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我神清氣爽通體舒暢,果然深度睡眠有益身心健康。


    架著波動雲往芳草門飄去,路過南天門時,我的眼皮突的跳了一下。


    ——前世的我,真是死在這裏的麽?


    小波想來知曉我心事,故意飛的很慢。我垂頭打望腳下的路,腦海裏想象著自己被人四分五裂的淒慘模樣,禁不住五味雜陳。


    挖心掏肺……隱約有飄渺之聲遙遙傳來。


    我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胸口,臉發白。


    汪汪!身後似乎傳來幾聲犬吠。


    喂狗沉湖……那聲音繼續回蕩。


    媽媽咪呀,我狠狠一踹足下雲彩,連滾帶爬飛也是的跑了。


    上氣不接下氣進了芳草門,卻見淺絳牽了琺琅,望著我滿麵笑容。


    “仙子豇豆紅,芳主讓你將功補過,命你這半年裏每日去蒼南飼喂香獸!”


    她拿腔捏調宣布一聲,跟著便將韁繩交與我手上,聲音壓的極低:“千年難得的好差事都能被你攤上,可把姐妹們羨慕死了!”


    我回頭一看,果然有好幾位姐妹都眼露紅光。


    ——要去蒼南,必須得路過南天門。


    ——要是去放牧,多半會遇見天青。


    我雖不恨他,但在聽了霽藍的話以後,卻怎麽也不能以平常心對他。


    我害怕,發自肺腑的怕。雖然以往我也怕天青,但那時隻是懼他相貌。如今聽說了前世的事,我打心眼裏覺得他是個虛偽的人,雖然,可能,也許,是逼不得已的虛偽。


    這樣一想,我最終還是將韁繩交到眼中紅光最盛的仙子手中,甜甜笑道:“姐姐,豇豆最近都不舒服,這放養香獸的事,還是請幾位姐姐輪流擔待吧。”


    那幾位仙子麵麵相覷,複而大喜過望,紅光從眼中移到麵頰上。


    “這怎麽好意思呢……”蘆葦仙子嬌嗲嗲客套一句。


    卻見性格剛烈的薔薇仙一腳就朝她踩下去,蘆葦仙子立馬吃疼噤聲。


    我將一切看在眼裏,禁不住暗自搖頭。


    天青好天青妙,人人都道天青是塊寶,可惜在我豇豆心中,天青遠遠趕不上霽藍哥哥一株草。


    我想我以後都不會主動去蒼南。


    見了南天門,也要繞道走了。


    ————————————————悲催的天青分割線———————————————


    打發了琺琅,我不願去練功悟道,心裏總想著有件大事要解決。


    ——那土財主二郎神,我還欠著他幾百萬呢。


    霽藍哥哥有朝一日定會騰雲駕霧前來迎我,屆時我豇豆紅萬萬不能身負巨債拖累他。


    不過,如今我既然心有芥蒂不願再見天青,自然也無法撮合二郎神驚世駭俗的愛戀,不知能不能跟他商量換個法子還債呢?


    主意拿定,我一掀裙擺,壯士斷腕的朝二郎神的府邸去了。


    行到大門口,天兵告知真君正在宴客,要我多等一下。


    一等便是數個時辰。


    我百無聊賴縮在角落,手足冰涼,悻悻打量起土財主的宮殿。


    這一看不打緊,可把我的下巴看掉下來。


    二郎神的府邸如同他本人一般,金璧輝煌氣勢張揚。翡翠琉璃瓦如碧波懸於屋頂,夜明珠隨意綴在純金牆麵上,火凰立於屋簷下梳理那霞光華羽,誇張的是那盤踞在柱子上栩栩如生的巨龍,並不是用油墨丹青繪製,而是由五□□剛石碾碎的粉成的!


    暴殄天物,簡直暴殄天物呐!


    我憤怒,我嫉妒,我惆悵,我羨慕。


    自知此生都無望住進這樣的樓閣,我心中實在氣惱:憑什麽那個醜八怪可以坐擁這無數珍寶,還能毫不珍惜的隨意毀掉?!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死你了!


