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妖界三日遊已經過去十來天了,我早早被天青送回了天庭。


    淺絳作為芳草門宣傳主幹事,隔三差五的催我將遊記發到博客上,然而我太懶,一直沒有動筆。


    我滿心滿眼念的都是琺琅香獸的仙姿仙蹤,以及它背後那筆代表著二郎神陰險獰笑的百萬巨款。


    ——友好旅行社已被天庭工商局查封,黃衣算盤仙卷款潛逃,金秋葵是一去無蹤影了。


    自古紅顏多薄命,在二郎神上門討債前,我抱著過一天就少一天的想法,將妖界帶回來的花種灑在後院的苗圃裏。天界裏這麽多god five的粉絲,肯定會有仙子對“結婚狂”感興趣。為賺錢,為生活,既然鎖匠當不了,改行做個花匠也不錯。


    這天我正蹲在苗圃裏澆水,忽聞門口風鈴清響。


    “噢來來,噢拉拉。”


    我那風鈴是帶了來人顯示功能的,隻有對芳草門弟子才會響這歌。我想多半又是淺絳來催我寫遊記,於是頭也不抬道:“莫慌莫慌,在天庭真理報截稿日之前,定將文章送上。”


    身後人噗嗤一笑,無限嬌俏。


    我丟了水壺回頭看去,卻見來人是甚少登門的芳主,不由得有些驚詫。


    “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拍拍手裏的泥,我趕緊給她拖來一把香樟木雕花椅。


    “來看你過得好不好呀。”


    芳主以袖掩口,美目似月牙兒彎彎,整個人仿佛水蔥般嬌滴滴青嫩嫩。


    ——唉,明明是千年老仙,外表還偏偏跟個二八少女似的,真是令人嫉妒!


    “沒有打板子,沒有關禁閉,已經是很好了。”我在絕色美人前總有幾分緊張。


    “不用擔心,琺琅一事,玉帝不會再追究了。”芳主自雲袖中探出玉白無暇的手,輕輕搭在我半握成拳的五指上,“我去找王母求了情,另外聖君他……”


    想了想,她微微一笑,並未將話說下去。


    天青做了什麽,其實我一點也不想知道,所以我也沒繼續追問。


    “好妹妹,這次你下妖界,可有接觸什麽好玩的東西麽?”


    話鋒一轉,芳主開始關心我的妖界奇遇來,眼睛有意無意的朝苗圃飄去。。


    我禁不住覺得好笑,不管淺絳還是芳主,怎麽都這麽想知道我在妖界的所見所聞?難不成是她們在天庭呆悶了,也想去妖界泡個絕世美男?


    “妖界挺多醜八怪的,沒什麽意思。”出於某種邪惡的私心,我隱瞞了自己跟霽藍的相遇,“倒是花花草草挺特別的,我就帶了些種子回來養著玩。”


    “胡鬧!”芳主嬌嗔一句,似是鬆了口氣,“妖界的花自然要長在妖界,天庭裏怎好養的活?”


    “死馬當活馬醫唄!”我無賴的笑笑,雖然心裏多少有些失望,“不試試看怎麽知道?”


    “傻丫頭,我是芳草門的芳主,司百花萬草,你說我是知道不知道!”芳主蹙眉瞪我一眼。


    我被她這淩空一瞪瞪的渾身舒坦仙樂飄飄,仿佛每一根汗毛都做過了離子護理,柔順飄逸瀟灑自然。


    “不養了不養了。”趕緊挽住芳主的胳膊撒嬌,“芳主說什麽,我就做什麽。”說罷還踢了那水壺一腳。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想要是我前世是男人,定是死在美人銷魂的裙下。


    “你呀……”芳主纖纖玉指一點我鼻尖,三分無奈七分寵溺,“聽說這回是黑無常傳你消息的?”


    我點點頭,將臉埋在她肩頸中深深吸一口氣。


    唔,好香,這就是讓那老色狼呂洞賓心心念念難以忘懷的至純花香吧!


    ——要是能把芳主變為一個小小的玉人兒收在袖子裏,天天看她對我拋媚眼,每晚睡覺前跟她一起洗個花瓣澡,不知道該有多幸福呢?


    我正飄飄然胡思亂想著,卻聽芳主聲音幽幽道:“黑無常早已與那紫竹仙子有了婚約,雖說他們千年過了都未完婚,但這婚事畢竟是玉帝欽賜,紫竹仙子又是觀音座下的人,你還是不要與黑無常頻繁來往……”


    一提黑無常,我便悲從中來的泄了氣,從芳主身上悻悻撤離:“……知道了。”


    芳主欣慰點頭,然後又猶猶豫豫道:“這次聖君親自下凡接你,消息傳開,仙子們都十分羨慕你,你對聖君……作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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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瞧她杏眼圓睜神色閃爍,真是忍不住很想作弄她一番。


    “沒想法,沒感覺,沒衝動。”話出了口,卻還是真心實意,畢竟人家是我的直接主管,過於頻繁的太歲頭上動土不好。


    芳主凝了眉,似乎不怎麽相信:“……聖君他……有很多人喜歡,你還是不要……”


    我知道她吞吞吐吐的是不想說出“肖想”二字,心中忍不住感歎芳主就是芳主,不似淺絳那般直白大膽,人家顧慮周全,生怕拂了我的麵子。


    “芳主大人。”


