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夫人和司馬楓剛一分開,司馬彤便已推門而入。這讓寒夫人和司馬楓都稍稍鬆了口氣,看來去年送她的銀環還是起到了作用的。而且不止一次。


    “娘也在啊?”司馬彤一手提著油紙包和酒壇,另一隻手裏則拿著一瓶金瘡藥。看到寒夫人也在的時候,神色不由得有些微微的改變,原本爽朗的笑臉也變得拘謹了不少。


    寒夫人對司馬彤雖然疼愛有加,但管束卻是一點兒也沒有減少。整個萬馬堂中也隻有寒夫人能夠管得了她。而她對寒夫人也多少有了一些畏懼之心。


    “都這麽大了怎麽還是沒個規矩,不等屋子裏的人同意就闖進來,讓外人見了看你還怎麽嫁得出去?”寒夫人看著站在門口的司馬彤略有些生氣地教訓道。


    司馬彤聽了寒夫人的話後,吐了吐舌頭道:“我進哥哥的房間從來都是這樣的,再說了這萬馬堂中就算給人瞧見了又有誰敢說我?”


    一邊說著司馬彤也一邊走到了桌前,將自己手裏的東西全數放到了桌上繼續說道:“剛才聽說哥又被爹打了,我還特意從廚房拿了些牛肉和酒來,打算來看看哥的。現在看來我卻是多此一舉了!”


    她的語氣中多少透著些失落,每次司馬彤找她哥的時候,寒夫人總是會出現在身邊,這讓她多少心裏都覺得有些膈應。但一時間卻有說不上有哪裏不對。


    “好了,別生氣了!估計你也還沒吃東西吧?坐下來一起吃吧!趁著還熱乎。”司馬楓見狀急忙打起了圓場,又專門為司馬彤也倒了一杯酒後,司馬彤臉上的不悅之色才算消失。


    舉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之後,司馬彤將油布包打開,裏麵的鹵牛肉瞬間散發出陣陣香味。在關外,尤其是萬馬堂這樣的地方,從來都是不缺肉的。


    司馬彤和寒夫人司馬楓三人一並坐下慢慢吃了起來。其間司馬彤也不免抱怨了一番司馬群不分青紅皂白就對司馬楓大打出手,還揚言要提司馬楓出氣。


    對於司馬彤的話,他們也不過隻是當做席間玩笑而已,畢竟在萬馬堂中誰敢跟司馬群叫板?


    三人吃完之後,司馬彤又和寒夫人一起給司馬楓上了藥,之後才一同離開了司馬楓的房間。之後寒夫人便回去找了司馬群,而司馬彤則完全不知道她又上哪兒瘋去了。


    天色漸暗,萬馬堂內深夜靜悄悄,寒夫人躺在司馬群的身側睡得很沉,而在她旁邊的司馬群則悄悄掙開了眼。他有自己的算計,而這份算計誰都不能告訴,就連寒夫人也不可以說。


    司馬群慢慢從床上起身,他的動作弧度極小,沒敢發出半點兒聲音,生怕將寒夫人給吵醒了。這個和自己同床共枕近二十年的女人是他的一生最愛。當年可以為了討她的歡喜,做下世上最汙濁的事情來。


    自那件事之後,夫妻二人比以前更恩愛了許多。十多年的時間裏,他是幸福的。即使偶爾會在夢裏夢見當年的故人,等到自己驚醒的時候發現後背全是汗水,整個人心神不寧之際,轉過頭看到睡得恬靜的寒夫人之後,他不安的心又變得安靜了下來。


    寒夫人睡著的時候,總是最美的時候。這一點在司馬群和她成親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這麽多年來,每次深夜夢醒,看到寒夫人熟睡的臉時自己都會有一種莫名的心安。也正是這一份心安,讓他有了勇氣去做下當初的那件事。


    而為了守住這一份心安,他也願意再做一次當年的事情來。


    月華灑落,司馬群披著大氅站在窗前看著外麵靜靜悄悄地天空,淺淺的歎了一口氣,原本惆悵的目光隨著那一聲歎息也逐漸變得深邃了起來。


    萬馬堂外,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正在雪地上艱難地跋涉著。高的人年紀不小,雖看不清麵容但斑白的兩鬢和下巴上長長的白胡須無不說明著他已到了年過半百的年紀,可即使是這樣的年紀,他的身形卻已然高大,背不見佝僂反而比許多年輕人都更加挺拔,他的背上背著一把劍,絲毫沒有因為天色昏暗、道路泥濘而影響到他的前進速度。


