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幾時,但見時光如箭,日月如梭,不覺又是二月半間。那眾員外便商量來請張員外同去出郊,一則團社,二則賞春。那幾個員外隔夜點了妓弟,一家帶著一個尋常間來往說得著行首;知得張員外有孝,怕他不肯帶妓女,先請他一個得意的biao子在那裏。張員外不知是計,走到花園中,見了幾個行首廝叫了。隻見眾中走出一個行首來,他是兩京詩酒客煙花杖子頭,喚做王倩,卻是張員外說得著的頂老。員外見了,卻待要走,被王倩一把扯住道:“員外,久別台顏,一向疏失。”員外道:“深荷姐姐厚意,緣先父亡去,持服在身,恐外人見之,深為不孝。”便轉身來辭眾員外道:“俊卿荷諸兄見愛,偶賤體不快,坐侍不及,先此告辭。”那眾員外和王倩再三相留,員外不得已,隻得就席,和王行首並坐。眾員外身邊一家一個妓弟,便教整頓酒來。正吃得半酣,隻見走一個人入來。如何打扮?


    裹一頂藍青頭巾,帶一對撲匾金環,著兩上領白綾子衫,腰係幹紅


    絨線絛,下著多耳麻鞋,手中攜著一個籃兒。


    這人走至麵前,放下籃兒,叉著手唱三個喏。眾員外道:“有何話說?”隻見那漢就籃內取出砧刀,借個盤子,把塊牛肉來切得幾片,安在盤裏,便來眾員外麵前道:“得知眾員外在此吃酒,特來送一勸。”道罷,安在麵前,唱個喏便去。張員外看了,暗暗叫苦道:“我被那廝詐害幾遍了。”元來那廝是東京破落戶,姓夏名德,有一個渾名,叫做“扯驢”。先年曾有個妹子,嫁在老張員外身邊,為爭口閑氣,一條繩縊死了。夏德將此人命為繇,屢次上門嚇詐,在小張員外手裏,也詐過了一二次。眾員外道:“不須憂慮,他隻是討些賞賜,我們自吃酒。”道不了,那廝立在麵前道:“今日夏德有采,遭際這一會員外。”眾人道:“各支二兩銀子與他。”討至張員外麵前,員外道:“依例支二兩。”那廝看著張員外道:“員外依例不得。別的員外二兩,你卻要二百兩。”張員外道:“我比別的加倍,也隻四兩,如何要二百兩?”夏德道:“別的員外沒甚事,你卻有些瓜葛,莫待我說出來不好看。”張員外被他直詐到二十兩,眾員外道:“也好了。”那廝道:“看眾員外麵,也罷,隻求便賜。”張員外道:“沒在此間,把批子去我宅中質庫內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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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扯驢得了批子,唱個喏,便出園門,一徑來張員外質庫裏,揭起青布簾兒,走入去唱個喏。眾人還了禮。未發跡的貴人問道:“贖典,還是解錢?”夏扯驢道:“不贖不解,員外有批子在此,教支二十兩銀。”鄭信便問:“員外買你甚麽?支許多銀?”那廝道:“買我牛肉吃。”鄭信道:“員外直吃得許多牛肉?”夏扯驢道:“主管莫問,隻照批子付與我。”兩個說來說去,一聲高似一聲。這鄭信隻是不肯付與他,將了二十兩銀子在手道:“夏扯驢。我說與你,銀子已在此了,我同到花園中,去見員外,若是當麵分付得有話,我便與你。”夏扯驢罵道:“打脊客作兒。員外與我銀子,gan你甚事,卻要你作難。便與你去見員外,這批子須不是假的。”


    這鄭信和夏扯驢一徑到花園中,見眾員外在亭子上吃酒,進前唱個喏。張員外見鄭信來,便道:“主管沒甚事?”鄭信道:“覆使頭:蒙台批支二十兩銀,如今自把來取台旨。”張員外道:“這廝是個破落戶,把與他去罷。”夏扯驢就來鄭信手中搶那銀子。鄭信那肯與他,便對夏扯驢道:“銀子在這裏,員外教把與你,我卻不肯。你倚著東京破落戶,要平白地騙人錢財,別的怕你,我鄭信不怕你。就眾員外麵前,與你比試。你打得我過,便把銀子與你;打我不過,教你許多時聲名,一旦都休。”夏扯驢聽得說:“我好沒興,吃這客作欺負。”鄭信道:“莫說你強我會,這裏且是寬,和你賭個勝負。”鄭信脫膊下來,眾人看了喝采:先自人才出眾,那堪滿體雕青。左臂上三仙仗劍,右臂上五鬼擒龍。胸前一搭禦屏風,脊背上巴山龍出水。夏扯驢也脫膊下來,眾人打一看時,那廝身上刺著的是木拐梯子,黃胖兒忍字。當下兩個在花園中廝打,賭個輸贏。這鄭信拳到手起,去太陽上打個正著。夏扯驢撲的倒地,登時身死,諕得眾員外和妓弟都走了。即時便有做公的圍住。鄭信拍著手道:“我是鄭州泰寧軍人,見今在張員外宅中做主管。夏扯驢來騙我主人,我拳手重,打殺了他,不**人之事,便把條索子縛我去。”眾人見說道:“好漢子。與我東京除了一害,也不到得償命。”離不得解到開封府,押下凶身對屍。這鄭信一發都招認了,下獄定罪。張員外在府裏使錢,教好看他,指望遷延,等天恩大赦,不在話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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