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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爾反爾。


    “不愧是姬丞相,這一手字寫得真是漂亮,花著雨很榮幸能得到姬相的墨寶,定會珍之藏之。”她聲音懶懶地說道,語氣裏全是欽佩,聽不出一絲做作,似乎真的對姬鳳離的字很是喜歡。


    屋內的人沒有不驚異的,按理說,今夜的事,擱在任何一個女子身上,不是會哭的梨花帶雨,便是會怒的歇斯底裏。


    可是,花著雨既沒有哭,也沒有怒,甚至沒有一絲怨言。


    這個女子是不是傻了,怎會淡定若斯?


    “勞煩兩位姐姐替花著雨將聖旨接過來,花著雨先謝謝了。”花著雨微笑著對身側的侍女說道。


    侍女聞言,伸手將常公公手中的聖旨接過來,塞到了花著雨袖中。


    “今夜還請暮雲公主暫居到宮中去,明日一早,北朝的使者便會到宮中去接公主。”常公公揚聲說道。他倒是改口很快,這便稱呼花著雨暮雲公主了。


    常公公從宮裏帶來的宮女過來攙扶花著雨。


    花著雨一隻袖中揣著休書,一隻袖中揣著和親的聖旨,頭上還蓋著紅蓋頭,出了屋。


    她自己不能動,也無人為她掀蓋頭。


    就是能動,她也不會掀開的,這一屋子的人,她一個也不想看到。


    ?  屋外,淅淅瀝瀝的雪花還在飄著,大紅蓋頭偶爾被風吹起,讓花著雨瞧見院子裏的大紅色燈籠,大紅的囍字,披紅掛彩的樹,隻是,她再感覺不到一絲喜氣,反覺得那紅色像血一樣刺目。


    花著雨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料峭的空氣吸入肺裏,冷的令她心寒。


    這便是她的洞房之夜。


    令她終生難忘的一夜!


    花著雨被兩個宮女架著,上了宮裏的轎攆,被侍衛抬著,向皇宮而去。她坐在轎攆上,感覺到膝蓋處得刺痛漸漸的淡了,合巹酒的藥力更霸道的襲了上來,她迷迷糊糊地沉入到黑暗之中。


    花著雨醒來時,置身於奢華貴氣的雅室,她知曉自己如今是在宮裏。她多希望昨夜的一切,是一場荒誕的夢,可是,竟然是真的。


    她試著要坐起身來,但渾身上下依舊使不出一絲力氣。除了無力,倒是察覺不出別的什麽疼痛的症狀,看來,姬鳳離給她下的藥應該是軟筋散之類的藥,大約是為了防止她不願和親鬧將起來。


    說起來,姬鳳離倒真是一個思慮周全之人。


    “小姐,你總算醒了,睡了一個晚上了。”桃色俯身過來,攥住了花著雨的手。桃色顯然是哭過了,一雙眼紅腫的令人心酸。


    “哭什麽,我沒事,隻不過是睡了一覺而已。”花著雨微笑著安慰道。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小姐,聖上怎麽又要小姐去和親了?和親的,不是溫婉嗎?”桃色哽咽著問道。


    “和親也沒你們想的那麽糟,也許,比做什麽丞相的一品夫人還要好。別哭哭泣泣的了,這是在宮裏,不是傷心的地方!你扶我起來。”花著雨黛眉微顰,輕聲說道。


    “小姐……你真的沒事?”桃色抹了抹眼淚,小心翼翼地花著雨攙扶了起來。


    “桃色,有沒有聽到關於我爹爹的消息?”花著雨悄聲問道。


    桃色搖了搖頭,道:“這宮裏消息很嚴,奴婢什麽也沒打聽到。”


    花著雨垂首凝思,她現在關心的,便是她的爹爹和奶奶,不知他們聽到她要和親的消息,會怎麽樣?


