長長的警戒線,對講機的嗶嗶聲,細細碎碎的竊竊私語,背景的音樂還沒有停止,像是歡送著親人,朋友。


    空氣的成分不變,上一秒呼吸什麽,這一秒仍是,下一秒依然。


    可命運永不變動的主題,就是變動,折騰死你,不遺餘力。


    安安死了,安安死了,安安死了……


    像是做夢般,前一秒還圍繞在你的身邊承歡膝下,這一秒就僵硬的躺在那個冷冰冰的棺材裏。


    葉安襲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明知道那個死掉的女孩是安安,還一直直勾勾的盯著,就那麽看著。


    一臉的冰霜已然融化,小臉白的發青,長長的睫毛就像是要滴出水一般,她就像個天使一樣,安安靜靜的蜷縮在葉成功的身旁。


    她睡著了……


    不,如果是她睡著了,那該有多好……


    “安安,且且在這。”


    葉安襲伸出手要去觸碰她的小臉,手一點都沒有抖,沒有抖,除了小指的不正常的抽搐。


    可近在咫尺之時,又不敢前進,那小小的身體釋放的涼意,讓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啪嗒!啪嗒!


    眼淚無聲的低落在葉安襲的手背上,很輕,卻又很重,砸的她有些刺痛,麻木的摸摸自己的臉,咦?竟然是幹的。


    那……是他的?


    那麽晶瑩的水珠,透徹的直接可以看到皮膚的紋理,隻有兩滴,沒了,錯亂的呼吸就在她的身後,可葉安襲卻沒有勇氣回頭。


    她該說些什麽?


    宗政賢,別哭了……


    宗政賢,也許她不是安安……


    宗政賢,也許安安睡著了……


    宗政賢,安安上天堂了……


    有一千種,一萬種的理由去美化死亡,裝點悲傷,可這些理由幼稚單純到連自己都沒有辦法說服。


    是她的錯不是麽?


    是她一意孤行要領養安安不是麽?


    是她假仁假義的要負血緣關係的責不是麽?


    如果她沒有帶安安出來,安安大不了是一身青紫,被打而已,不是麽?


    如果不是她舍不得把安安交給保姆帶,安安還會在h市傻兮兮的天真笑著,不是麽?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如果沒有她這個姐姐,安安現在至少是呼吸的不是麽?


    她做了什麽?


    劊子手?殺人犯?


    葉安襲,你做錯事了,你知道麽?


    葉安襲,你故作高尚了,你知道麽?


    葉安襲,你害死安安了,你知道麽?


    ……


    “葉安襲!葉安襲!……”


    聲音在側,逐漸變弱,昏迷的最後一刻,葉安襲隻記得,那雙溫暖的大手拖住了她的身子,之後,眼前一片白……


    ……


    昏了,還能醒過來,死了,就再也活不過來了。


    迷迷糊糊的,葉安襲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再睜開眼睛之時,天還是一樣的天,太陽卻換了方位,時間很明顯已經是下午了。


    “小葉子,你終於醒了!”


    看見病床上的葉安襲睜開眼睛,田笑甜整個人坐直了身子,卻又因為起的太急,像是抻到了腰。


    呃……


    “我沒事,你慢點。”


    這個傻丫頭還是沒變,那眼睛裏的擔心都快長翅膀飛出來了。


    她葉安襲真是個冷血的人不是麽?


    爺爺死了,她沒有哭,妹妹死了,她也沒有流淚,就算眼前的甜甜,眼睛都哭腫了,葉安襲,你的心呢?


    揉著纖細的腰,田笑甜頓了一會,才想到似地道。


    “你要不要喝點水?”


    她不渴,也不餓。


    葉安襲躺在床上看著甜甜那雙擺明了哭過的眼睛,紅紅的,腫腫的。


    昏迷了就失憶,那是偶像劇的演法,現實劇通常不受歡迎,因為它的劇情,即使女主昏迷了,也還得繼續。


    葉安襲沒有忘,安安死了。


    “誰幹的?”