    越想越氣,我索性蹲在地上寫了二郎神的仙號,然後踩著跳了兩跳。


    “咦,你竟這麽恨我?”


    身後有懶洋洋的聲音傳出來,正是那個二流子三隻眼。


    “你貪汙,你受賄,你搜刮民脂民膏!”我指著身後的金長城圍牆,嫉妒得雙眼都紅了。


    “身為天界連續五百屆福布斯富豪排行榜亞軍,三界十大財經風雲人物,宇宙青年意見領袖,竟被你如此汙蔑……”二郎神捂著胸口虛晃一下,“本座心裏很受傷。”


    “福布斯冠軍是誰?”我自動過濾掉那堆華麗麗的頭銜,麵帶饑渴盯著二郎神——這麽奢侈都不能成為第一名,那冠軍該有多不得了?


    二郎神的臉色很不好看,他硬生生壓下高高起伏的胸膛,從喉嚨裏很不情願的滾出三個字:“財、神、爺!”


    ——對啊,誰能比財神爺有錢呢?人家天生帶財,自己就是個印鈔機,連吐口唾沫都是純金的!


    我了然獰笑:“哼,光有錢有什麽用,再有錢你也是萬年老二的命啊!”


    “小豆仙,你還真是越來越不識好歹。”


    二郎神見我笑的肆意張狂,眼睛微眯,麵色漸冷。


    察覺到氣氛不對,我也迅速斂了笑,隻是嘴裏忍不住逞強:“彼此彼此,您不是也不知天高地厚嗎?”


    說二郎神不知天高地厚,是有來曆的。


    據說四百年前,冥妖曾帶十萬厲鬼立於忘川河前,叫囂要將仙人通通撕碎。天庭一時間裏人人自危憂心忡忡,不想緊急會議上二郎神忽然跳出,揚言萬年冥妖無足輕重,隻需百名步騎便能迎戰。大家都認為他是玩笑,玉帝也責怪他不知天高地厚,卻見那殿中人抬頭一笑,額心紅光點點閃耀:


    “天高地厚?我從來就不屑知道。”


    笑容璀璨銳利,道不盡輕慢風流。


    玉帝被他的氣勢所懾,允他精兵千人,他卻硬是在臨行前揮手喝退九百。


    誰也不知忘川河邊發生了什麽,總之這場戰役的結果是,冥妖元神俱碎灰飛煙滅,二郎神旗開得勝凱旋歸來,天兵天將無一損傷。


    消息傳出,三界為之沸騰,二郎神聲名遠揚踏上政治生涯巔峰,而那句“不屑知天高地厚”,也成名言了。


    “小豆仙幾日不見,竟然越發可愛起來。”


    二郎神盯著我,緩緩的說。


    他麵無表情,眼中流動著高深莫測的光彩,我本以為他要罵我,現下見他突然示好,雞皮疙瘩都豎起來。


    “我還記得,清高的小豆仙欠著我一筆債。”


    二郎神雙手附後,別有深意將我從頭打量到腳,又從腳打量回頭。


    我不知他打的什麽算盤,也不敢貿然答話,隻好鼓著眼繼續瞪他。


    “既然小豆仙口口聲聲稱自己資不抵債,那麽我們索性來個以身還債,好不好?”


    堅冰陡裂,二郎神的眼睛像月牙明亮,嘴角仿佛綻開了鮮花。


    還沒等我回嘴,一道白光迎頭朝我劈來。我被那巨大的光束籠罩住,四肢像有無數隻螞蟻啃噬,又酸又麻痛的縮做一團。娘的,這是要弄死我麽?!驚怒憤恨正欲反抗,白光卻忽然散去了,一切又恢複如常。


    不!


    並沒有全部恢複如常,還有什麽不對!


    我茫然抬起頭,發覺四周的景物放大了好幾倍。


    二郎神的個頭已然變高,我幾乎要將脖子仰到極致,才能看見他似笑非笑的臉。


    “嗷!”


    我張嘴想問,嘴裏卻隻吐出這麽個音節。


    “嗷嗷!”


    我急了,想罵人,卻隻能反反複複吼出這個字。


    莫非……


    我顫抖著看向自己的身體——


    白白小短腿,上麵覆蓋著軟軟長毛。


    “哈哈哈哈哈!”


