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不問他們分析的事,一徑轉到顏氏房門口,聽得在內啼哭。阿寄立住腳聽時,顏氏哭道:“天阿!隻道與你一竹竿到底白頭相守,那裏說起半路上就拋撇了,遺下許多兒女,無依無靠;還指望倚仗做伯伯的扶養長大,誰知你骨肉未寒,便分撥開來。如今教我沒投沒奔,怎生過日?”又哭道:“就是分的田產,他們通是亮裏,我是暗中,憑他們分派,那裏知得好歹。隻一件上,已是他們的腸子狠了。那牛兒可以耕種,馬兒可雇倩與人,隻揀兩件有利息的拿了去,卻推兩個老頭兒與我,反要費我的衣食。”那老兒聽了這話,猛然揭起門簾叫道:“三娘,你道老奴單費你的衣食,不及牛馬的力麽?”顏氏魆地裏被他鑽進來說這句話,到驚了一跳,收淚問道:“你怎地說?”阿寄道:“那牛馬每年耕種雇倩,不過有得數兩利息,還要賠個人去喂養跟隨。若論老奴,年紀雖老,精力未衰,路還走得,苦也受得。那經商道業,雖不曾做,也都明白。三娘急急收拾些本錢,待老奴出去做些生意,一年幾轉,其利豈不勝似馬牛數倍!就是我的婆子,平昔又勤於紡織,亦可少助薪水之實。那田產莫管好歹,把來放租與人,討幾擔穀子,做了樁主,三娘同姐兒們,也做些活計,將就度日,不要動那貲本。營運數年,怕不掙起個事業?何消愁悶。”顏氏見他說得有些來曆,乃道:“若得你如此出力,可知好哩,但恐你有了年紀,受不得辛苦。”阿寄道:“不滿三娘說,老便老,健還好,眠得遲,起得早,隻怕後生家還趕我不上哩!這到不消慮得。”顏氏道:“你打帳做甚生意?”阿寄道:“大凡經商,本錢多便大做,本錢少便小做。須到外邊去,看臨期著便,見景生情,隻揀有利息的就做,不是在家論得定的。”顏氏道:“說得有理,待我計較起來。”阿寄又討出分書,將分下的家火,照單逐一點明,搬在一處,然後走至堂前答應。眾親鄰直飲至晚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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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徐言即喚個匠人,把房子兩下夾斷,教顏氏另自開個門戶出入。顏氏一麵整頓家中事體,自不必說。一麵將簪釵衣飾,悄悄教阿寄去變賣,共湊了十二兩銀子。顏氏把來交與阿寄道:“這些少東西,乃我盡命之資,一家大小俱在此上。今日交付與你,大利息原不指望,但得細微之利也就夠了。臨事務要斟酌,路途亦宜小心,切莫有始無終,反被大伯們恥笑。”口中便說,不覺淚隨言下。阿寄道:“但請放心,老奴自有見識在此,管情不負所托。”顏氏又可道:“還是幾時起身?”阿寄道:“今本錢已有了,明早就行。”顏氏道:“可要揀個好日?”阿寄道:“我出去做生意,便是好日了,何必又揀?”即把銀子藏在兜肚之中,走到自己房裏,向婆子道:“我明早要出門去做生意,可將舊衣舊裳,打疊在一處。”


    原來阿寄止與主母計議,連老婆也不通他知道。這婆子見驀地說出那句話,也覺駭然,問道:“你往何處去?做甚生意?”阿寄方把前事說與。那婆子道:“阿呀!這是那裏說起!你雖然一把年紀,那生意行中從不曾著腳,卻去弄虛頭,說大話,兜攬這帳。孤孀娘子的銀兩是苦惱東西,莫要把去弄出個話靶,連累他沒得過用,豈不終身抱怨?不如依著我,快快送還三娘,拚得早起晏眠,多吃些苦兒,照舊耕種幫扶,彼此到得安逸。”阿寄道:“婆子家曉得什麽,隻管胡言亂語!那見得我不會做生意,弄壞了事?要你未風先雨。”遂不聽老婆,自去收拾了衣服被窩。卻沒個被囊,隻得打個包兒,又做起一個纏袋,準備些幹糧。又到市上買了一頂雨傘,一雙麻鞋,打點完備。次早先到徐言、徐召二家說道:“老奴今日要往遠處去做生意,家中無人照管,雖則各分門戶,還要二位官人早晚看顧。”徐言二人聽了,不覺暗笑,答道:“這倒不消你叮囑,隻要賺了銀子回來,送些人事與我們。”阿寄道:“這個自然。”轉到家中,吃了飯食,作別了主母,穿上麻鞋,背著包裹雨傘,又分付老婆,早晚須是小心。臨出門,顏氏又再三叮嚀,阿寄點頭答應,大踏步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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