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夫人急請司戶進來,屏退丫鬟,未曾開言,眼中早已簌簌淚下。司戶還道愁女兒病體,反寬慰道:“那醫者說,隻在數日便可奏效,不消煩惱。”夫人道:“聽那老光棍花嘴,什麽老鼠膈。論起恁樣太醫,莫說數日內奏效,就一千日還看不出病體。”司戶道:“你且說怎的?”夫人將前事細述。把司戶氣得個發昏章第十一,連聲道:“罷了,罷了。這等不肖之女,做恁般醜事,敗壞門風,要他何用?趁今晚都結果了性命,也脫了這個醜名。”這兩句話驚得夫人麵如土色,勸道:“你我已在中年,止有這點骨血。一發斷送,更有何人?論來吳衙內好人家子息,才貌兼全,招他為婿,原是門當戶對。獨怪他不來求親,私下做這般勾當。事已如此,也說不得了。將錯就錯,悄地差人送他回去,寫書與吳府尹,令人來下聘,然後成禮,兩全其美。今若聲張,反妝幌子。”司戶沉吟半晌,無可奈何,隻得依著夫人。出來問水手道:“這裏是甚地方?”水手答道:“前邊已是武昌府了。”司戶分付就武昌暫停,要差人回去。一麵修起書劄,喚過一個心腹家人,分付停當。


    不一時到了武昌。那家人便上涯寫下船隻,旁在船邊。賀司戶與夫人同至後艙。秀娥見了父親,自覺無顏,把被蒙在麵上。司戶也不與他說話,隻道:“做得好事。”向床底下,呼喚吳衙內。那吳衙內看見了司戶夫婦,不知是甚意兒,戰兢兢爬出來,伏在地上,口稱:“死罪。”司戶低責道:“我隻道你少年博學,可以成器,不想如此無行,辱我家門。本該撇下江裏,才消這點惡氣。今姑看你父親麵皮,饒你性命,差人送歸。若得成名,便把不肖女與你為妻;如沒有這般誌氣,休得指望。”吳衙內連連叩頭領命。司戶原教他躲過,捱至夜深人靜,悄地教家人引他過船,連丫鬟不容一個見麵。彼時兩下分別,都還道有甚歹念,十分淒慘,又不敢出聲啼哭。秀娥又扯夫人到背後,說道:“此行不知爹爹有甚念頭,須教家人回時,討吳衙內書信覆我,方才放心。”夫人真個依著他,又叮囑了家人。次日清早開船自去。賀司戶船隻也自望荊州進發。賀小姐誠恐吳衙內途中有變,心下憂慮。即時真個倒想出病來。正是:


    乍別冷如冰,動念熱如火。


    三百六十病,唯有相思苦。


    話分兩頭。且說吳府尹自那早離了江州,行了幾十裏路,已是朝膳時分,不見衙內起身。還道夜來中酒,看看至午,不見聲息,以為奇怪。夫人自去叫喚,並不答應。那時著了忙。吳府尹教家人打開觀看,隻有一個空艙。嚇得府尹夫妻魂魄飛散,呼天愴地的號哭,隻是解說不出。合船的人,都道:“這也作怪,總來隻有雙船,那裏去了?除非落在水裏。”吳府尹聽了眾人,遂泊住船,尋人打撈。自江州起至泊船之所,百裏內外,把江也撈遍了,那裏羅得屍首。一麵招魂設祭,把夫人哭得死而複蘇。吳府尹因沒了兒子,連官也不要做了。手下人再三苦勸,方才前去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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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則一日,賀司戶家人送吳衙內到來。父子一見,驚喜相半。看了書劄,方知就裏,將衙內責了一場。款留賀司戶家人,住了數日,準備聘禮,寫起回書,差人同去求親。吳衙內也寫封私書寄與賀小姐。兩下家人領著禮物,別了吳府尹,直至荊州,參見賀司戶。收了聘禮。又做回書,打發吳府尹家人回去。那賀小姐正在病中,見了吳衙內書信,然後漸漸痊愈。那吳衙內在衙中,日夜攻書。候至開科,至京應試,一舉成名,中了進士。湊巧除授荊州府湘潭縣縣尹。吳府尹見兒子成名,便告了致仕,同至荊州上任,擇吉迎娶賀小姐過門成親。同僚們前來稱賀。正是:兩個花燭下新人,錦衾內一雙舊友。


    秀娥過門之後,孝敬公姑,夫妻和順,頗有賢名。後來賀司戶因念著女兒,也入籍汴京,靠老終身。吳彥官至龍圖閣學士,生得二子,亦登科甲。這回書喚做《吳衙內鄰舟赴約》。詩雲:


    佳人才子貌相當,八句新詩暗自將。


    百歲姻緣床下就,麗情千古播詞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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