    門外有小宮女稟告道:“稟暮雲公主,清絡姑姑求見。”


    “請她進來吧!”花著雨倚在錦被上,淡淡說道。


    這暮雲公主的稱號,聽著還真是別扭。不知這清絡姑姑,又是奉了皇上的什麽旨意?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女子從屏風後繞了出來。


    一身素色宮衣,頭發盤成整齊的宮髻,鑲金步搖斜插在發髻上,隨著她的走動微微搖晃。年紀還不算老,大約三十多歲的樣子,模樣很是周正,隻是神色有些清冷,給人一種疏離的感覺。


    “奴婢叩見暮雲公主。”清絡抬眼瞧了一眼花著雨,便跪拜了下去。


    “不必多禮了,有什麽事,說吧!”花著雨溫婉地笑著,說道。


    “奴婢是奉旨來為公主梳妝的,北朝的賢王已經來接公主了,皇上口諭,讓公主梳妝後,便即刻動身吧。”清絡掃了一眼花著雨的臉,淡淡說道。


    花著雨的臉上,還是昨日的妝容。


    昨日,奶奶請了府裏最會妝扮的秋娘為她妝容,梳頭、敷麵、撲粉、描娥眉、點絳唇,將她妝扮的如同仙子,連自己都感覺有些陌生了。


    也怪不得她感覺陌生,因為這大約算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妝扮。胭脂膏子、蔻丹、珠釵、黛筆、華美的裙裳,這些女子常用之物,她雖見過,但卻差不多是第一次用在自己身上。


    她沒想到,這些東西將她作為女子的柔美和魅力全部襯托了出來,驚得她目瞪口呆。


    上了花轎,她悄悄地用黛青在左臉描了一塊胎記,原本隻是打算和姬鳳離開個玩笑,誰想到竟然沒用上。可是,這胎記還是有用的,現在倒是用上了。不知皇帝得了這個消息,還讓不讓她去和親。


    此刻,清絡姑姑瞧著花著雨臉上幾乎遮住了半邊臉,有些猙獰的胎記,眸光隻是閃了閃,卻沒有作聲。


    這個清絡,倒是一個不簡單的人,不愧是宮裏的人,似乎是見慣了風雨,若是尋常膽子小的,看到她這樣子,怕是要驚得喊出來了。


    “我這臉上的妝容,也是新嫁娘的妝容,就不必妝扮了,這樣挺好。再說,我這樣子,怎麽妝扮,都是一樣的。”花著雨依然和氣地笑著說道,黑色胎記在她的笑容裏顯得更加醜陋。


    “既是如此,那便讓奴婢為公主梳頭吧,公主的發髻有些亂了。”清絡姑姑言罷,幾個小宮女從屏風後轉了過來,手中端著錦盤,上麵放著梳妝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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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著雨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清絡姑姑倒是有一雙極巧的手,不一會兒便為花著雨梳好了發髻,戴上了鳳冠霞帔,蓋上了大紅的蓋頭,遮住了花著雨的容顏。


    屋外,早有宮裏的轎攆等在那裏了,花著雨在桃色和幾個宮女的攙扶下,上了轎攆,一直抬到了前慶殿大門外。


    皇帝皇後和文武百官都在那裏,花著雨下了轎攆,拜別了皇帝和皇後。


    大約是帝後得了什麽消息,也沒有讓花著雨掀開蓋頭,還對北朝的使者賢王言道,說是他們南朝的規矩,女子出嫁,未入洞房,未見夫君前,這蓋頭是萬萬不能揭開的,否則便是不吉,這樁姻緣必遭波折。


    北朝的賢王是皇太子的叔父,已經年過半百,一向是主和派。這是兩國之間的和親,他自然不敢莽撞,連連稱是。


    花著雨得不到爹爹的消息,也不敢莽撞行事。


    是以,這場送嫁也沒什麽波折。


    她在桃色的攙扶下,踩著鋪在地上的紅毯,緩緩向前走去。


    她隱約感到,周身有一股異樣的氣氛,那是被圍觀的感覺。紅毯旁站滿了送嫁的人,無數道異樣的目光投射到她的身上,大多數都是同情的目光。這其中,應該也包括姬鳳離吧。


    畢竟,他是當朝左相,這和親送嫁,他不可能不來的。


    果然,花著雨看到了一雙青色軟靴,繡著金色雲紋。朝服是深紅色的,衣襟上繡著仙鶴,這是一品文官的朝服。


    桃色在花著雨耳畔悄聲道:“小姐,姬相。”


