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天青朝禦花園深處走去,出於可以理解的原因,我並沒有亦步亦趨,隻是一直與他保持五步左右的距離。不過沒走幾步,忽然被一隻手攔住了。


    “外務重地,非工作人員不能入內。”一位聲音和五官同樣呆板的年長仙子,用她居高臨下的鼻孔打量著我,“請出示有效證件。”


    我瞧她那高聳入雲的半屏山發型,心想莫非這是雞冠花仙幻化與我玩笑的?於是沒好氣回了嘴,用下巴指向前麵天青的背影:“那他既不是工作人員,也沒有證件,不也進去了?”


    “笑話!”隻聽年長仙子一聲尖笑,幾乎劃破我的耳膜,“你見過比他還漂亮的生物嗎?你見過比他更迷人的仙君嗎?人家蒼南聖君,隻需那張臉就能通行!”


    “你、你這是歧視……”我不由得委屈起來,正準備控訴,忽然有低沉的聲音插了進來——“仙子,這位是我的貼身翻譯。”


    循聲一看,天青不知已於何時轉頭返回,此刻正靜靜站在我肩左側。


    “翻譯?”那中年仙子聞言,頓時用懷疑的x光上下掃射我,“怎麽聖君大人還需要翻譯?您不是天庭外交部首席顧問嘛?難道天底下還有您不會的語言?還是這麽個嫩毛丫頭?”


    話音雖尖銳,倒也可以聽成是在拍天青馬屁。


    “姐姐你有所不知。”我朝那中年仙子笑,盡量把她往年輕裏叫,“我沒有別的本事,隻是恰好略懂一些聖君不了解的語言。”


    “什麽語言?”中年仙子高高挑起一側的眉毛。


    “鳥語。”


    我以袖捂嘴,羞答答擠出一個笑。


    於是年長仙子僵硬了,我拿眼偷瞄天青,卻見他嘴角上揚眉梢輕挑,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樣子。


    幸好幸好。


    我在心裏偷偷吐了個舌頭。


    等那仙子回過神來準備質問我,天青早已執起我的手朝花園深處走去。


    他走的大搖大擺正大光明,完全沒有徇私舞弊走後門耍特權的羞恥感。隻留下仙子瞠目結舌留在門口。


    我邊走邊想,真是仙不要臉,天下無敵呀。


    —————————————————人要臉樹要皮分割線—————————————


    時值吹風會籌備階段,禦花園早已清場戒嚴,幾乎看不到仙人來往。天青將我帶到一處荷池的涼亭邊坐下,神色嚴肅。


    “聖君……”我向來耐不住高壓,戰戰兢兢剛想說話,卻立馬被天青搶白了去。


    “以後少與那二郎神來往!”


    這是他開口的第一句,劍眉聚攏,鳳眸滿是陰鬱。


    “為、為什麽呀……”我被他這麽一瞪,頓時沒骨氣的忘記自己剛才想說的話,說話也結巴起來。


    “那二郎神心術不正,故意與你接近,恐怕沒安好心!”天青如是解釋。


    這句話頓時把我逗樂了,原來二郎神那點兒小算盤連天青都看出來了?


    “是是是,他確實沒安好心。”我迅速點頭附和,又想起二郎神用金葵花要挾我的事,忍不住恨得牙癢癢,“他就是個滿肚子壞水的二流子!”


    “他對你做了什麽?”天青一隻手攀來,緊緊攥住我的胳膊,指關節泛白。


    “沒、沒什麽!”我被這臨空一抓,嚇的趕緊往後縮去,“什麽也沒做!”


    天青看我這般緊張,很快放開了手,隻是麵色依舊難看的緊。


    我瞧著氛圍不對,心中忐忑,同時也懊惱起來:不對!我怎能抹殺二郎神在天青心中的形象呢?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我十個指頭二十個眼兒的苦不是白受了嗎?!於是趕緊調整心態,抬起頭衝天青諂媚的笑:“聖君,您別聽我剛才瞎說,其實二郎神是天庭最好的神仙了!”