    二郎神捂著肚子望我,笑得涕淚橫飛起來。


    我顧不得他的熊樣,撒開腿朝金牆跑去,拚命尋找自己的倒影。


    於是牆麵上很快映出一個狂奔著的矮胖身影——我偏頭,它也偏頭,我轉圈,它也轉圈,我張了張嘴,它便呲了呲牙……


    “嗷~~~~~~~~~”


    九玄天上靈霄殿中,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淒厲慘叫。


    王八蛋楊戩,他竟然把本仙姑變成一隻京巴犬了!!!!


    —————————————————京巴很可愛的分割線—————————————


    我豇豆苗苗曾經幻想過很多次,某日被一個絕世美男擁在懷裏,百般嗬護精心照顧。


    我沒想到這個夢竟然這麽快就實現了……一半。


    由於我一口氣沒提上來暈菜了,所以我被二郎神抱著進了進屋子。等我醒來時,他正用兩根手指拎著我的脖子朝貴妃榻上放。


    “嗷嗷!”我又氣又惱,張嘴就咬他,弄死個小癟三!


    二郎神大概沒想到我會突然動武,下意識鬆手一甩,我砰的就撞到了堅硬的千年紅木床頭上。


    “嗷~~~~~~”


    我無奈的再次發出了悲鳴。


    ——骨折,鐵定骨折。


    細細品味左腿鑽心的疼痛,熱淚源源不斷順著我眼眶湧出。


    “噗嗤。”


    頭頂傳來二郎神情難自禁的笑聲。


    我已痛到不能言語,隻好邊流淚邊抽搐。


    “叫你淘氣。”


    二郎神笑盈盈將我抱起放在膝蓋上,伸手蓋住我的小短腿。


    仙人若是受了皮肉傷,大約半炷香內就能自動恢複,隻是恢複期間該受的疼一點也不會少。二郎神大約是心有愧疚,竟然動了神力為我療起傷來。


    “小豆仙,不要以為牙尖嘴利就能傷人。”他一邊療傷一邊悠悠教訓我,“真正有實力的仙人,從不大聲說話,你知道嗎?”


    暖流在身體裏遊走,疼痛感很快消失。“嗚嗚。”我有氣無力趴在他大腿上嗚咽,表示虛心受教。


    可二郎神並沒有放開我的意思。


    “小豆仙,本座覺得你這個樣子還挺招人疼的。”


    他漫不經心順著我的毛,用一種非常正經的語氣,說著讓我毛骨悚然的話。


    “哮天犬今日被西王母借去配種了,不如你就代替它一天,為本座看門吧?”


    聽起來是疑問句,其實是肯定句。


    我嗷的一聲,嚎啕大哭了。


    二郎神抱著滿麵羞憤別無選擇的我,在戶外輕飄飄飛著。


    他帶我穿過亭台廊坊,趟過碧波蘭湖,躍過幾重山脈,又跨過了半個海洋。


    “真君,您這是帶著我去哪兒啊?”


    我抬起臉顫巍巍看他。


    可能是怕沿途寂寞,他提前解除了我的言縛術,讓我至少能說出話來。


    “帶你去看大門呀!”二郎神奇怪的看我一眼,“不是還沒出我的府邸麽?你急什麽啊?”


    我頓時吐血三升,恨不得就地自刎——這個土財主,家業竟大到如此地步!


    “你不要惱,給本座看門有看門的好處。所謂打狗看主人,你知道那些下屆人是如何供奉哮天犬的嗎?”二郎神邊說邊得意獰笑,“隻怕你等會兒享的福,要比你在天界一百年享的都還多!”


    本來我還以為他在說大話,但當我真的到了天門前,才知道他是謙虛了。


    在那煙霧繚繞的齊天朱門前,放著一座金璧輝煌的狗窩。那些光彩奪目的雕廊畫柱,那些活靈活現的火鳳彩龍,那精致透亮的翡翠琉璃瓦……分明就是二郎神府邸主體的縮小版嘛!