    聲音幹澀而沙啞,卻恢複了平靜,既定發生的事實,誰都沒有能力改變,她可以傷心,但不是現在。


    “暫時不知道,警察還在查,對了,我得去告訴賢哥哥一聲,你醒過來了,他剛剛都擔心的……”


    田笑甜混亂的自言自語,但又似是觸了地雷,欲言又止,支支吾吾。


    “他怎麽了?”


    葉安襲倏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安安死了,這個世界上最難過的一定就是宗政賢,雖然安安是她妹妹,可畢竟相處日子有限,宗政賢則不一樣,跟她的感情是日積月累的,再說宗政賢身上還帶著病……


    葉安襲心裏一急,胸口驟然的發悶。


    “我沒事。”


    低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人還沒進房,午後的斜陽就先送來了他的影子,葉安襲抬頭,隻見宗政賢一如既往的沉穩,一如往常的大手揉著她的頭發。


    動作很輕,很柔,很自然的靠在他的身上,胸腔的悸動跳的穩健,讓葉安襲自然而然的整個身子都附著上去。


    “還有哪裏不舒服?”


    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沒有責備,沒有壓抑,葉安襲當然懂,這個男人忍下了所有的悲傷,不想再感染自己一絲一毫。


    可越是這樣,她心裏其實更自責,她的手背,他的淚,那個點還在發燙。


    “宗政賢……”


    除了這樣喚著,她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而田笑甜也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把時間留給這傷心的兩口子。


    咚!咚!咚!


    禮貌的敲門聲有節奏的響起,葉安襲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兩個人,一男一女,她並不認識,可那身衣服,她認識。


    是警察。


    “葉小姐,如果你現在方便的話,能給我們錄口供的時間麽?”


    剛一開口,宗政賢便眉一挑,語氣森冷,極為不悅。


    “抱歉,我太太需要休息。”


    想著剛剛警察提出的那些疑點,宗政賢極為厭惡。


    “我沒事,可以開始了。”


    從宗政賢的懷裏起來,葉安襲出聲應允了警察,她想破案,她想抓到殺安安的凶手。


    是誰會這麽殘忍的殺害安安!


    輕輕的拍了拍宗政賢的手,示意他她沒事,畢竟所有的事情都要麵對。


    接下來的開頭,是所有訊問的模板。


    “葉小姐,請問昨晚10點到12點這段時間,你在什麽地方?”


    “靈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10—12點,這是安安的被害時間?該死……


    “哪一間?請您說的具體點。”


    “我爺爺葉成功的靈房。”


    葉安襲對警察從來就沒什麽好印象,他問的問題有意義麽?


    她是葉成功的孫女,這是葉成功的葬禮,她會出現在誰的靈房?


    這樣的速度,能查到安安出事的真相麽?


    “誰能證明?”


    “我兒子,容燁。”


    那段時間,正是宗政賢送安安回房的時間段,也就是說時間並不長,宗政賢來靈房這段時間,安安就被害了。


    最大一部分可能就是蓄意謀殺,而且很有可能是認識的人,會是誰呢?


    “葉小姐,請問你跟連平安是什麽關係?”


    她跟安安的關係?


    她是她血緣的姐姐,但這件事情是絕對不能曝光的,如果曝光,葉成功的死會蒙上無止盡的羞辱,她們錯綜複雜的關係也許還會牽連到小庫。


    畢竟這是一段不光彩的過去。


    如果不到萬不得已,這件事情必須被掩蓋。


    正值葉安襲左右為難至極,這個答案是宗政賢代答的。


    “安安是我幹妹妹的女兒,也是我的幹女兒。”


    在說到女兒兩個字的時候,宗政賢的聲音明顯緊繃,從他滾動的喉結,葉安襲就讀的到他的心痛。


    “那宗政先生,你與連小姐是什麽關係?”


