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昔蘭房分半釵,而今忽把信音乖。


    癡心指望成連理,到底誰知事不諧。


    顏俊才學雖則不濟,這幾句簽訣文義顯淺,難道好歹不知。求得此簽,心中大怒,連聲道:“不準,不準!”撒袖出廟門而去。回家中坐了一會,想道:“此事有甚不諧!難道真個嫌我醜陋,不中其意?男子漢須比不得婦人,隻是出得人前罷了。一定要選個陳平、潘安不成?”一頭想,一頭取鏡子自照。側頭側腦的看了一回,良心不昧,自己也看不過了。把鏡子向桌上一撇,歎了一口寡氣,呆呆而佳,準準的悶了一日。不題。


    且說尤辰是日同小乙駕了一隻三櫓快船,趁著無風靜浪,咿呀的搖到西山高家門首停舶,剛剛是未牌時分,小乙將名帖遞了,高公出迎,問其來意。說是與令愛作伐。高讚問是何宅,尤辰道:“就是敝縣一個舍親,家業也不薄,與宅上門戶相當。此子佃方十八,讀書飽學。”高讚道:“人品生得如何?老漢有言在前,定要當麵看過,方敢應承。”尤辰見小乙緊緊靠在椅子後邊,隻得不老實扯個大謊,便道:“若論人品,更不必言。堂堂一軀,十全之相;況且一肚文才,十四歲出去考童生,縣裏就高高取上一名,這幾年為丁了父憂,不曾進院,所以未得遊庠。有幾個老學,看了舍親的文字,都許他京解之才。就是在下,也非慣於為媒的。因年常在貴山買,因偶聞令愛才貌雙全,老翁又慎於擇婿,因思舍親正合其選,故此鬥膽輕造。”高讚聞言,心中甚喜,便道:“令親果然有才有貌,老漢敢不從命!但老漢未曾經目,終不於心。若是足下引令親過寒家一會,更無別說。”尤辰道:“小子並非謬言,老翁他日自知。隻是舍親是個不出書房的小官人,或者未必肯到宅上。就是小子攛掇來時,若成得親事還好,萬一不成,舍親何麵目回轉!小子必然討他抱怨了。”高讚道:“既然人品十全,豈有不成之理?老夫生性是這般小心過度的人,所以必要著眼。若是令親不屑不顧,待老漢到宅,足下不意之中,引令親來一觀,卻不妥貼?”尤辰恐怕高讚身到吳江,訪出顏俊之醜,即忙轉口道:“既然尊意決要會麵,小子還同舍親奉拜,不敢煩尊駕動定。”說罷,告別。高公哪裏肯放,忙教整酒肴相款。吃到更餘,高公留宿。尤辰道:“小舟帶有鋪陳,明日要早行,即今奉別。等舍親登門,卻又相擾。”高公取舟金一封相送。尤辰作謝下船。次早順風,拽起飽帆,不勾大半日就到了吳江。


    顏俊正呆呆的站在門前望信,一見尤辰回家,便迎住問道:“有勞老兄往返,事體如何?”尤辰把問答之言,細述一遍,“他必要麵會,大官人如何處置?”顏俊嘿然無言。尤辰便道:“暫別再會。”自回家去了。頻俊到裏麵,喚過小乙來問其備細,隻恐尤辰所言不實。小乙說來果是一般。顏俊沉吟了半晌,心生一計,再走到尤辰家,與他商議。不知說的是甚麽計策,正是:


    為思佳偶情如火,索盡枯腸夜不眠。


    自古姻緣皆分定,紅絲豈是有心牽。


    顏俊對尤辰道:“適才老兄所言,我有一計在此,也不打緊。”尤辰道:“有何好計?”顏俊道:“表弟錢萬選,向在舍下同窗讀書,他的才貌比我勝幾分兒。明日我央及他同你去走一遭,把他隻說是我,哄過一時。得行過了聘,不怕他賴我的姻事。”尤辰道:“若看了錢官人,萬無不成之理,隻怕錢官人不肯。”顏俊道:“他與我至親,又相處得極好。隻央他點一遍名兒,有甚虧他處!料他決然無辭。”說罷,作別回家。


    其夜,就到書房中陪錢萬選夜飯,酒肴比常分外整齊。錢萬選愕然道:“日日相擾,今日何勞盛設?”顏俊道:“且吃三杯,有小事相煩賢弟則個,隻是莫要推故。”錢萬選道:“小弟但可勞之處,無不從命,隻不知甚麽樣事?”顏俊道:“不瞞賢弟說,對門開果子店的尤少梅,與我作伐,說的女家,是洞庭西山高家。一時間誇了大口,說我十分才貌。不想說得忒高興了,那高老定要先請我去麵會一會,然後行聘。昨日商議,若我自去,恐怕不應了前言。一來少梅沒趣,二來這親事就難成了。故此要勞賢弟認了我的名色,同少梅一行,瞞過那高老,玉成這頭親事。感恩不淺,愚兄自當重報。”錢萬選想了一想,道:“別事猶可,這事隻怕行不得。一時便哄過了,後來知道,你我都不好看相。”顏俊道:“原隻要哄過這一時。若行聘過了,就曉得也何怕。他又不認得你是甚麽人。就怪也隻怪得媒人,與你甚麽相幹!況且他家在洞庭西山,百裏之隔,一時也未必知道。你但放心前去,到不要畏縮。”錢萬選聽了,沉吟不語。欲待從他,不是君子所為;欲待不從,必然取怪,這館就處不成了,事在兩難。顏俊見他沉吟不決,便道:“賢弟,常言道:’天攤下來,自有長的撐住。‘凡事有愚兄在前,賢弟休得過慮。”錢萬選道:“雖然如此,隻是愚弟衣衫襤褸,不稱仁兄之相。”顏俊道:“此事愚兄早已辦下了。”是夜無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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