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爺無論如何也不能繼續保持平靜了。他抓著樹幹的手在微微顫抖,胸中氣血翻騰,眼前一片恍惚,以至於後麵那四個女人又說了些什麽,他全然都沒有聽見。


    難道,自己這麽多年來沒有子嗣,都是因為結發的妻子?


    陳老爺不願相信、更不敢相信。


    往事曆曆在目,他與妻子成婚三年,妻子的肚子毫無動靜,他的母親和嶽父母都十分著急,請了很多大夫來診脈,還到處燒香拜佛,廣結善緣,可全然無用。漸漸地,街坊四鄰就有些風言風語傳出來,說陳家娘子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當時,陳老爺是靠著嶽丈家的糧油坊做生意,嶽丈家沒有兒子,雖然他並非入贅,可嶽父母也拿他當做兒子看待。那個時候,嶽丈家的糧油坊規模很小,遠遠談不上富貴,隻是一般的殷實之家。


    漸漸的,他也對妻子失望了,於是張羅著納妾。妻子大哭大鬧,反應之激烈,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甚至都超乎了嶽父母的想象。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妻子,原來還有這樣一麵。


    不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堅持要納妾,妻子也沒辦法,誰叫她生不出孩子來呢?陳老爺仍舊納妾了,這個小妾,就是二夫人。


    二夫人進門一年多以後,才有了身孕,這叫整個陳家一團高興,而且這個時候,陳老爺的嶽母已經去世,嶽父身體也不好,將家裏的生意完全交給了女婿,而陳老爺也不負嶽父的厚望,將糧油坊的生意做得紅紅火火,還擴大了規模,開了兩家分號。


    可是,二夫人那孩子,終究還是沒能生下來。孩子才懷上不到三個月,就滑胎了。大家隻道是個意外,並未當回事,隻是忙著給她滋補身體。希望她能再次有孕,可是,從此之後,她再也沒能懷上孩子。於是陳老爺又接著納了三夫人,三夫人幹脆一直肚子平平。近兩年納的四夫人、五夫人,雖然都有了身孕,可最後的結果和二夫人一樣,皆是小產。


    陳老爺死死抓住樹幹,好半晌才緩過勁兒來。自己的猜測和二夫人的猜測八九不離十,難道說。這麽多年來,自己結發妻子……


    陳老爺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後花園的,他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妻子正披頭散發地跪在自己麵前哭著哀求:“老爺。都是我不好,可我心裏也苦啊!一個女人,生不出孩子來,這叫我生不如死……”


    陳老爺摩挲著生疼的手掌心兒,看著站在一旁瑟瑟發抖的丫鬟婆子,這才想起來剛才發生了些什麽。剛才,他從後花園回來。徑直來到了妻子的臥室,剛巧妻子睡著了,丫鬟婆子們也照例不敢打擾她,輕手輕腳出去關好了門。他看著熟睡的妻子,認定了她就是戕害自己那幾個未出世孩子的罪魁禍首,不由分說。“騰騰騰”走近床前,一把將妻子從床上提了起來,對著剛剛被驚醒的她怒吼道:“你還要瞞我多久?說,那幾個孩子,是怎樣沒有了的?”


    話一出口。他立刻就覺得自己太莽撞了,這事兒,自己空口無憑,就算真的是她做的,可她會承認嗎?況且他本也不是這樣衝動的人,可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想起來自己三個未出世的孩子太悲憤,竟然和二十來歲的愣頭青一樣,做出了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


    可令他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妻子本來睜開了眼睛,看那架勢,就準備要斥責她了,就像這麽多年來她做慣了的那樣。可一聽到他憤怒的咆哮,愣了片刻,就變得呆如木雞,緊接著,自動跪了下來,顫抖著聲音道:“老老老爺……你……你全都……知道了……”


    到了這個時候,傻子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陳老爺不由分說,左右開弓,也不知道打了妻子多少個耳光,直到幾個婆子大著膽子將他攔住,說這樣會出人命,他才氣咻咻地住了手。


    回過神來的陳老爺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哭訴不止的妻子,陳老爺隻覺得無比憎惡,他緩緩道:“原來,我一直沒有孩子,是你在作怪。可我不是答應過你嗎,不管是誰,隻要生下長子,都由你來撫養,你是陳家長子唯一的母親,你何苦要做出這些傷天害理的事來?”


    陳夫人啼哭著說:“可那又有什麽用?不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終究與自己不親。更何況,他自己的親娘還活著,這府裏人多嘴雜,難保沒有舌頭長的,給他知道了真相,反倒會怨恨我的。再說了――”說了這裏,陳夫人的神色不想方才那樣驚慌,而是帶了幾分怨毒,“我都沒有生下孩子,她們憑什麽生下陳家的子嗣?”


    “你……”陳老爺目瞪口呆,“你怎麽會這樣想?”


