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偷食貓兒性不改。”他在外邊放蕩慣了,看著家中,猶如牢獄一般,那裏坐立得住。過了月餘,瞞著父親,悄悄卻又出去。渾家再三苦諫,全不作準。欲要向過善說知,又見打得利害,不敢開口,隻得到與他隱瞞。過遷此時身邊並無財物,寡闖了幾日,甚覺沒趣。料道家中,決然無處出豁,私下將田產央人四處抵借銀子,日夜在花街柳巷,酒館賭坊迷戀,不想回家。方氏察聽得實,恐怕在外學出些不好事來,隻得告知過善。過善大驚道:“我隻道這畜生還躲在房裏,元來又出去了!”埋怨方氏道:“娘子,這畜生初出去時,何不就說,直至今日方言?”方氏道:“因見公公打得利害,故不敢說。”過善道:“這樣不肖子,打死罷了,要他何用!”當下便差人四下尋覓。淑兒姑嫂二人,反替他擔著愁擔子,將棍棒之類,預先都藏過了。早有人報知過遷。過遷量得此番歸家,必然鎖禁,不能出來,索性莫歸罷,遂請著妓者藏在閑漢人家取樂。覺道有人曉得,即又換場,一連在外四五個月。這些家人們雖然知得些風聲,那個敢與小主人做冤家!隻推沒處尋覓。過善愈加氣惱,寫一紙忤逆狀子,告在縣裏。卻得閑漢們替過遷衙門上下使費,也不上緊拿人。


    常言道:“水平不波,人平不言。”這班閑漢替過遷衙門打點使錢,亦是有所利而為之。若是得利均分,到也和其光而同其塵了。因有手遲腳慢的,眼看別人賺錢,心中不忿,卻去過老麵前搬嘴,說:“令郎與某人某人往來,怎樣嫖賭,將田產與某處抵銀多少,算來共借有三千銀子。”把那老兒嚇得麵如土色,想道:“畜生恁般大膽,如此花費,能消幾時!再過一二年,連我身子也是別人的了。”問道:“如今這畜生在那裏?”其人道:“見在東門外三裏橋北堍下老王三家。他前門是不開的,進了小巷,中間有個小小竹園,便是他後門。內有茅亭三間,此乃令郎安頓之所。”


    過善得了下落,喚了五六個家人跟隨,一徑出東門,到三裏橋,分付眾人,在橋下伺候:“莫要驚走了那畜生。待我喚你們時,便一齊上前。”也是這日合當有事,過遷恰好和一個朋友說話,不覺送出園門,作別過了,方欲轉身,忽聽得背後吆喝一聲:“畜生那裏走?”過遷回頭一看,原來是父親,唬得雙腳俱軟,寸步也移不動。說時遲,那時快,過善趕上一步,不由分說,在地下揀起一塊大石塊,口裏恨著一聲,照過遷頂門擘將去,咶剌一聲響,隻道這畜生今番性命休矣。正是:地府忽增不肖鬼,人間已少敗家精。


    這一聲,隻道打碎天靈蓋了。不想過遷後生眼快,見父親來得凶惡,剛打下時,就傍邊一閃。那石塊恰恰中在側邊一堆亂磚上,打得磚頭亂滾下來。過遷望著巷口便跑。不想去得力猛,反把過善衝倒。過善爬起身來,一頭趕,一頭喊道:“殺爹的逆賊走了!快些拿住!”眾家人聽得家長聲喚,都走攏來看時,過遷已自去得好遠。過善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隻叫快趕,趕著的有賞。眾人領命,分頭追趕小官人。過善獨自個氣忿忿地坐在橋上,約有兩個時辰,不見回報。天色將晚,隻得忍著氣,一步步捱到家裏。淑女見父親餘怒未息,已猜著**,上前問其緣故。過善細細告說如此如此。淑女含淚勸道:“爹爹年過五旬,又無七男八女,隻有這點骨血。總雖不肖,但可教誨,何忍下此毒手!適來幸喜他躲閃得快,不致傷身。倘有失錯,豈不覆宗絕祀!爹爹,今後斷不可如此!”過善咬牙切齒恨道:“我便為無祀之鬼也罷!這畜生定然饒他不得!”


    不題淑女苦勸父親,且說過遷得了性命,不論高低,隻望小路亂跑。正行間,背後二人飛也似趕來,一把扯住,定要小官人同回。你道這二人是誰?乃過善家裏義仆小三、小四兄弟。兩個領著老主之命,做一路兒追趕小官人。恰好在此遇見。過遷捽脫不開,心中忿怒,提起拳頭,照著小四心窩裏便打。小四著了拳,隻叫得一聲“阿呀”!仰後便倒,更不做聲。小三見兄弟跌悶在地,隻道死了,高聲叫起屈來,扭住小官人死也不放。事到其間,過遷也沒有主意。“左右是個左右,不是他,便是我,一發並了命罷。”捏起兩個拳頭,沒頭沒腦,亂打將來。他曾學個拳法,頗有些手腳。小三如何招架得住,隻得放他走了。回身看小四時,已自蘇醒。小三扶他起來,就近處討些湯水,與他吃了。兩個一同回家,報與家主。別個家人趕不著的,也都回了。過善隻是歎氣,不在話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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