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嘀咕了半天,最終認定,徐心然不可能知道是自己教人放的那把火,所以,放心地整理了一下衣衫,走了出去。


    “宋掌櫃,好久不見。”徐心然從椅子上站起來,笑吟吟地看著他。


    宋林泉繃著臉道:“徐大小姐今日光臨小店有何指教啊?”


    徐心然對他這明顯的不歡迎的態度視而不見,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宋掌櫃為何如此緊張啊?難不成有什麽心事?”


    “徐心然!”宋林泉厲聲叫道,“這裏是宋家的茶莊,不是你的福盛祥,容不得你在這裏放肆!”


    “大舅,您太激動了。”徐心然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我可不可以理解為,您是做賊心虛呢?”


    “來人!”宋林泉的確是做賊心虛,大聲喊道,“將她給我轟出去!”


    幾個夥計麵麵相覷,都沒動。因為他們認得徐心然是宋老太爺的外孫女兒,雖說他們也聽說了宋月嵐生辰宴會上的事情,知道宋老太爺不再認這個外孫女兒,可要將一個柔弱的年輕女子趕出去,他們還真的做不到。


    宋林泉臉色鐵青:“你們都聾了嗎?快把她給我轟出去!”


    徐心然微微歎了口氣:“大舅,你真的非這麽做不可嗎?我不會從宋家拿走任何東西的,我隻是希望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得到親人的一點幫助,可是,你為什麽連這一點都容不下呢?難道,你和我的母親不是親兄妹嗎?”


    宋林泉的眸子裏顯出了痛苦而無奈的神色。其實,將徐心然逼到這一步,也並非他的本意,他也希望,能好好疼愛這個可憐的外甥女兒,也算是對早逝的小妹敏軒的補償。可是,徐心然並不隻是一個可憐的女孩子,即便現在的她還算是一個可憐的女孩子,可是將來呢?等到宋家幫助她成了氣候呢?誰能保證她的野心會不會被養得越來越大?


    況且。這件事情已經開了頭。開弓沒有回頭箭,即便是他現在想收手,也晚了,何況他並不打算收手。為了讓徐心然徹底斷絕和宋家的來往,為了使老爺子徹底忘掉這個外孫女兒,他不惜傷害自己的女兒,不惜與穆季庭和傅金山聯手。所以,如今的他,決不能半途而非。而且,他相信。盡管徐心然能懷疑到是他指使人放了那把火。可她不可能有那個本事查得到長裙上的毒粉是怎麽來的。


    所以。宋林泉暗暗告誡自己,決不能心軟,此刻心軟,就等於前功盡棄了。而且,若是毒粉的事情被揭出來,自己還有什麽臉麵活下去?


    宋林泉眼中的痛苦和無奈換成了狠厲,他冷冷地說:“徐心然,你休要再花言巧語。你的這一套,在老爺子哪裏或許還能奏效,可對我毫無用處。當年,因為你的父親,我最小的妹妹才十九歲就撒手人寰。這筆賬,我們還沒找你們徐家算呢。今天,你們徐家不僅不知悔改,還變本加厲,想要害死我的女兒。徐心然。老爺子都已經放過你了,你還不知足?你快滾吧,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們徐家的任何一個人!”


    徐心然的雙眼慢慢蒙上了一層水霧:“大舅,你真的要這樣做嗎?當年我母親的死,雖然我爹也有責任,可她畢竟也不希望我母親那麽早就走啊。況且,正如您剛才說的那樣,福盛祥做的是綢布生意,而大舅您做的是茶葉生意,就算福盛祥再怎樣,也不會對您造成一絲一毫的影響,您又何必一定要對福盛祥趕盡殺絕呢?”徐心然說著,流下淚來。


    宋林泉扭過頭去:“送客。”


    從宋氏茶莊回到製衣坊,小林擔心地問道:“大小姐,這樣能騙過宋林泉嗎?”


    徐心然疲憊地說:“能騙一時算一時吧。而且我懷疑,這件事情,是我外祖父授意的。”


    “宋老太爺?”小林和阿威都吃了一驚,“他畢竟是你的外祖父啊!”


    “我想,他隻是被嵐兒中毒的事情給弄得慌了神。”徐心然搖搖頭,“否則,他不會犯糊塗的。算了,不說這些了,不管宋家對我是怎樣的態度,杭州的那批布料,咱們總算是順利帶回來了。明天,就讓製衣坊開始做軍服吧。”


    “可是,宋家遲早都會知道咱們在製作軍服的,製衣坊這麽多人,不可能叫他們守口如瓶。”阿威擔憂道,“隻要看到製衣坊開工,他們早晚都會明白過來,那天在客棧裏,他們燒掉的,隻是一些廢紙。”


    “知道就知道了,有什麽可怕的。”徐心然笑了笑,“宋老太爺就算對我恨之入骨,也不可能來砸了咱們的製衣坊。放心吧,隻要不了平安到達,就沒有事了。”


    “那麽大小姐,”崔平安問道,“那件長裙的事情,你準備不查了嗎?這些麻煩,都是那個該死的內奸引起來的。”


    徐心然手扶額頭,顯得有些疲憊:“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徹查的,隻是這一趟去蘇杭,我太累了,休息幾天再說吧。明天和後天,我就不來製衣坊了,你們把這裏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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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泉,你不是說福盛祥從杭州買來的布料全都被燒掉了嗎?”宋老太爺不滿地看著宋林泉,“可福盛祥製衣坊為什麽又開始製作軍服了?”


