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謊!”徐慧玥尖聲叫了起來,“你這個庸醫!你這個騙子!你竟然幫著徐心然說謊,你這個混蛋!”


    徐慧玥一邊說,一邊向著端木仁德撲過來,大有不將端木仁德撕成碎片就誓不罷休的架勢。


    端木仁德身後是一張桌子,根本沒有辦法後退,而且也沒辦法躲避。眼看著徐慧玥就要撲到他身上,還好,徐心然命丫鬟婆子們將她抱住了。


    徐心然說:“將三小姐送回望月軒去!”又對端木仁德抱歉道,“真是對不住端木先生了,我小妹今天唐突了先生。”端木仁德驚魂甫定,拍著胸脯說,“無妨。無妨。我已經用銀針刺了徐少爺的穴位,若是今天掌燈之前,他能醒來,那就沒什麽大礙了,我再寫一個方子,你們按照這個方子抓藥,用開水煎一刻鍾,然後給徐少爺服下,每天一服,連續用上十天,體內的毒素就可以完全清除了。”


    “多謝端木先生。”徐心然躬身道謝。


    端木仁德寫好了方子,徐掌櫃交給了徐安去抓藥,因為旁人,他都不放心,覺得他們不如徐安辦事穩妥。


    徐心然說:“爹,那我去送送端木先生。”


    徐掌櫃點點頭,又對端木仁德道了驚擾之類的話,並多付了他兩倍的診金。端木仁德不肯要,可徐掌櫃一再堅持,他隻得收了。


    徐心然和端木仁德走在鋪著鵝卵石的小徑上。


    “端木先生,今天的事情,謝謝你。”徐心然對他說。


    端木仁德搖搖頭:“不必謝我,我並沒有替你圓謊。”


    徐心然不由得停住了腳步:“端木先生為什麽這樣說?”


    端木仁德轉過身,認真地看著徐心然:“徐大小姐,我真的後悔,當初不該因為一念之差而錯信了你繼母的一麵之詞,讓自己卷入了你們徐家的是非恩怨,真不知道,今天。這件事情到底能不能結束。以後,我會不會又因為這件事情被牽扯到你們徐家來。”


    徐心然一臉的歉意:“端木先生,今天真是對不住你。還希望你看在我家小妹年幼無知又思母心切的份上,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端木仁德唯有苦笑:“你覺得,我能和一個小姑娘計較嗎?”


    “端木仁德的確是大人大量,可今天的事情,到底是因我而起,還帶累你替我說謊。我想,剛才你的心裏一定很難過吧?你是一個懸壺濟世的良醫,卻要因為以前一件小小的過錯而撒下彌天大謊。這的確是有悖於你的行醫之道。”盡管一開始,的確是端木仁德上了蘇氏的當。幫助蘇氏說謊,可畢竟沒有對徐心然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而後來,她用這件事情做要挾,讓多少有些書呆子氣的端木仁德替自己隱瞞了很多事情。所以,對於端木仁德,她的確是很愧疚的。


    端木仁德說:“徐大小姐,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不會拿我的醫者之心來說謊的。我剛才,說的是真的,我沒有騙人,你繼母的死,的確與你無關。”


    “什麽?”徐心然露出一個無奈的笑,“端木先生,你不必安慰我。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隻是做一個好人。我恐怕在繼母的手裏都活不到今天,即便是能活到今天,也恐怕是生不如死。所以,我從來沒打算要做個善男信女,我隻能先自保。而要自保,我必須做一些不得已的事情。”


    端木仁德笑了,露出了一顆虎牙,令這個書生氣很重的大夫,看起來倒有些頑皮:“徐大小姐,我端木仁德雖然不敢自稱懸壺濟世,可對待每一個病人,都是認真的,都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治好他們的病痛。而且,我絕不會出賣自己的良知,別說當初是我先對不起你,就算是當初我欠了你一條人命,我也不會因此而違背行醫的道德。”


    “端木先生的意思是……”徐心然有些糊塗。


    “我替你繼母診脈,時間也不算短了,尤其是她中毒之後,就是我一個人在照顧她的脈息。剛開始,我的確以為,你給她用的那些毒藥,不僅可以讓她變得癡傻癲狂,而且,時間一久,肯定會令她病入膏肓,早早殞命。可是後來,我才發現,你用的藥量,根本不足以置她於死命,最多,就是讓她一輩都癡傻瘋癲罷了。”


    “端木先生,你真的是這樣認為的嗎?”徐心然認真地看著他。


    “當然。”端木仁德的表情十分坦然,“你的繼母都已經故去好幾個月了,我這時候何必說謊話來騙你?你的繼母,是一個心胸非常狹隘的女人,遇到順風順水的時候,極容易得意忘形,而一旦遇到波折,也極容易意誌消沉。總之,她是一個非常情緒化的人,且易受到外界的影響。她以前在府上是當家的主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猜啊,府上從上到下,肯定沒有人敢不順著她的意思行事。”


