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爺即日就請個先生,收拾書房讀書。廷秀雖然荒廢多時,恰喜得晝夜勤學,埋頭兩個多月,做來文字,渾如錦繡一般。邵爺好不快活。那年正值鄉試之期,即便援例入監。到秋間應試,中了第五名正魁。喜得邵爺眼花沒縫。廷秀謝過主司,來稟邵爺,要到蘇州救父。邵爺道:“你且慢著!不如先去會試。若得連科,謀選彼處地方,查訪仇人正法,豈不痛快!倘或不中,也先差人訪出仇家,然後我同你去,與地方官說知,拿來問罪。如今若去,便是打草驚蛇,必被躲過,可不勞而無功,卻又錯了會試!”廷秀見說得有理,隻得依允。那時邵爺滿意欲將小姐配他。因先繼為子,恐人談論。自不好啟齒,倩媒略露其意。廷秀一則為父冤未泄,二則未知玉姐誌向何如,不肯先作負心之人。與邵爺說明,止住此事,收拾上京會試。正是:未行雪恥酬凶事,先作攀花折桂人。


    話分兩頭。且說張文秀自到河南,已改名褚嗣茂。褚長者夫妻珍重如寶,延師讀書。文秀因日夜思念父母兄長,身子雖居河南,那肝腸還掛在蘇州,那有心情看到書上。眼巴巴望著褚長者往下路去販布,跟他回家。誰知褚長者年紀老邁,家道已富,褚媽媽勸他棄了這行生意,隻在家中營運。文秀聞得這個消息,一發憂鬱成病。褚長者請醫調治,再三解勸。約莫住了一年光景,正值宗師考取童生。文秀帶病去赴試,便得入泮。常言道:“福至心靈。”文秀入泮之後,到將歸家念頭撇過一邊,想道:“我如今進身有路了,且趕一名遺才入常倘得僥幸聯科及第,那時教父報仇,豈不易如翻掌!”有了這般誌氣,少不得天隨人願,果然有了科舉,三場已畢,名標榜上。赴過鹿鳴宴,回到家中拜見父母。喜得褚長者老夫妻天花亂墜。那時親鄰慶賀,賓客填門,把文秀好不奉承。多少富室豪門,情願送千金禮物聘他為婿。文秀一心在父親身上,那裏肯要!忙忙的約了兩個同年,收拾行李,帶領仆從起身會試。褚長者老夫妻直送到十裏外,方才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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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路曉行夜宿,非止一日,到了京都。覓個寓所安下。也是天使其然,廷秀、文秀兄弟恰好作寓在一處。左右間壁,時常會麵。此時居移氣,養移體,已非舊日枯槁之容了。然骨韻猶存,不免睹影思形。隻是一個是浙江邵翼明貴介公子,一個是河南褚嗣茂富室之兒,做夢也不想到親弟兄頭上。不一日,三場已畢,同寓舉人候榜,拉去行院中遊串,作東戲耍。隻有邵、褚二人,堅執不行。褚嗣茂遂於寓中治榼,邀請邵翼明閑講,以遣寂寞。兩下坐談,愈覺情熱。嗣茂遂問:“邵兄何以不往曲中行走?莫非尊大人家訓嚴切?”翼明潸然下淚答道:“小弟有傷心之事,就是今日會試,亦非得已,況於閑串,那有心情!隻是尊兄為何也不去行走?如此少年老成,實是難得。”嗣茂淒然長歎道:“若說起小弟心事,比仁兄加倍不堪。還候仁兄高發,替小弟做個報仇泄恨之人。”翼明見話頭有些相近,便道:“你我雖則隔省同年,今日天涯相聚,便如骨肉一般。兄之仇,即吾仇也。何不明言,與小弟知之?”嗣茂沉吟未答。連連被逼,隻得敘出真情。才說得幾句,不待詞畢,翼明便道:“原來你就是文秀兄弟,則我就是你哥哥張廷秀!”兩下抱頭大哭,各敘冒姓來曆。且喜都中鄉科,京都相會。一則以悲,一則以喜。


    分明久旱逢甘雨,賽過他鄉遇故知。


    莫問洞房花燭夜,且看金榜掛名時。


    春榜既發,邵翼明、褚嗣茂俱中在百名之內。到得殿試,弟兄俱在二甲。觀政已過,翼明選南直隸常州府推官,嗣茂考選了庶吉士,入在翰林。救父心急,遂告個給假,與翼明同回蘇州。一麵寫書打發家人歸河南,迎褚長者夫妻至蘇州相會,然後入京,不題。


    弟兄二人離了京師,由陸路而回。到了南京,廷秀先來拜見邵爺,老夫婦不勝歡喜。廷秀稟道:“兄弟文秀得河南褚長者救撈,改名褚嗣茂,亦中同榜進士,考選庶吉士,與兒同回,要見爹爹。”邵爺大驚道:“天下有此奇事!快請相見!”家人連忙請進。文秀到了廳上,扯把椅兒正中放下,請邵爺上坐,行拜見之禮。邵爺那裏肯要,說道:“豈有此理!足下乃是尊客,老夫安敢僭妄?”文秀道:“家兄蒙老伯收錄為子,某即猶子也,理合拜見。”兩下謙讓一回,邵爺隻得受了半禮。文秀又請老夫人出來拜見。邵爺備起慶喜筵席,直飲至更餘方止。次日,本衙門同僚知得,盡來拜訪。弟兄二人以次答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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