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普二人,星夜回到陽羨,拜見了哥哥,將朝廷所賜黃金,盡數獻出。許武道:“這是聖上恩賜,吾何敢當!”教二弟各自收去。次日,許武備下三牲祭禮,率領二弟到父母墳塋,拜奠了畢,隨即設宴遍召裏中父老。許氏三兄弟,都做了大官,雖然他不以富貴驕人,自然聲勢赫奕。聞他呼喚,不敢不來,浖獴加個請字?那時眾父老來得愈加整齊。許武手捧酒卮,親自勸酒。眾人都道:“長文公與二哥三哥接風之酒,老漢輩安敢僭先!”比時風俗淳厚,鄉黨序齒,許武出仕己久,還叫一句“長文公”。那兩個兄弟,又下一輩了,雖是九卿之貴,鄉尊故舊,依舊稱“哥”。許武道:“下官此席,專屈諸鄉親下降,有句肺腑言奉告。必須滿飲三杯,方敢奉聞。”眾人被勸,隻得吃了。許武教兩個兄弟次第把盞,各敬一杯。眾人飲罷,齊聲道:“老漢輩承賢昆玉厚愛,借花獻佛,也要奉敬。”許武等三人,亦各飲訖。眾人道:“適才長文公所諭金玉之言,老漢輩拱聽已久,願得示下。”許武疊兩個指頭,說將出來。言無數句,使聽者毛骨聳然。正是:


    斥鷃不知大鵬,河伯不知海若。


    聖賢一段苦心,庸夫豈能測度。


    許武當時未曾開談,先流下淚來。嚇得眾人驚惶無措。兩個兄弟慌忙跪下,問道:“哥哥何事悲傷?”許武道:“我的心事,藏之數年,今日不得不言。”指著晏、普道:“隻因為你兩個名譽未成,使我作違心之事,冒不韙之名,有玷於祖宗,貽笑於鄉裏,所以流淚。”遂取出一卷冊籍,把與眾人觀看,原來田地屋宅及曆年收斂米粟布帛之數。眾人還未曉其意。許武又道:“我當初教育兩個兄弟,原要他立身修道,揚名顯親。不想我虛名早著,遂先顯達。二弟在家,躬耕力學,不得州郡徵辟。我欲效古人祁大夫內舉不避親,誠恐不知二弟之學行者,說他因兄而得官,誤了終身名節。我故倡為析居之議,將大宅良田,強奴巧婢,悉據為已有。度吾弟素敦愛敬,決不爭競。吾暫冒貪饕之跡,吾弟有廉讓之名。困蒙鄉裏公評,榮膺徵聘。今位列公卿,官常無玷,吾誌已遂矣。這些田房奴婢,都是公共之物,吾豈可一人獨享!這幾年以來,所收米穀布帛,分毫不敢妄用,盡數開載在那冊籍上。今日交付二弟,表為兄的向來心跡,也教眾鄉尊得知。”眾父老到此,方知許武先年析產一片苦心,自愧見識低微,不能窺測,齊聲稱歎不已。隻有許晏、許普哭倒在地,有累兄長。今日若非兄長自說,弟輩都在夢中。兄長盛德,從古未有。隻是弟輩不肖之罪,萬分難贖。這些小家財,原是兄長苦掙來的,合該兄長管業。弟輩衣食自足,不消兄長掛念。“許武道:“做哥的力田有年,頗知生殖。況且宦情已淡,便當老於鋤,以終天年。二弟年富力強,方司民社,宜資莊產,以終廉節。”晏、普又道:“哥哥為弟輩而冊籍,聊減弟輩萬一之罪。”


    眾父老見他兄弟三人交相推讓,你不收,我不受,一齊向前勸道:“賢昆玉所言,都則一般道理。長文公若獨得了這田產,不見得向來成全兩位這一段苦心;兩位若逕受了,又負了令兄長文公這一段美意。依老漢輩愚見,宜作三股均分,無厚無薄,這才見兄友弟恭,各盡其道。”他三個兀自你推我讓。那父老中有前番那幾個剛直的,挺身向前,厲聲說道:“吾等適才分處,甚得中庸之道,若再推遜,便是矯情沽譽了。把這冊籍來,待老漢與你分剖。”許武弟兄三人,更不敢多言,隻得憑他主張,當時將田產配搭三股分開,各自管業。中間大宅,仍舊許武居住。左右屋宇窄狹,以所在粟帛之數補償晏、普,他日自行改造。其僮婢,亦皆分派。眾父老都稱為公平。許武等三人施禮作謝,邀入正席飲酒,盡歡而散。


    許武心中終以前香析產之事為歉,欲將所得良田之半,立為義莊,以贍鄉裏,許晏、許普聞知,亦各出己產相助。裏中人人歎服,又傳出幾句口號來,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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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孝廉,惟許武;誰繼之?晏與普。弟不爭,兄不取。作義莊,贍鄉裏,嗚呼孝廉誰可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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