    徐心然不得不點頭:“是啊,我的繼母,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女人,連我父親,以前都對她百依百順。所以,她才會肆無忌憚地欺淩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將她打壓得毫無招架之力,因為當時我很清楚自己在徐家的處境,若是給她一丁點喘息的機會,她就會更加瘋狂地報複我。”


    端木仁德輕聲道:“我理解你。不過,我並不讚成你這麽做。你用這種法子,的確是解除了所有的後顧之憂,可你想過沒有,也許,你可以用更加溫和的法子來解決這一切,而不是讓一個好端端的人變得癡傻瘋癲。不過——”端木仁德抬起頭來,看著天空中飄落的細細碎碎的雪花,“不過她的死,的確是她自己造成的。像她那樣心胸狹隘且又極易受外界影響的人,忽然被你奪去了當家的大權,不能再對你作威作福,並且還要眼睜睜看著你像她以前那樣在徐家呼風喚雨,她的心裏,早就裝滿了仇恨與嫉妒,以及瘋狂報複你的念頭。這些仇恨與嫉妒,這些瘋狂的念頭,比任何毒藥還厲害。即便是中了毒,也還有藥石可解,但是一顆心被這些可怕的東西填滿,那就無可救藥了。”


    “那麽與她剛出月子受到驚嚇有關係嗎?”徐心然急急地問道,“她看見了一個曾經被她責打而投水自盡的丫鬟的亡魂。”


    “與她的癡傻瘋癲有關,可是與她的死無關。”端木仁德肯定地說,“你的繼母,又不是每天都受到亡魂的驚嚇。其實,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瞞著你,沒有告訴你”端木仁德忽然用一種惴惴不安的眼神看著她。


    “什麽事?”徐心然一驚。


    “其實,我早就發現你是用什麽辦法給你的繼母下毒了。”端木仁德目光清澈。


    “什麽?”徐心然極力掩飾著自己的驚慌,不過,她很快就覺得,自己的驚慌是多餘的,因為端木仁德若是想揭穿她,那剛才在凝雪苑就說了,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說出來豈不是更好?何必要等到隻有他們兩人的時候才說?


    “就是你剛才說的,那個被你繼母責打後投水自盡的丫鬟的妹妹,綺雲。她的姐姐,名字叫做織雲,對嗎?”


    徐心然心情十分複雜。這個看上去書呆子一樣的大夫,其實心細如發。可是,自己怎麽就沒有發現他從何時開始關注綺雲的呢?真是太大意了。


    徐心然忽然發現,自己的背上,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她十分後怕。若這個人不是端木仁德而是其他隨便一個人,那麽現在他的處境,可就難以預料了。


    端木仁德靜靜地說:“你不可能讓你的繼母將毒藥自己吃下去,所以,你隻能在她的飲食裏麵下藥。而我留心了一下,負責她的飲食的,是一個名叫綺雲的丫鬟,尤其是她所有的補品,都是這個叫做綺雲的丫鬟一手經辦的。而那個叫做繡錦的丫鬟,隻是將綺雲做好的飯菜和補品從小廚房端到你繼母那裏去。所以,我找到了綺雲。起初,她什麽都不肯說。可是終於有一天,我在給你繼母診脈之後,悄悄去了那個小廚房,看見那個小姑娘正在你繼母的參湯裏麵摻入一種綠色的藥粉。”


    徐心然倒吸一口涼氣,自己竟然都不知道這些,而綺雲也沒有來告訴自己。


    “徐大小姐不必害怕。”端木仁德接著說,“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你讓綺雲加在你繼母飲食和補品中的那些毒藥,根本就不足以致人於死命。那個小姑娘被我抓了個正著,再也無法隱瞞,而且我隻需看一看聞一下,就知道那小紙包裏殘留的藥粉是什麽東西。”


    徐心然看著他:“端木先生,我真的小看你了,你竟然從我家的丫鬟身上下手,倒讓我防不勝防啊。”


    端木仁德臉上並沒有終於抓住了下毒之人的喜悅,而是淡淡地說:“正是因為我親眼見到了那一點殘留的藥粉,才會知道,原來你並不想要你繼母的命,隻是想讓她安靜下來,不要再給你掣肘,因為當時,輕羅坊,嚴記繡坊,還有榮慶莊綢布行,全都將矛頭指向了福盛祥,你可以說是四麵楚歌腹背受敵,若是家裏人再對你暗中做些什麽,那麽,現在的福盛祥,能不能這麽生意興隆,可就真的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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