    這兩個警察看上去很年輕,鐵麵無私,義正言辭,葉安襲總覺得他們的語氣有問題。


    “我不想再說一遍,她是我幹妹妹。”


    宗政賢已經怒了,他不想浪費無聊的時間在這不停的詢問裏,這並不會讓安安的死亡真相浮出水麵。


    “宗政先生,據我們所知,事實不是這個樣子的,我們已經聯係了連小姐本人,據她所說,你們曾經是戀人。”


    這小警察的口氣分明在把整件事的動機歸類為感情糾葛。


    拳頭咯吱咯吱響,壓根緊咬,葉安襲知道宗政賢瀕臨發怒的極限。


    “警察先生,麻煩你們說正題,我們隻想知道安安是怎麽出事的。”


    握住宗政賢的手,葉安襲的眉頭緊蹙,這些警察的態度不對勁兒,傻子都感覺的到。


    連璿穎是連安安的法律上的母親,他們已經聯係到了連璿穎?


    連璿穎這麽恨她,莫非……


    “葉小姐,我們在說的就是正事,連小姐說曾經與你是情敵關係,而且靈房的棺材上有你的指紋,也就是說,你有殺人動機,也有間接證據,至於不在場的證人,你兒子,隻有3歲,他的口供不具備任何法律效力。”


    這警察亂七八糟的說了一堆,葉安襲就知道她猜對了,連璿穎又怎麽會放過她!


    這些警察辦案就是這樣交差的麽?


    “所以呢?”


    “按照規定,抱歉,我們得暫時拘留你48小時,等待屍檢報告出來,再繼續審問。”


    終於,那個為首的小警察徹底激怒了宗政賢,站起身,態度陰沉,大手指著門口,聲音沒有溫度。


    “出去。”


    這男人的氣質當場鎮住了這兩個小警察,可本著正義的力量,硬是沒走。


    其實這樣的警察蠻可愛的,這世道上已經少見這種不畏懼權貴的執法人員了。


    可他們的上風是俗人,僵持沒有多一會,這一區的刑偵隊長就到了,剛從另外一個大案裏臨時抽調出來,這隊長之所以為隊長,不僅僅是辦案能力,溝通也很重要。


    宗政賢的權勢他們興許看不上,但宗政賢的另外一個身份對他們來說,威懾力很大。


    省長公子,誰腦子長泡了,去得罪他?


    沒有詳實的證據,誰敢動他的女人?


    看那一副護的打緊的樣子,但凡眼睛長在腦子前麵的都不會去踩這個地雷。


    熟人,好辦事。


    態度好,更好辦事。


    這刑偵隊長一到,宗政賢夫婦跟他關上門單獨談了會,等再出來,那個刑偵隊長態度就變了。


    “把所有人的口供都給我,你們出去吧。”


    這刑偵隊長摸著下巴,沒有煙的手指有點別扭,可他一拿起煙,那二少的臉色就不怎麽樣,他哪敢再抽。


    “隊長!他是嫌疑人!”


    小警察憋的臉色通紅,隊長這麽做是不符合規矩的!


    “出去!這是命令!”


    以權謀私,這權利社會隨處可見,沒什麽道德標準能夠解釋,一句話,綱常大於法紀。


    小警察極為不滿的把口供和錄音筆丟下,一甩頭,憤恨的走了,這是什麽社會!


    有權有錢就能隻手遮天麽?


    答案是,跟權利無關,因為這個刑偵隊長,宗政賢認識,而且很巧,是他小時候的學長姚啟泰。


    可他也沒有以權謀私,或是搞些關係,隻不過是把葉安襲和安安的真實關係說了出來,姚啟泰答應他會保密。


    所以在私人層麵上,葉安襲被排除嫌疑。


    可這件事,三人商量過後,一致認為,安安是被謀殺的,而且熟人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一會,安安的屍檢報告也出來了,第一時間送到了姚啟泰的手裏。


    白紙黑字,報告顯示。


    死亡原因是窒息,並在鼻腔裏發現些許纖維,經過比對,跟房間的枕頭成分吻合。


    所以說,安安是被人用枕頭捂死的!


    誰會這麽殘忍!她不過是一個三歲的小女孩!


