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齊欒已經來到京城四年了,在教坊司嬤嬤的皮鞭和板子等各種手段的調教下,已經漸漸變的乖巧。


    “你雖然身段極好,可是來的時候畢竟年紀大了,錯過了最好的培養期,跳舞這條路子,是不行了。不過你嗓音清澈,不如走唱、曲這條路。”


    嬤嬤一開始便給齊欒定下了發展方向,隻要齊欒聽話,便也大力培養。


    “瞧瞧這臉蛋,這身段,將來必定是我們教坊司的頭牌!”嬤嬤將金色的小算盤撥打的啪啪作響,


    “唱和彈琴,都要請京城裏最好的師父來教導!”


    嘩啦啦,一桶桶白色的牛乳倒入碩大的浴盆中,這是齊欒每隔十幾日便要做的功課——泡牛乳。


    “為何要泡在牛乳中?”齊欒不解的問著近身伺候的老奴。


    “這樣皮膚會更加白嫩細滑。”


    “我是男子,為何要做這個?!”


    老奴笑而不語。


    躺在床上的齊欒,雖閉著雙眼,但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卻在不停的滾動,意識也在夢境中繼續翻閱著前世的種種。


    “哎呦呦,天大的好事啊,有位貴客專門點了你!快去好好打扮打扮,今晚要去那位貴客的別院獻藝!”


    嬤嬤笑的合不攏嘴,每次齊欒外出獻藝,收到的打賞都極為豐厚,自己看人的眼光果然好,齊欒出道後,果然漸漸的紅遍了京城。


    誰不知教坊司裏的頭牌,是個色藝俱佳的絕世美男!有多少名媛貴婦,都喜歡請他去彈曲唱歌。


    齊欒一曲,二十兩紋銀。


    就這,預約還得排隊。


    嬤嬤指揮著丫鬟拿出齊欒最好的衣服,仔細的搭配著首飾。


    齊欒從未見過嬤嬤如此慎重對待這麽一場,隻道是收了不少銀子。


    夜晚,華燈初上,朦朧的月光摻和進來,將這個世界照的更為迷離。齊欒在奴仆的帶領下,進了一處奢華的庭院。


    空氣中彌漫著花香和濃鬱的酒香,室內燭光搖曳,輕紗幔帳。


    已有幾個樂師在演奏著小曲兒,幾個舞姬也在廳前舞動著腰肢。


    齊欒抱著琴,朝正座上的人屈身行禮,餘光中瞥見,那精美的檀木小桌上擺滿了瓜果佳肴,一隻玉手正端著酒觥獨酌。


    賜坐後,一貴仆請示了主人後,小跑而來,客氣的對齊欒說道:“主子說了,唱公子拿手的曲子就行。”


    沒有刁鑽的要求,尊重歌者的意願,這位主人好伺候。齊欒心裏暗暗的想著,不由自主的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完全不知道有人為此停滯了呼吸。


    調好了音色,纖纖玉手撥弄著柔韌的琴玄,悠揚的樂聲從琴上漸漸溢出。


    “鐫刻好每道眉間心上,畫間透過思量


    沾染了墨色淌,千家文盡泛黃


    夜靜謐,窗紗微微亮。”


    齊欒那空靈的嗓音,仿佛穿透了世界,幹淨卻又富有磁性,僅靠聲音,就完美的詮釋了當時這首最廣為流傳的曲子,甚至用自己的特色開創出了一種獨一無二的意境,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拂袖起舞於夢中嫵媚,相思蔓上心扉


    她眷戀,梨花淚,鏡花紅妝等誰歸


    空留伊人徐徐憔悴。”


    不似剛才,不同的樂器要合作演奏,現在隻是齊欒一人撫琴獨奏獨唱,但琴聲悠揚歌聲優美,勝過多人,有一種“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的美感。


    聽過齊欒的歌聲後,再聽其他,竟索然無味。


    “聽微風,耳畔響,歎流水兮落花傷,


    誰在煙雲深處琴聲長。”


    一曲完畢,整個園子裏似乎都靜悄悄的,諸人久久不能回神。


    突然,輕輕的“啪”的一聲,似乎是酒觥掉落的聲音。


    諸人這才漸漸的複活了過來。


    主位上的那人走了下來,齊欒隻覺得眼前一暗,一片墨色織金的華麗袍子躍入眼簾。


    齊欒低頭正欲行禮,那人卻按住了他,不讓他跪拜。


    “你叫什麽名字?”一聲清冽冷峻卻又富有磁性的聲音傳來。


    齊欒低著頭,平靜的答道:“奴,齊欒。”