    “我為什麽不能這樣想?”陳夫人已經完全不害怕了,甚至後悔方才太緊張,被丈夫一嚇唬,什麽都說了出來,“我是你的結發妻子,你竟然夜夜與別的女人混在一起,你考慮過我的心情嗎?你知道我每天要對著你的那些小老婆們裝出溫柔賢惠的樣子是多麽痛苦嗎?你隻知道風流快活,卻全然不顧我的心,一個接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往家裏領,那簡直如同拿著刀在割我的心!那麽,我為什麽要叫你如願?”


    陳老爺搖著頭道:“你怎的如此糊塗?若是你能生下個一男半女,那我寧可與你一個人相伴終老。我納妾,也是為了子嗣,難道你要我陳家絕後不成?”


    “哼!”陳夫人已經恢複了往日的理直氣壯,她斜睨著被氣得渾身發抖卻又在極力克製的丈夫,冷笑道,“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讓你如願的。我生不下孩子,那別人也休想誕下陳家的子嗣,陳家的這一切,隻能有我生出來的孩子承繼,而不是那些狐狸精的孩子!”


    陳老爺看著歇斯底裏的妻子,深吸一口氣:“你到底用了什麽手段?”


    “哈哈哈……”陳夫人得意地大笑,“若是你現在就把那些狐狸精趕出陳家大門,我就告訴你。”


    “你還敢威脅我!”陳老爺怒不可遏,突然伸出雙手掐住了陳夫人的脖子,“你不告訴我,那你現在就去死!”


    一個膽大的婆子急忙勸道:“老爺,萬萬不可啊,這是要吃人命官司的。”


    豈料陳老爺手下反倒加大了力道:“我的孩子全都被這個毒婦害死了,我還怕什麽人命官司!今兒你們誰也不許攔我,誰來勸,誰就跟這個毒婦一起死!”


    丫鬟婆子們噤若寒蟬。他們不敢阻攔憤怒的陳老爺,一方麵是因為陳老爺此刻已經變成了凶神惡煞,另一方麵,她們幾個都是陳夫人的貼身仆人,陳夫人做過的事情,她們多多少少都參與了,甚至有幾個還是主力,眼下一看事情敗露,哪裏還敢多嘴?


    可是陳夫人的態度依然強硬,她從喉嚨裏艱難地擠出來幾個字:“我是……不會……告訴你的,你死了……這份心吧……”


    陳老爺畢竟不敢鬧出人命,隻得鬆開陳夫人,叫來自己的幾個心腹小廝,將陳夫人軟禁在了這間臥室,然後又命人將陳夫人的這幾個貼身仆人帶到了別處。


    這幾個丫鬟婆子可是怕死的,被陳老爺一頓嚇唬,就說出了實情。


    原來,當初陳夫人三年都未能有身孕,心中十分焦急,後來眼看著丈夫納妾,更是氣憤而又無奈。盡管丈夫答應了她,陳家的第一個兒子,算作是她所出,由她來撫養,可她仍舊擔心,擔心二夫人不會那麽好說話,而他也沒呢個單子殺母奪子。於是,她利用自己當家主母的便利,利用丈夫叮囑她好好照顧二夫人飲食起居的便利,叫人在二夫人飯菜裏下了滑胎藥。


    二夫人小產,她著實擔驚受怕了一陣子,畢竟,害死一個未出世的胎兒,她深感罪孽深重,但更加更害怕的是被人發覺。


    可是,誰也也沒有懷疑她,大家都以為,那不過是個意外。而由於陳夫人對二夫人太過痛恨,下的藥量也很大,以至於二夫人那次滑胎之後,就失去了生育能力,對此,大家也認為是二夫人身體單弱,不疑有他。


    這樣一來,陳夫人的膽子就大了起來,第一次一帆風順,那麽第二次就順理成章。三夫人進門後,她防患於未然,給三夫人的飯菜裏麵加了很多能導致女子不孕的極寒的藥物,因此,三夫人一直都以為,自己本身就生不了孩子。


    然後,陳老爺心灰意冷了好多年,直到兩三年前,他又接連將四夫人、五夫人接進門來。可這個時候,陳夫人發現,二夫人似乎注意上自己了,她十分驚慌,生怕二夫人重翻舊賬,遲早會查出來真相,所以不敢再通過飲食做手腳,而是買通了四夫人和五夫人身邊的丫鬟――其實也用不著買通,這府裏的下人,沒有不怕她的,況且四夫人五夫人是新來的,那些丫鬟和她們並沒有什麽感情――讓她們在這兩個小妾的床上做手腳,在她們的床鋪下麵,撒了藥粉。二四夫人和五夫人是不可能自己收拾床鋪的,給她們收拾床鋪的貼身丫鬟,早就被陳夫人威逼利誘,哪裏顧得上她們的死活?


    聽了丫鬟婆子們的交代,陳老爺幾乎昏倒。他喃喃自語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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