    葉安襲和宗政賢的十指緊緊交握,兩個人的眼神裏不僅僅是傷痛,更多的是恨意和殺氣,那森冷的氣氛讓姚啟泰全身一陣顫抖。


    如果不是他了解宗政賢這個人,他絲毫不懷疑他身邊的那個老婆能做出殺人的事,這女人的那骨子狠勁兒,真瘮人。


    關上門,三個人在徇私著這件案子,姚啟泰結合著所有的口供,用職業的習慣分析著所有在場的人。


    “老同學,我實話實說,下麵是我的分析,我說,你就聽著就好。”


    醜話說在前麵,他可不想還沒說完就被他那犀利的眼瞪死。


    葉安襲和宗政賢當然沒有別的話可說,畢竟誰殺了安安,是她們最關心的。


    “現在所有的表麵證據都是指向葉小姐,而你們所謂的有力證據卻又堅持不肯曝光,而且在與警方的溝通中,連小姐口口聲聲指正你葉安襲就是殺人凶手。”


    “換一個話題。”


    宗政賢沉聲的打斷他,連璿穎的態度,是他可以預想到的,確實很麻煩,所以抓到真凶,是首要的事情。


    “我說大少爺,你給微臣個機會,把話說完行麽?”


    手摸著下巴,姚啟泰翹著二郎腿,全身上下沒有一點警察的味道,整個一個流氓氣質。


    如果不是相信他的能力,宗政賢很可能一腳給他卷到另一邊去。


    “你繼續。”


    出口的是葉安襲,握緊了宗政賢的手,一起鎮靜,隻不過同樣命令的口吻讓姚啟泰翻了白眼兒。


    這兩口子一個國王,一個皇後,還真是合作愉快……


    “我們先來逐一分析一下這些涉案的人……”


    姚啟泰的思維轉的很快,幾句話就把這案子串了起來。


    “安安的死亡時間如果是在10—12點之間,那這段時間隻有戰祁有不在場的證明,因為他當時在前廳忙這接待吊唁的賓客,有很多人可以為他作證。


    再來就是田笑甜,她的口供是在車裏做了一會兒,又出去兜了一圈風,可這裏就出現個bug,據停車場看車位的大爺說,那輛minicooper從來沒有動過,他也從來沒有見過這位田小姐。


    再說葉安琪母女,兩個人的不在場證據就是彼此在房間談心,互相做對方的目擊證人,當然,基於關係,這並不可信,但又沒有目擊證人反駁。


    而再說作案動機,其實所有人都有,也所有人都沒有,因為安安畢竟才3歲,實在沒有可能結下什麽個人恩怨,除非凶手又極嚴重的心裏變態。


    而在分析一下作案之後的藏屍,屍檢報告表明,屍體已經在那個冰箱裏冷凍超過8個小時,也就是說在12點左右,也就是你們三人去燒紙這段時間,凶手把屍體偷偷放進去。


    暫時就這些線索,你們還有什麽補充的麽?”


    姚啟泰一說完葉安襲就一直發呆,甜甜的口供有bug?


    為什麽?


    10—12點之間,她究竟在幹什麽?


    葉安襲想起來她們燒完紙之後,她遇見的田笑甜,那個時候她有哭過,眼睛紅紅的,因為當下情緒的關係,她也沒來得及問。


    可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田笑甜12點前後確實出現在爺爺的靈房,為什麽她會出現在哪裏?


    葉安襲不願意去相信自己一步一步的假設。


    不……不…


    葉安襲連連搖頭,她想的問題,宗政賢都想過,可兩個人都否定了心裏的想法。


    而葉安襲是因為相信田笑甜,宗政賢是因為找不到殺人動機。


    姚啟泰看出兩個人有什麽隱瞞,眉頭一皺。


    “有什麽說出來,不相信我是自己人麽?對我的專業有點信心好麽?”


    ……


    兩口子相互對視,心有靈犀彼此所想,既然相信甜甜,就沒必要隱瞞,所以的bug不過是表麵的。


    接下來,宗政賢就把昨天在停屍間遇見哭過的田笑甜的事兒跟姚啟泰講了。


    卻沒想到,說完這個事兒,姚啟泰半天沒有說話。


    愣了許久,咬了一分鍾的手指甲,最後冒出一句話。


    “就是她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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