    天青眼睛一眯。


    “您瞧啊,他尊老愛幼,嗬護婦女,寬以待人嚴以律己,對仙友如春天般溫暖,對妖魔如冬日般無情!”我開始絞盡腦汁的讚美二郎神,想到什麽好詞兒就拚命往外飆,漸漸都快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他高風亮節,兩袖清風,錚錚鐵骨,睿智豁達,心胸寬廣,做了好事從不留名,隻是偷偷寫在日記裏……”


    說著說著,我看到天青的麵色漸漸緩和下來,嘴角微微上揚,做似笑非笑狀。


    “小豇豆,你確定你說的是二郎神麽?”


    等我說的口幹舌燥頭暈眼花,天青方才不緊不慢接過一句。


    “您……”我拿起茶杯灌了一口水,上氣不接下氣,“您覺得不像?”


    天青但笑不語,把玩著手中碧杯,眼波如月光一般通透清明。


    我隻好頹然倒靠在牆壁上,精疲力竭舉手投降:“其實我說的是前段時間新晉的雷鋒仙君。”


    “原來是天庭最新一屆的勞動模範啊,怪不得。”天青做恍然大悟狀。


    我心知他故意而為,隻覺得胸悶氣短,十分內傷。


    “二郎神真是很好的仙君啊。”我低下頭,喃喃摩挲自己的雙手,“他很強大,很勇敢……”


    對自己喜歡的人,不在乎身份,不在乎地位,不在乎性別的追求,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能按照自己喜好邏輯過活的人,便是世上的強者。


    對於我這般窩窩囊囊仰人鼻息的小仙,桀驁不馴的二郎神,多少是個傳奇。


    “你……”


    頭頂上剛有聲音響起,卻忽然被一陣旖旎的歌聲掩蓋了去。


    嘩啦,嘩啦,歌聲中還混合著潺潺的水聲。


    我循聲抬頭,隻見荷池裏不知於何時來了一群赤身裸體的異域少女,正在水中沐浴嬉戲。


    銀發翠目,寬額高鼻,完美飽滿的胸部,緊實纖細的腰肢——她們都是罌粟般美豔的長相,卻偏偏散發著至純至清的氣息,縱使現下不著片縷,也不會讓人覺得絲毫的色/情,反倒像一副美麗的油畫,讓人不知不覺沉醉於裏。


    我看的下巴都掉下來,口水止不住的往外冒。


    “是塞壬。”天青俯在我耳邊輕輕說道,“她們是西域的鮫人。”


    我定睛一看,果然睹見水中有華麗的白色魚尾擺動。


    早就聽聞過鮫人,芳主說他們是妖界中較低等的一個族群,雖然貌美無雙,卻無甚靈力。


    “今天的晚宴,想必是要請她們表演節目了,妖王這份大禮真是……”


    天青還在我身邊喃喃自語,我早已無法控製自己的腳步,朝著那群女妖走去。


    我腳步虛浮的走到荷池邊,怔怔看著水中央那群美的令人炫目的妖精,神色恍惚起來。


    “美、美人……”我朝離我最近的少女伸出手,像嬰孩一般喃喃,“摸……一摸,摸……”


    那少女聽見了我的低呼,轉身擺尾,一個猛子紮進深潭。


    然後像做夢一樣,忽然出現在我麵前的湖水裏。


    在她那沾滿水滴的白玉臉龐上,有雙飽含無限哀傷的翡翠雙瞳,她就這麽睜著大眼,無聲打量著我,像是在好奇,又像是在猶豫。


    我顫巍巍伸手探去,想要觸碰那羊脂一般的肌膚,想要抹去那碧目中濃濃的憂愁。


    可是被她輕盈的一偏頭,躲開了。


    我並不覺得沮喪,隻是將手伸的更遠更長,極力想觸摸這罕見的美人。


    少女朝我搖搖頭,張開紅豔如玫瑰花瓣的嘴唇,開始唱起了歌。


    我豇豆紅升仙百餘載,還從未聽過那麽好聽的歌。


    不,準確來說,應該說是哼唱。雖毫無伴奏,但那清淡卻回味悠長的旋律,那天籟般婉轉的嗓音,仿佛有魔力一般緊緊攥住聽者的心。


    當歌聲在空穀中響起時,我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停滯了,時空轉換,自己置身於空曠寧靜的天空之鏡裏,眼前隻有那美麗的少女。


    少女靜靜望著我,一遍一遍,哼唱著那美妙的旋律。


    她的背後是巨大的圓月,她的身下是幽深的大海。


    然後我看見有亮晶晶的東西從她眼眶中滑落,源源不斷,一串串,一顆顆。


    那些溫潤的液體離開她的臉,最終變成玲瓏剔透的珍珠,在水中上下翻滾沉浮。


    “啊……”我張開雙唇,幹澀的喉嚨卻發不出一個完整音節。


    美麗的人啊,你為何要哭泣?