    花著雨笑了笑,她和他,現在一點關係都沒有了。腳步在他麵前沒有絲毫停頓,緩緩地一步一步走了過去。走過了午門,上了北朝迎親的馬車。


    禮部派了五百人的隊伍送嫁,甚是排場。禹都的百姓也擠滿了街道,前來觀禮。嗩呐鑼鼓,喧天的禮樂,極是熱鬧,聽在花著雨耳中,卻極是諷刺。


    隊伍一直向西,出了禹都,晚上距離禹都最近的雲城,宿在了雲城最大的悅君客棧。


    用了晚膳,花著雨倚在床榻上,渾身依然無力,終於知曉這合巹毒酒的藥力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防止她逃跑。不知姬鳳離給她用的到底是什麽藥,一般的軟筋散,十二個時辰,藥力就消散了。可是,如今已經過了十二個時辰了,她仍舊渾身無力。這藥,不知對她的身子有沒有損害。


    花著雨躺在床上正要小憩一會兒,窗欞處有輕巧的響動聲,接著從窗子裏爬進來一個人。


    桃色一見來人,宛如見了救星一般,衝過去抓住來人的手,激動地問道:“終於盼來個人,錦色姐姐,侯爺怎麽樣了?”


    來人卻甩開桃色的手,疾步走到花著雨麵前,緩緩跪了下去。


    “小姐,都是奴婢害了小姐啊!”她低垂著頭,哽咽著說道。


    “錦色,你這是怎麽了,這件事和你有什麽關係?你快起來。”花著雨顰眉說道,她不能使力,回眸示意桃色將她攙扶起來。


    桃色忙上前把錦色扶了起來。


    “小姐,如若不是錦色,你怎麽會被姬相嫌棄,又怎麽會被迫去和親。”錦色低著頭,紅著眼圈說道。


    ?  錦色也是花府中的丫鬟,但和桃色不同,桃色是他們花府家奴的孩子,而錦色,卻是花著雨小時候在街上買的。


    彼時花著雨才五歲,隨著奶奶上街,看到幾個無賴在鞭打一個小姑娘。那個小姑娘也不過才六七歲,衣衫襤褸,頭發蓬亂,抱著頭瑟瑟發抖。小臉上有著指甲的掐痕,背上衣衫已經被打爛,露出了傷痕累累的鞭痕,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驚慌絕望地看著她。


    花著雨央著奶奶從無賴們手中買回來她,將她帶回花府。因她不說自己的名姓,奶奶便為她取名錦色,讓她做了花著雨的貼身丫鬟。兩人一起長大,感情甚好。幾年前,花著雨離開了花府,錦色便去伺候花老太太。


    這些年,花著雨不在府中,遇到什麽花家小姐不得不參加的宴會,花老太太便讓錦色扮作花著雨。因為是假的,所以錦色很低調,卻不想為花著雨掙了一個無名無才無德的名聲。


    錦色就是因為此事歉疚,可是,這次的事怎麽能怪錦色呢?根本就扯不上的。


    花著雨鮮少看到她如此傷心,錦色的性子一向有些漠然的。


    “錦色,你看看我的臉。”花著雨將臉從燭光暗影裏扭過來,讓錦色看清了她臉上黛黑的印記。


    錦色驚愣地瞧著花著雨,道:“小姐,你的臉怎麽了?”


    “是我畫的,是這個印記嚇跑了他。所以這事和你沒有一點關係,你不要難過。”花著雨輕聲道。


    桃色心裏清楚,其實姬鳳離根本就沒有看到花著雨的胎記,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麽,卻被花著雨一記冷冽的眼風嚇了回去。


    “錦色,爹爹和奶奶怎麽樣了?”花著雨顰眉問道。


    “昨日,侯爺送走了小姐,便得了皇上密旨,去了西疆。所以,侯爺恐怕還不知小姐和親之事。老夫人聽說小姐和親,哭了一夜,她不放心小姐,所以讓奴婢也跟了去,一路上好照顧小姐。”錦色悄悄抹去眼淚,正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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