    我搬正她身子,深情而熱切的凝望她。


    “如你所知,我是走文藝路線的。作為一個文藝女青仙,自然越小眾的東西我越喜歡,越沒人喜歡的我越喜歡。如果有誰正被很多人喜歡,那麽,很抱歉,我一定非常的不喜歡。”


    言下之意——你大可不必擔心了。


    芳主盯著我雙眼看了好一會兒,似乎努力想瞧進我的心裏去。


    君子坦蕩蕩,我也就敞開了懷抱鼓起胸脯任她看。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良久,芳主終於在這場對視中敗下陣來。


    唉,她幽幽歎口氣,似乎是放棄了。


    “你這糊塗性子,也不知是好還是壞……”芳主伸手附上我的麵頰,眉宇間仿佛有揮不去煙霧輕籠。


    “難得糊塗,難得糊塗。”我趕緊捉住她的手甜滋滋吃豆腐。


    芳主搖頭笑起來,十分無奈。


    “既然你喜歡種花養草,也好,花草嬌貴需悉心照料,身邊不可一日無人,以後莫再亂跑了。”


    我立即拚命點頭,此時此刻,美人說什麽都是對的。


    芳主留下一瓶玉露,說是養花的最好肥料,然後翩然而去。


    她走後整整三日,我的小屋裏都還有清雅的餘香環繞。


    無論我如何標榜自己的高雅文藝,這等與生俱來的天賦卻是望塵莫及的,芳主她老人家才是真正的女神啊!


    可望不可即,看得到吃不到,我心中悻悻一陣,回家洗洗打算睡了。


    然而一連幾日,我並未能好好安睡。


    夜裏總有一些嘈雜而紛亂的奇怪聲音,擾的我翻來覆去不能入眠。


    開頭我以為那隻是風聲,然而往後幾日,我竟漸漸從風聲裏聽出一個單詞來。


    “渺渺!”


    “渺渺!”


    “渺渺!”


    那聲音是如此的低沉壓抑,仿佛包含了上萬年的苦痛悲愴,以及沉甸甸的擔憂和不甘。


    “這裏沒有養貓呀……”被吵的實在睡不著,我索性從被子裏支起身子——聲音著實暗啞難辨,我下意識的,認定是哪隻野貓在叫“喵喵”。


    下了床,蓬頭垢麵朝屋外走去,我循聲來到了一個地方。


    ——沒想到聲音的來源地是那小小的苗圃。


    更讓我吃驚的,本來早已打定主意不管的泥土裏,居然冒出了一片小小的青嫩花苗!


    “渺渺!”


    “渺渺!”


    “渺渺!”


    那些綠油油的小花苗,迎著淩厲夜風,昂著頭肆意叫喊著。


    我頓時又驚又喜——芳主不是說天庭是種不活妖界的花的?怎麽我偏偏種出來了?


    然後又頗為遺憾,望著眼前這群被風吹的東倒西歪的花苗,我竟分不出哪些是真心花,哪些是結婚狂,哪些是遭遇背叛的大奶?


    “估計是芳主的玉露發揮了作用吧!”我嘀咕一句,蹲下身拍拍一株小青苗,心中頗有總算種出了金枝玉葉的唏噓感成就感。


    小青苗還在低低的叫著“渺渺”,分外努力,分外執著。


    到底是喵喵還是渺渺,我怎麽也分不清,困意襲來,隻好邊打嗬欠邊慢慢朝屋內走去。


    ——妖界的花本來就是不按常理生長的,你別往心裏去。


    我還記得霽藍的這句話。


    估計是當時挖錯了種子,順便連什麽喵喵樹汪汪草也帶回來了吧!反正不會是真心花,真心花真心花,人家自然是要開了花才能說話。


    這些奇怪的花苗,很快沒有對我的生活再產生什麽影響。


    因為它們漸漸長高長大,也不再呐喊了。


    我悉心照料著它們,盤算著等它們開出花來,拿去買個好價錢。


    結婚狂得賣給god five粉絲俱樂部。


    遭遇背叛的大奶要賣給天庭怨婦聯誼會。


    真心花嘛……是賣給天庭刑部,還是賣給順風耳開的那家私人偵探所呢?


    我活在美滋滋的幻想裏,想象自己開了一家玻璃屋頂的花房,每天穿著優雅的豇豆紅裙,嫻靜笑望來來往往的過客。如果遇到了霽藍那樣的極品帥哥,我便免費送他一朵“結婚狂”。如果是god five來嘛,哼!哼!哼!


    ——為防止引起不良的生理反應,還是直接關門大吉好了……


    沒了責罰,沒了討厭的二郎神,沒了亂七八糟袒胸露乳的女妖,我每天都在暖和的陽光下含笑睡去。


    我愛天庭,發自內心的熱愛。


    我愛這裏的和煦,愛這裏的寧靜,愛這裏的輕鬆,愛這裏的自由。


    天青和芳主為何老擔心我會離開天庭呢?不會的,並不會,我豇豆仙子的畢生理想就是好好修煉,成為一個有地位有尊嚴的上仙,然後永遠呆在這旖旎景色裏。


    我喜歡美麗的東西。


    即使得不到,哪怕無法占有,能留在他身邊,也是很好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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