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見他招了,喝教放了拶子,起簽差四個皂隸速拿張藎來審。那四個皂隸,飛也似去了。這是:閉門家裏坐,禍從天上來。


    且說張藎自從與陸婆在酒店中別後,即到一個妓家住了三夜。回家知陸婆來尋過兩遍,急去回信時,陸婆因兒子把話嚇住,且又沒了鞋子,假意說道:“鞋子是壽姐收了,教多多拜上,如今他父親利害,門戶緊急,無處可入。再過幾時,父親即要出去,約有半年方才回來。待他起身後,那時可放膽來會。”張藎隻道是真話,不時探問消息。落後又見壽兒幾遭,相對微笑。兩下都是錯認。壽兒認做夜間來的即是此人,故見了喜笑。張藎認做要調戲他上手,時常現在他眼前賣俏。日複一日,並無確信。張藎漸漸憶想成病,在家服藥調治。


    那日正在書房中悶坐,隻見家人來說,有四個公差在外麵,問大爺什麽說話。張藎見說,吃了一驚,想道:“除非妓弟家什麽事故?”不免出廳相見,問其來意。公差答道:“想是為什麽錢糧裏役事情,到彼自知。”張藎便放下了心,討件衣服換了,又打發些錢鈔,隨著皂隸望府中而來。後麵許多家人跟著。一路有人傳說潘壽兒同奸夫殺了爹媽。張藎聽了,甚是驚駭。心下想道:“這丫頭弄出恁樣事來?早是我不曾與他成就!原來也是個不成才的爛貨!險些把我也纏在是非之中。”


    不一時,來到公廳。太守舉目觀看張藎,卻是個標致少年,不像個殺人凶徒,心下有些疑惑,乃問道:“張藎,你如何奸騙了潘用女兒,又將他夫妻殺死?”那張藎乃風流子弟,隻曉得三瓦兩舍,行奸賣俏,是他的本等,何曾看見官府的威嚴。一拿到時,已是膽戰心驚,如今聽說把潘壽兒殺人的事,坐在他身上,就是青天裏打下一個霹靂,嚇得半個字也說不出,掙了半日,方才道:“小人與潘壽兒雖然有意,卻未曾成奸。莫說殺他父母,就是樓上從不曾到。”太守喝道:“潘壽兒已招與你通奸半年,如何尚敢抵賴!”張藎對潘壽兒道:“我何嚐與你成奸,卻來害我?”起初潘壽兒還道不是張藎所殺,這時見他不認奸情,連殺人事到疑心是真了,一口咬住,哭哭啼啼。張藎分辯不清。太守喝教夾起來。隻聽得兩傍皂隸一聲吆喝,蜂擁上前,扯腳拽腿。


    可憐張藎從小在綾羅堆裏滾大的,就捱著線結也還過不去,如何受得這等刑罰。夾棍剛套上腳,就殺豬般喊叫,連連叩頭道:“小人願招。”太守教放了夾棍,快寫供狀上來。張藎隻是啼哭道:“我並不知情,卻教我寫甚麽來!”又向潘壽兒說道:“你不知被那個奸騙了,卻扯我抵當!如今也不消說起,但憑你怎麽樣說來,我隻依你的口招承便了。”潘壽兒道:“你自作自受,怕你不招承!難道你不曾在樓下調戲我?你不曾把汗巾丟上來與我?你不曾接受我的合色鞋?”張藎道:“這都是了,隻是我沒有上樓與你相處。”太守喝道:“一事真,百事真。還要多說!快快供招!”張藎低頭。隻聽潘壽兒說一句,便寫一句,輕輕裏把個死罪認在身上。畫供已畢,呈與太守看了,將張藎問實斬罪。壽兒雖不知情,因奸傷害父母,亦擬斬罪。各責三十,上了長板。張藎押付死囚牢裏,潘壽自入女監收管,不在話下。


    且說張藎幸喜皂隸們知他是有鈔主兒,還打個出頭棒子,不致十分傷損。來到牢裏叫屈連聲,無門可訴。這些獄卒分明是挑一擔銀子進監,那個不歡喜,那個不把他奉承?都來問道:“張大爺,你怎麽做恁般勾當?”張藎道:“列位大哥,不瞞你說,當初其實與那潘壽姐曾見過一麵。兩下雖然有意,卻從不曾與他一會。不知被甚人騙了,卻把我來頂缸!你道我這樣一個人,可是個殺人的麽?”眾人道:“既如此,適才你怎麽就招了?”張藎道:“我這瘦怯怯的身子可是熬得刑的麽?況且新病了數日,剛剛起來,正是雪上加霜一般。若招了,還活得幾日;若不招,這條性命今夜就要送了。這也是前世冤業,不消說起。但潘壽姐適才說話,曆曆有據,其中必有緣故。我如今願送十兩銀子與列位買杯酒吃,引我去與潘壽姐一見,細細問明這事,我死亦瞑目。”內中一個獄卒頭兒道:“張大爺要看見潘壽兒也不難,隻是十兩太少。”張藎道:“再加五兩罷。”禁子頭道:“我們人眾,分不來,極少也得二十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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