    那隻按著他的手從肩上移到了下巴上,輕輕的抬起了他的頭。


    四目相對,兩雙眼睛都從彼此的眸中看到了驚豔。


    黑亮垂直密發隨意鬆散著,斜飛的英挺劍眉,原本蘊藏著銳利的星眸此刻閃爍著驚訝,而那略薄的紅唇此刻也因驚訝而微微張開。


    齊欒沒有想到,原來對方是一位一個十分英俊、貴氣逼人,卻又處處透著冷傲孤清的男子!


    “你可知,我是誰?”半晌,男子終於收住了肆意緊視的目光。


    齊欒搖搖頭。


    平日裏他雖然也外出應酬一些達官貴人,卻從未見過這位男子。


    男子俯身,身上的檀香混著酒香撲麵而來,齊欒躲閃不及,被一隻手用力拉向前,兩人的麵頰貼的很近,男子在齊欒的耳邊輕輕的說道:“我是三皇子楚昊。”


    齊欒聽後內心一震!


    齊欒雖不關心政事,卻也知道那時三皇子,已經從一個閑散皇子,晉升成了大楚最炙手可熱的皇位繼承人。


    “我很滿意,你是我見過的,最合我心意之人。”楚昊因酒而略紅的雙頰,此刻因興奮更加潮紅:“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言罷,不由分說的便用力拉起了齊欒,朝後麵走去。


    “皇、三皇子,我······”齊欒麵對突如其來的變故,還沒想明白是什麽意思,便被楚昊拉走。


    他以為是楚昊想讓他換個地方獻藝,卻不曾想是讓他獻出了他的初吻,以及·····


    那一夜的狂風暴雨,讓齊欒的身心遭受了重創!


    雖然落魄教坊司,但齊欒依舊是個潔身自好的直男,這種事情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無法接受!


    現在,他的世界顛覆了,甚至對人生產生了懷疑。


    “他怎麽能那樣對我!給我贖身是什麽意思!”齊欒看著第二天便來送來贖身契的嬤嬤,瘋了般的質問。


    “哎吆,小欒啊,這是你的造化啊!能被三皇子看中留在府中,不比一輩子待在教坊司強?”


    “可是,可是你說過我是個清倌,隻賣藝不賣身!為什麽要毀了我!”齊欒聲嘶力竭。


    “哎吆!”嬤嬤嫌棄的直搖頭:“這算哪門子的毀了你啊,這是你修來的福分啊!這有什麽啊,如今世風不就如此嘛!


    你現在趁著年輕色盛,找到這麽個大金主,這輩子都不用愁啦!”


    齊欒忽然想起了那些牛乳浴,那些平日裏的教導,一把拉住嬤嬤,紅著眼睛質問道:“你那麽用心的培養我,是不是就為了有一天,這樣把我送給權貴?!”


    “我也沒想到嘛!可是現在三皇子看中了你,他要你,我們教坊司哪敢說個不字啊!”


    “你們,你們就這樣葬送了我的一生!”齊欒赤目!


    嬤嬤聽後撇了撇嘴:“哎吆小欒啊,不是我說你”,嬤嬤走上前,附在齊欒的耳邊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除了這張臉,還有什麽啊?


    不是我們葬送了你的一生,是從你來到教坊司的第一天開始,你這一生就定下了如此的結局!”


    說罷,卷好銀子扭動著腰肢,走了。


    “嗬嗬,除了這張臉,我一無所有啊!”留下的齊欒,孤單一人,哭著哭著笑了。


    是啊,他又算得了什麽呢?他有什麽資本來反抗這一切呢!


    他父母雙亡,沒有家,沒有親人,無依無靠,一個人被騙賣到京城,本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是在教坊司的名聲鵲起,讓他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錯覺。


    他以為他精於歌唱,可以借此多攢些銀子,待年齡稍大些,便為自己贖了身,遠走他鄉,開始新生。


    卻不曾想,自己早已成了別人手中的貨品,命運半點不由己。


    他恨!