    “哮天犬每天都會在這兒打坐練功兩個時辰,你今日且先替著它,我等會兒便來接你。”


    二郎神將我放到一個天鵝絨質地的軟榻上。我一看那商標,頓時飆淚——愛驢仕!


    “你若想喝水,就喝這裏的,全是觀音瓶中的玉露。”二郎神遞來一個logo碩大的碗——香菜兒!


    我被震撼的頭暈眼花腳步虛浮,心想可明白二郎神的svip身份是怎麽來的了。


    “你要是煩悶呢,可以玩玩這裏的玩具。”


    二郎神又端來一個大箱子。


    我往裏一看,幾乎絕倒——龍王的定海碧玉珠,王母的百花蝴蝶簪,玉帝的血珊瑚溜溜球,甚至連太上老君用史前恐龍化石做的假牙,都出現在這裏了!


    “哎呀,我忘了小豆仙是仙子,怕是對這個更感興趣。”二郎神忽然想起什麽,從箱子翻出一個戒指,隨意往下一倒,地上突然出現了好多小小的水晶偶人。


    每一個都通體透亮,頭頂如雲金發,四肢纖細修長,表情栩栩如生。


    “這是織女前年送給我的禮物,用來換衣服穿的。”


    隻見二郎神又從戒指裏掏出一堆做工精細的迷你華服,有西域風格的,有少數民族風格的,有製服,有睡衣,有晚禮服……件件都繁複別致,華麗無雙。


    “哮天犬每次見了織物都要撕,我嫌打掃麻煩,就先收起來了。織女說它們叫……叫什麽來著?芭蕉娃娃……還是芭樂娃娃?”


    二郎神開始苦苦思索,我則不言不語死命扒拉那堆衣服,然後毫不意外的看到一個個熟悉的頂級奢侈品標記——


    他娘的,我豇豆苗苗攢了三百年都買不起的東西,到這裏竟然變成連寵物都不要的玩具了!


    “小豆仙,你怎麽一副淚汪汪快哭出來的樣子啊?”


    二郎神碩大的臉忽然出現在麵前。


    也許是錯覺,也許是幻覺,反正在滿屋寶石翡翠遍地霓裳華服的映襯下,他的臉竟然變得有一米米的好看起來。


    一米米,隻有一米米哦。


    “促景傷情。”我唉聲歎氣的搖頭,繼續扒拉那堆衣服。


    一瞬間裏,我腦子裏閃過要是能坐擁這麽多的瑰寶,做做寵物也沒啥的齷齪想法。


    嗚嗚,菩提老祖啊,快來救救孩兒吧,孩兒就要被統治階級的糖衣炮彈腐蝕啦!


    “仙子嬌嫩,是要拿來寵的,那冷冰冰的天青聖君,想來從不曾拿這些討好你吧?”


    二郎神掰過我的下巴,滿臉研判促狹。


    一提天青,我頓時從五光十色珠光寶氣的夢境中醒來,渾身打個哆嗦。


    ——這些珍寶的主人是誰?是天庭裏最土最俗順數排名第二難看的二郎神呀!即使擁有了這些亮晶晶的寶貝,即使住進了純金的宮殿,天天麵對這個道德敗壞品位低下喜歡搞基的變態佬,隻怕我也會很快肝膽俱裂死翹翹!


    唉,罷了罷了,還是安心等著霽藍哥哥來接我吧。


    於是穩了心神,自顧自擺弄起那些水晶偶人來。


    “真君今天怎麽換了一隻狗兒來?”


    耳畔忽有驚呼炸裂,我抬頭一看,是個素未蒙麵的仙君,樣貌普通一身灰衫。


    “哮天犬休假了。”二郎神笑眯眯跟他解釋,“我找王母討了隻新品種,訓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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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狗兒真幸運,怕是積了三輩子的德!”那仙君長籲短歎,又伸手撓我的下巴,神色討好,“不知有什麽仙號?”


    “阿呆,她仙號一個‘呆’字。”


    還來不及開口,立即被人搶白,二郎神邊說邊瞄我一眼,嬉皮笑臉。


    ——我靠,這傻鳥太傷人自尊咧!


    我再次內傷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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