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空照、靜真同著女童香公來到極樂庵中。那庵門緊緊閉著,敲了一大回,方才香公開門出來。眾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齊擁入,流水叫香公把門閉上。庵主了緣早已在門傍相迎,見他們一窩子都來,且是慌慌張張,料想有甚事故。請在佛堂中坐下,一麵教香公去點茶,遂開言問其來意。靜真扯在半邊,將上項事細說一遍,要借庵中躲避。了緣聽罷,老大吃驚,沉吟了一回,方道:“二位師兄有難來投,本當相留。但此事非同小可!往遠處逃遁,或可避禍。我這裏牆卑室淺,耳目又近。倘被人知覺,莫說師兄走不脫,隻怕連我也涉在渾水內,如何躲得!”你道了緣因何不肯起來?他也是個廣開方便門的善知識,正勾搭萬法寺小和尚去非做了光頭夫妻,藏在寺中三個多月。雖然也扮作尼姑,常恐露出事來,故此門戶十分緊急。今日靜真也為那樁事敗露來躲避,恐怕被人緝著,豈不連他的事也出醜,因這上不肯相留。空照師徒見了緣推托,都麵麵相覷,沒做理會。到底靜真有些賊智,曉得了緣平昔貪財,便去袖中摸出銀子,揀上二三兩,遞與了緣道:“師兄之言,雖是有理,但事起倉卒,不曾算得個去路,急切投奔何處?望師兄念向日情分,暫容躲避兩三日。待勢頭稍緩,然後再往別處。這些少銀兩,送與師兄為盤纏之用。”果然了緣見著銀子,就忘了利害,乃道:“若隻住兩三日,便不妨礙,如何要師兄銀子!”靜真道:“在此攪擾,已是不當,豈可又費師兄。”了緣假意謙讓一回,把銀收過。引入裏邊去藏躲。


    且說小和尚去非,聞得香公說是非空庵師徒五眾,且又生得標致,忙走出來觀看。兩下卻好打個照麵,各打了問訊。靜真仔細一看,卻不認得,問了緣道:“此間師兄,上院何處?怎麽不曾相會?”了緣扯個謊道:“這是近日新出家的師弟,故此師兄還認不得。”那小和尚見靜真師徒姿色勝似了緣,心下好不歡喜,想道:“我好造化,那裏說起!天賜這幾個妙人到此,少不得都刮上他,輪流兒取樂快活!”當下了緣備辦些素齋款待,靜真、空照心中有事,耳熱眼跳,坐立不寧,那裏吃得下飲食。到了申牌時分,向了緣道:“不知庵中事體若何?欲要央你們香公去打聽個消息,方好計較長策。”了緣即教香公前去。


    那香公是個老實頭,不知利害,一徑奔到非空庵前,東張西望。那時地方人等正領著知縣鈞旨,封鎖庵門,也不管老尼死活,反鎖在內,兩條封皮,交叉封好。方待轉身,見那老頭探頭探腦,幌來幌去,情知是個細作,齊上前喝道:“官府正要拿你,來得恰好!”一個拿起索子,向頸上便套。嚇得香公身酥腳軟,連聲道:“他們借我庵中躲避,央來打聽的,其實不幹我事。”眾人道:“原曉得你是打聽的。快說是那個庵裏?”香公道:“是極樂庵裏。”眾人得了實信,又叫幾個幫手,押著香公齊到極樂庵,將前後門把好,然後叩門。裏邊曉得香公回了,了緣急急出來開門。眾人一擁而入,迎頭就把了緣拿住,押進裏麵搜捉,不曾走了一個。那小和尚著了忙,躲在床底下,也被搜出。了緣向眾人道:“他們不過借我庵中暫避,其實做的事體,與我分毫無幹,情願送些酒錢與列位,怎地做個方便,饒了我庵裏罷。”眾人道:“這使不得!知縣相公好不利害哩!倘然問在何處拿的,教我們怎生回答?有幹無幹,我們總是不知,你自到縣裏去分辨。”了緣道:“這也容易。但我的徒弟乃新出家的,這個可以免得,望列位做個人情。”眾人貪著銀子,卻也肯了,內中又有個道:“成不得!既是與他沒相幹,何消這等著忙,直躲入床底下去?一定也有些蹺蹊。我們休擔這樣幹紀。”眾人齊聲道是。都把索子扣了,連男帶女,共是十人,好像端午的粽子,做一串兒牽出庵門,將門封鎖好了,解入新淦縣來。一路上了緣埋怨靜真連累,靜真半字不敢回答。正是:老龜蒸不爛,移禍於空桑。


    此時天色傍晚,知縣已是退衙,地方人又帶回家去宿歇。了緣悄悄與小和尚說道:“明日到堂上,你隻認做新出家的徒弟,切莫要多講。待我去分說,料然無事。”到次日,知縣早衙,地方解進去稟道:“非空庵尼姑俱躲在極樂庵中,今已緝獲,連極樂庵尼姑通拿在此!”知縣教跪在月台東首,即差人喚集老和尚、赫大卿家人、蒯三並小和尚父母來審。那消片刻,俱已喚到。令跪在月台西首。小和尚偷眼看見,驚異道:“怎麽我師父也涉在他們訟中?連爹媽都在此,一發好怪!”心下雖然暗想,卻不敢叫喚,又恐師父認出,到把頭兒別轉,伏在地上。那老兒同婆子,也不管官府在上,指著尼姑,帶哭帶罵道:“沒廉恥的狗**!如何把我兒子謀死?好好還我活的便罷!”小和尚聽得老兒與靜真討人,愈加怪異,想道:“我好端端活在此,那裏說起?卻與他們索命?”靜真、空照還認是赫大卿的父母,那敢則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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