    他的一生怎麽是這樣的!


    他原本也有幸福的家,可是轉眼就失去了,被賣到那種地方,成了下九流,而他一個男人,最終如同妓子般,淪為權貴的玩物,遭受那樣的恥辱!


    就是因為自己的絕色容顏嗎?


    齊欒伸出手,曲指想抓花自己的臉,毀了這張帶來不幸的臉!


    可腦海裏又響起了嬤嬤的話:你除了這張臉還有什麽啊!


    既然隻有這個,那這既是禍根,卻也是唯一的籌碼。


    齊欒的手停了下來,漸漸的,在他的心底,出現了一些不曾有過的駭人的想法。


    “你毀了我,我也毀了你。”


    從那以後,齊欒變了,他漸漸變得配合了,教坊司學的那些禦術、媚術,從前不屑一顧的,而如今也使用的得心應手。


    楚昊對齊欒真的很上心,隻是他的所做作為在當時,也並不被主流思想認可,尤其是身為皇子,此行為更是令人不恥。


    為了掩人耳目,楚昊將齊欒升級成皇子的貼身幕僚,如此便可朝夕相處。


    從此,世人皆知三皇子有了一個即為信任的心腹齊大人,對三皇子忠心耿耿,手握大權,他的話甚至能左右三皇子。


    而他本人,也為三皇子出謀劃策,替他收拾朝中異己。


    三皇子在朝中的勢力越來越大,最終收拾掉了其餘皇子,在皇位爭奪中勝出,成為一代新帝。


    而齊欒,竟被封為相爺,成為大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


    齊欒來回翻轉著自己的頭,此刻的他,已經睡得很不安穩,前世的種種交織成夢境,又帶他重走了一遍那一世的路。


    “你恨我?你憑什麽恨我!”此時已成為新帝的楚昊驚訝又生氣,“沒有我,你能擁有這至高無上的權利嗎?你能從一個小小的歌伎,成為大楚手握重權的相爺嗎!


    我對你不好嗎?你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錢也罷,權也罷,這天下有幾人能像你這般幸運!”


    “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是你毀了我!”齊欒終於爆發了,藏了多年的心裏話終於喊了出來。


    “我毀了你?哈哈哈哈!”楚昊狂笑不已,“你現在的位高權重,榮華富貴都是我給你的,你卻說我毀了你?


    你過著別人都羨慕的日子,這天下除了我,就你最尊貴,這樣的榮耀和地位,都是我給你的,你卻說我毀了你?


    齊欒,要不是我,你除了一張臉,你有什麽啊?”


    又是這句“除了一張臉你有什麽啊”!齊欒內心最深處的痛被挑了起來。


    “所以,uu看書.uukanshu你其實是看不起我的,我隻是你的棋子,你的玩物!”


    齊欒爆發了,上前一步猛地推倒了楚昊!


    楚昊猝不及防摔倒,正巧後腦勺磕在了堅實的案幾的角上。


    “你問問你自己的良心,你給我權利,讓我出仕的真正目的!


    我這個齊閻王殺的,哪個不是你想鏟除的!


    你借我除掉你想除的人,惡名都留給了我!


    侮辱著我,利用著我,這就是你對我的好!”


    齊欒衝上去,拉起楚昊的衣襟,瘋狂的搖動著他,質問著他。


    可任憑晃動,楚昊卻不發出一點聲音。


    脖子上漸漸的流下了一行血,齊欒驚駭!


    他將手指顫抖著放在楚昊的鼻下,全然沒有一點氣息。


    磕死了!


    剛才的一推竟然把楚昊磕死了!


    大楚國剛繼位不久的新君,還沒有子嗣的新君,就這麽被他弄死了!


    “哈哈哈哈,死了,都死了!你毀了我,我也終於毀了你!”齊欒大笑著,瘋癲著衝出了室外。


    他知道,楚昊死了,大楚即將大亂,天下又將陷入紛爭。


    可這一切都和他無關了,因為他已經感到了聞訊趕來的禁衛軍們的長槍,刺入了他的身體·····


    ······


    天微亮,齊欒擦幹了眼角的淚水,悄悄的走進了西屋。


    站在窗前,望著尚未醒來的楚昊,齊欒輕輕的說道:


    “我寧願上輩子沒有遇見過你。”


    說罷,雙手伸向了楚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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