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隆冬日短,天已傍晚,彤雲密布,朔風凜冽,好不寒冷。譚遵要奉承知縣,陪出酒漿,與眾人先發個興頭。一家點起一根火把,飛奔至盧家門首,發一聲喊,齊搶入去,逢著的便拿。家人們不知為甚,嚇得東倒西歪,兒啼女哭,沒奔一頭處。盧柟娘子正同著丫鬟們,在房中圍爐向火,忽聞得外麵人聲鼎沸,隻道是漏了火,急叫丫鬟們觀看。尚未動步,房門口早有家人報道:“大娘,不好了。外邊無數人執著火把,打進來也。”盧柟娘子還認是強盜來打動,驚得三十六個牙齒,柟磴磴的相打,慌忙叫丫鬟快閉上房門。言猶未畢,一片火光,早已擁入房裏。那些丫頭們奔走不迭,隻叫:“大王爺饒命。”眾人道:“胡說。我們是本縣大爺差來拿盧柟的,什麽大王爺。”盧柟娘子見說這話,就明白向日丈夫怠慢了知縣,今日尋事故來擺布,便道:“既是公差,難道不知法度的?我家總有事在縣,量來不過戶婚田土的事罷了,須不是大逆不道;如何白日裏不來,黑夜間率領多人,明火執杖,打入房帷,乘機搶劫。明日到公堂上去講,該得何罪?”眾公差道:“隻要還了我盧柟,但憑到公堂上去講。”遂滿房遍搜一過,隻揀器皿寶玩,取勾像意,方才出門。又打到別個房裏,把姬妾們都驚得躲入床底下去。各處搜到,不見盧柟,料想必在園上,一齊又趕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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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柟正與四五個賓客,在暖閣上飲酒,小優兩傍吹唱。恰好差去拿盧才的家人,在那裏回話,又是兩個亂喊上樓報道:“相公,禍事到也。”盧柟帶醉問道:“有何禍事?”家人道:“不知為甚?許多人打進大宅搶劫東西,逢著的便被拿住,今已打入相公房中去了。”眾賓客被這一驚,一滴酒也無了,齊道:“這是為何?可去看來。”便要起身。盧柟全不在意,反攔住道:“由他自搶,我們且自吃酒,莫要敗興。快斟熱酒來。”家人跌足道:“相公,外邊恁般慌亂,如何還要飲酒。”說聲未了,忽見樓前一派火光閃爍,眾公差齊擁上樓,嚇得那幾個小優滿樓亂滾,無處藏躲。盧柟大怒,喝道:“甚麽人?敢到此放肆。”叫人快拿。眾公差道:“本縣大爺請你說話,隻怕拿不得的。”一條索子,套在頸裏道:“快走!快走!”盧柟道:“我有何事?這等無禮。偏不去。”眾公差道:“老實說:向日請便請你不動,如今拿到要拿去的。”牽著索子,推的推,扯的扯,擁下樓來。家人共拿了十四五個。眾人還想連賓客都拿,內中有人認得俱是貴家公子,又是有名頭秀才,遂不敢去惹他。一行人離了園中,一路鬧炒炒直至縣裏。這幾個賓客,放心不下,也隨來觀看。躲過的家人,也自出頭,奉著主母之命,將了銀兩,趕來央人使用打探,不在話下。


    且說汪知縣在堂等候,堂前燈籠火把,照輝渾如白晝,四下絕不聞一些人聲。眾公差押盧柟等,直至丹墀下,舉目看那知縣,滿麵殺氣,分明坐下個閻羅天子。兩行隸卒排列,也與牛頭夜叉無二。家人們見了這個威勢,一個個膽戰心驚。眾公差跑上堂稟道:“盧柟一齊拿到了。”將一幹人帶上月台,齊齊跪下。鈕文、金氏另跪在一邊,惟有盧柟挺然居中而立。汪知縣見他不跪,仔細看了一看,冷笑道:“是一個土豪,見了官府,猶恁般無狀,在外安得不肆行無忌。我且不與你計較,暫請到監裏去坐一坐。”盧柟倒走上三四步,橫挺著身子說道“就到監裏去坐也不妨,隻要說個明白,我得何罪,昏夜差人抄沒?”知縣道:“你強占良人qi女不遂,打死鈕成,這罪也不校”盧柟聞言,微微笑道:“我隻道有甚天大事情,為鈕成之事。據你說止不過要我償他命罷了,何須大驚小怪。但鈕成原係我家傭奴,與家人盧才口角而死,卻與我無幹。即使是我打死,亦無死罪之律,若必欲借彼證此,橫加無影之罪,以雪私怨,我盧柟不難屈承,隻怕公論難泯!”汪知縣大怒道:“你打死平人,昭然耳目,卻冒認為奴,汙蔑問官,抗拒不跪。公堂之上,尚敢如此狂妄,平日豪橫,不問可知矣。今且勿論人命真假,隻抗逆父母官,該得何罪?”喝教拿下去打。眾公差齊聲答應,趕向前一把揪翻。盧柟叫道:“士可殺而不可辱,我盧柟堂堂漢子,何惜一死!卻要用刑?任憑要我認那一等罪,無不如命,不消責罰。”眾公差那裏繇他做主,按倒在地,打了三十。知縣喝教住了,並家人齊發下獄中監禁。鈕成屍首著地方買棺盛殮,發至官壇候驗。鈕文、金氏幹證人等,召保聽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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