    我正想上前一步去抓她的手,眼睛卻忽然被人蒙住了。


    “不要看!”


    耳畔焦急的聲音十分熟悉,我卻偏偏想不起是誰。


    我固執的掙紮著,想甩開那人的手,奔向美麗的少女。


    然後我的頸後一陣劇痛。


    我什麽也感知不到了。


    —————————————————代表美少女的分割線—————————————


    我陷入了一個巨大的夢境裏。


    我夢見自己被一個透明的肥皂泡包裹著,漂浮在浩瀚的宇宙裏。星星像碎裂的鑽石,鑲嵌在墨藍的天鵝絨上,偶爾有溫柔的土星光環,拂過我腳下。


    鮫人小姐坐在肥皂泡裏向我柔媚入骨的笑,她朝我拋來一個飛吻,然後天幕上綠光一閃——多了一顆碩大的翡翠。我轉頭剛想朝那翡翠摸去,又見肥皂泡騎著叮咚的音樂飄過,定睛一看,那裏麵包裹著一枝冰晶做的紅玫瑰花蕾。


    那麽嬌豔,那麽滴翠。


    我幸福的想尖叫,卻見有無數的肥皂泡朝我一起湧了上來,大大小小,流光溢彩。泡裏有美麗的少女,有英俊至極的男人,還有無數叫不出名字的寶貝,每一樣都綻放著驚人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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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成仙百年,從未見過比這裏更適合自己的地方,所以我知道,這隻是一個夢,一個美妙至極實現我所有理想的夢。


    ——不過哪怕是夢,也要抓住其中至少一樣寶貝,免得最後被食夢貘都抓了去。於是我焦急的伸手穿過肥皂泡,朝離我最近的一尊琉璃彩蛋抓去。


    砰!


    肥皂泡應聲而破。


    頭頂上傳來男男女女的驚呼和尖叫,眼睜睜看著我墮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然後我悵然睜開眼,很是鬱悶——竟然這麽快就到夢醒時分。


    頭頂是熟悉的天花板,我置身在自己那平凡的小窩棚裏。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肯定是天青那廝敲暈了我,估計是怕我的狗爪玷汙妖界的友好使者吧!看來等吹風會結束後,少不了要去趟蒼南告罪。


    雙手枕後,我開始認真思考——為什麽自己這麽熱愛美人?


    自打有記憶以來,我豇豆紅對“美”的東西,是如此的渴求與貪婪,導致我曾一度偷偷懷疑自己是饕餮。不過後來才知道,那傻獸隻是單純的胃口大,不論美醜都一口吞,斷不似我這般挑三揀四去蕪存菁。


    唉,到底我的前身是神馬呢?


    正睜眼想著,耳邊忽然傳來竊竊聲。


    “……仙根未穩……不可接觸……牢記……”


    聽起來似乎是芳主在與誰低聲討論。


    我想起天青也曾說我“仙根未穩”,不由得煩悶,直起身子靠在床榻上。


    忽然有片冰涼的東西從臉上滑落,接在手中一看,原來是塊藍色的鱗片。


    ——這不是那妖界的霽藍送我的麽?


    我還以為早不見了,想不到它竟完好無損,一直靜靜躺在我額頭裏!


    憶起霽藍那讓人傾倒的美貌,我經不住對鱗片哀歎:“不知何時才能見你主人一麵?”


    那鱗片仿佛聽懂了我的話一般,自我掌心中騰起,頓了一頓,晃晃悠悠朝窗外飛去。


    “你是要帶我去找你主人麽?”


    我大喜,顧不得此刻芳主就在門外,掀開被子就下床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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