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兒名喚丁文,約有六十多歲,原是趙完的表兄,因有了個懶黃病,吃得做不得,卻又無男無女,捱在趙完家燒火,博口飯吃。當下老兒不知頭腦,走近前問道:“兄弟有甚話?”趙完還未答應,趙壽閃過來,提起棒捶,看正太陽,便是一下。那老兒隻叫得聲“阿呀”,翻身跌倒。趙壽趕上,又複一下,登時了帳。當下趙壽動手時,以為無人看見,不想田牛兒的娘田婆,就住在趙完宅後,聽見打死了人,恐是兒子打的,心中著急,要尋來問個仔細,從後邊走出,正撞著趙壽行凶。嚇得蹲倒在地,便立不起身,口中念聲:“阿彌陀佛。青天白日,怎做這事。”趙完聽得,回頭看了一看,把眼向兒子一顛。趙壽會意,急趕近前,照頂門一棒棰打倒,腦漿鮮血一齊噴出。還怕不死,又向肋上三四腳,眼見得不能夠活了。隻因這一文錢上起,又送了兩條性命。正是:耐心終有益,任意定生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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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趙一郎起初喚丁老兒時,不道趙壽懷此惡念,驀見他行凶,驚得直縮到一壁角邊去。丁老兒剛剛完事,接腳又撞個田婆來湊成一對,他恐怕這第三棒捶輪到頭上,心下著忙,欲待要走,這腳上卻像被千百斤石頭壓住,那裏移得動分毫。正在慌張,隻見趙完叫道:“一郎快來幫一幫。”趙一郎聽見叫他相幫,方才放下肚腸,掙紮得動,向前幫趙壽拖這兩個屍首,放在遮堂背後,尋兩扇板門壓好,將遮堂都起浮了窠臼。又分付趙一郎道:“你切不可泄漏,待事平了,把家私分一股與你受用。”趙一郎道:“小人靠阿爹洪福過日的,怎敢泄漏?”剛剛準備停當,外麵人聲鼎沸,朱家人已到了。趙完三人退入側邊一間屋裏,掩上門兒張看。


    且說朱常引家人媳婦,扛著屍首趕到趙家,一路打將進去。直到堂中,見四麵門戶緊閉,並無一個人影。朱常教:“把屍首居中停下,打到裏邊去拿趙完這老亡八出來,鎖在死屍腳上。”眾人一齊動手,乒乒乓乓將遮堂亂打,那遮堂已是離了窠臼的,不消幾下,一扇扇都倒下去,屍首上又壓上一層。眾人隻顧向前,那知下麵有物。趙壽見打下遮堂,把鑼篩起,外邊人聽見,發聲喊,搶將入來。朱常聽得篩鑼,隻道有人來搶屍首,急掣身出來,眾人已至堂中,兩下你揪我扯,攪做一團,滾做一塊。裏邊趙完三人大喊:“田牛兒,你母親都被打死了,不要放走了人。”田牛兒聽見,急奔來問:“我母親如何卻在這裏?”趙完道:“他剛同丁老官走來問我,遮堂打下,壓死在內。我急走得快,方逃得性命,若遲一步兒,這時也不知怎地了。”田牛兒與趙一郎將遮堂搬開,露出兩個屍首。田牛兒看娘時,頭已打開,腦漿鮮血滿地,放聲大哭。朱常聽見,隻道是假的,急抽身一望,果然有兩個屍首,著了忙,往外就跑。這些家人媳婦,見家主走了,各要掙脫逃走,一路揪扭打將出來。那知門口有人把住,一個也走不脫,都被拿住,趙完隻叫:“莫打壞了人。”故此朱常等不十分吃虧。趙壽取出鏈子繩索,男子婦女鎖做一堂。田牛兒痛哭了一回,心中忿怒,跳起身道:“我把朱常這狗王八,照依母親打死罷了。”趙完攔住道:“不可不可。如今自有官法治了,你打他做甚?”教眾人扯過一邊。此時已哄動遠近村坊、地方鄰裏,無有不到趙家觀看。趙完留到後邊,備起酒飯款待,要眾人具個“白晝劫殺”公呈。那些人都是趙完的親戚佃戶、雇工人等,誰敢不依。


    趙完連夜裝起四五隻大船,載了地鄰於證人等,把兩隻將朱常一家人鎖縛在艙裏,行了一夜方到婺源縣中,候大尹早衙升堂。地方人等先將呈子具上。這大尹展開觀看一過,問了備細,即差人押著地方並屍親趙完、田牛兒、卜才前去。將三個屍首盛殮了,吊來相驗。朱常一家人都發在鋪裏羈候。那時朱常家中自有佃戶報知。兒子朱太星夜趕來看覷,自不必說。


    有句俗語道得好:“官無三日急。”那屍棺便吊到了,這大尹如何就有工夫去相驗?隔了半個多月,方才出牌,著地方備辦登場法物。鋪中取出朱常一幹人都到屍場上。仵作人逐一看報道:“丁文太陽有傷,周圍二寸有餘,骨頭粉碎。田婆腦門打開,腦髓漏盡,右肋骨踢折三根。二人實係打死。卜才妻子,頸下有縊死繩痕,遍身別無傷損,此係縊死是實。”大尹見報,心中駭異,道:“據這呈子上稱說船翻落水身死,如何卻是縊死的?”朱常就稟道:“爺爺,眾耳眾目所見,如何卻是縊死的?這明明仵作人得了趙完銀子,妄報老爺。”大尹恐怕趙完將別個屍首顛換了,便喚卜才:“你去認這屍首,正是你妻子的麽?”卜才上前一認,回複道:“正是小人qi子。”大尹道:“是昨日登時死的?”卜才道:“是。”大尹問了詳細,自走下來把三個屍首逐一親驗,忤作人所報不差,暗稱奇怪。分付把棺木蓋上封好,帶到縣裏來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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