    宋林泉抬起了頭:“什麽?這不可能啊!那些布料,已經被我派去的人燒成了灰燼啊!”


    宋老太爺點點頭:“這個心然,果然不可小瞧。”


    “那當然咯。”宋林泉沒好氣地說,“徐茂林養出來的女兒,真是又奸詐又狡猾。”


    “所以你就輕易上了她的當?”宋老太爺不無譏諷地看了兒子一眼。


    宋林泉臉紅了:“爹……”沉吟片刻,又說,“爹,要不我再想想辦法吧,福盛祥要做好十萬套軍服,需要整一年時間呢,一年時間,足夠我想出辦法來了。”


    “算了,這也許是天意。”宋老太爺擺擺手,“先由她去吧,就如你所說,一年時間呢,我們不急。”


    宋林泉走了。


    宋老太爺一個人坐在躺椅上,微微眯著眼睛,像是睡著了,又像是醒著。忽然,他坐了起來,吩咐道:“來人,將徐心然給我請過來。”


    仆人嚇了一跳:“老太爺,您不是說過,不許徐大小姐再來嗎?若是她膽敢再踏入宋家半步,那就叫她有來無回。”


    宋老太爺看了他一眼:“叫你去你就去,哪兒來這麽多廢話?是不是這個家裏我說話不頂用了?”


    “不不不老太爺。”仆人急忙解釋,“奴才隻是擔心,徐大小姐上一次給嵐小姐下毒……”


    “快去吧。”宋老太爺揮揮手。


    過了半個時辰,仆人將徐心然帶來了。


    徐心然臉上並沒有吃驚的表情,而是十分平靜,進了門,就像以前一樣,給宋老太爺行禮道:“老太爺一向可安好?”


    宋老太爺緊緊盯著她:“你還在怨恨我嗎?連一聲‘外祖父’都不肯叫了。”


    徐心然麵無表情地說:“宋老太爺,您忘了,就在不久之前,您親口說,不準我再來宋家,您也不再有我這個外孫女兒。”


    宋老太爺笑了笑,沒有繼續糾纏這個問題,而是問道:“你是怎麽將那批布料運回京城的?”


    “我能不能將您的這個問題理解為,那把火是您授意的?”徐心然淡然看著宋老太爺。


    宋老太爺並不生氣:“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你果然是塊做生意的好料子。”


    徐心然依舊麵無表情:“宋老太爺,你今天叫我來,不會就是為了誇我這兩句吧。”


    宋老太爺點點頭:“果然是福盛祥的掌櫃,敢這樣和我說話。心然啊,我問你,嵐兒生辰那天,你為什麽要在送給她的禮物上麵下毒?”


    徐心然說:“您還是堅持認為是我下的毒嗎?”


    宋老太爺說:“長裙是你送來的,而且嵐兒穿上那件長裙不一會兒便中毒了,不是你還會是誰?”


    “可我為什麽要那樣做?眾目睽睽之下,我難道想告訴那天所有在場的人,是我給自己的表妹下毒嗎?”徐心然冷笑道,“宋老太爺能將宋家的生意做得這麽大,不可能連這點兒腦子都沒有吧。就算是我嫉妒嵐兒,就算是我想侵吞宋家財產,可是,照我這樣,一個一個給宋家的兒孫下毒,那麽等我的得到宋家的財產,豈不是頭發都要白了?”


    宋老太爺默然不語。


    徐心然接著說:“宋老太爺,若是沒有旁的事情,那我就不打擾您了,告辭。”


    “你等等。”宋老太爺不等徐心然轉身,就叫住了她,“你……還在怨恨外祖父嗎?唉……人老了,很多事情,就反應遲鈍了。”


    “您這算是道歉嗎?”徐心然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個仿佛忽然顯出了蒼老之象的老人。


    宋老太爺歎道:“心然,是外祖父老糊塗了,你能原諒外祖父嗎?”


    徐心然黯然道:“我那裏有資格不原諒宋家?我隻是希望,以後徐家和宋家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生意,即便老死不相往來,也好過互相殘殺。”


    宋老太爺頹然搖搖頭:“這都怨我。心然,你真的不肯原諒外祖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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