    而跟在他身後的則是一個五短身材,體瘦如猴一般的人物。這兩人站在一起,天然便讓人生出一種滑稽的感覺。


    兩人一邊走著,一邊聊著天,但大多都是瘦矮之人在說,那高大的老者在聽而已。


    “你說司馬群這老家夥怎麽想的,非要咱們倆晚上趕來!近百裏的路,差點兒沒給爺累死!”矮瘦之人聲音頗為尖銳,而他也正是關外有名的妙手神偷陸摘星。此人雖然名聲極大,但卻並不是什麽好名聲。


    他的武藝稀鬆平常,但輕功極佳,而且出手極快。號稱天下間就沒有他偷不了的東西,據傳他曾在浩氣盟總壇偷走了浩氣盟主獨孤信的傳家玉佩。


    但這麽多年來,獨孤家的家傳玉佩雖然遺失,但卻從來沒有出現在江湖上過。這讓不少人都覺得有些奇怪。


    “你說誰老家夥?嘴巴最好幹淨點兒!”老者轉過臉冷眼瞪了陸摘星一樣。而那老者突然的側目,讓陸摘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寒氣。他一向口無遮攔慣了,雖然在江湖上能打得過他的人不在少數,但憑著他的輕功真正能奈何得了他的人卻實在是找不出幾個人來。


    看得身前的老者動了怒,他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走在自己身前這人雖然年紀頗大了,但卻絕不是好惹的。西域五虎當年在關外為禍多年,可在五年前,這老者一人一劍獨鬥五虎。隻用了不到半日的時間,五名高手全數死在了他的劍下。


    陸摘星不認為自己比西域五虎更強,隻好乖乖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這老者正是關外飛煞幫幫主的師父,林清玄。這些年他雖極少出手,但卻沒有人會懷疑他的實力。而此次接到司馬群的消息之後,兩人便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當年的事,與他們二人也有些關係,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有這麽快的動作。


    兩人一路疾行,快到萬馬堂的時候,司馬群已在路邊等候。不過這一次司馬群卻極為低調,隻有一匹馬,一輛車,一名仆從。


    仆人牽著馬,馬拉著車。而司馬群則正做在車上掀開車簾看著他們二人。


    陸摘星看到了路邊的司馬群,急忙跑上前說道:“堂堂萬馬堂的堂主,卻搞得這麽神神在在的,那小子有你說的那麽神麽?你不會是過了這麽多年,還在怕著他老子吧?”


    陸摘星的玩笑並不好笑,司馬群和林清玄都沒有笑。司馬群不僅沒笑,反而有些生氣,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隻是冷聲開口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趕緊上車來吧。”


    林清玄和陸摘星走了這麽久的路,自然是有些累的。能有馬車坐,那自然是不用走路了。馬車上司馬群將杜雪棠的身份和白天的事情告知了他們,兩人聽說之後也不禁有些擔心。


    陸摘星當年不僅輕功極佳,暗器也是他的拿手好戲。可是在十二年前的那一戰中,被杜天一掌傷了根本,一雙手臂的經脈也被震傷。雖然最終殺了杜天,可他卻再也發不了暗器,從此便做了一個梁上君子。


    馬車搖搖晃晃,總算是回到了萬馬堂中。但司馬群卻並沒有給他們安排房間住下,而是將他們帶到了一間昏暗的密室之中。這間密室極為隱秘,整個萬馬堂內除了司馬群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就連寒夫人他都沒有告訴。


    密室是一件隱藏在地下的石室,室內點著長明燈,隻有兩張床和一張桌子,極為簡陋。而這便是陸摘星和林清玄暫時的住處了。


    安置好了林清玄和陸摘星之後,司馬群便趕緊回到了房間裏。寒夫人雖然已經熟睡,但誰也保不齊她什麽時候醒過來,司馬群並不打算將這件事告訴寒夫人。


    司馬群離開之後,陸摘星則抱怨道:“他倒好,回去還有個美嬌娘摟著睡。而我們卻隻能在這又潮又冷的石室裏待著。”


    林清玄聽完之後隻是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後又閉上雙眼打坐休息了。陸摘星見林清玄沒接他的話茬,他也不好再說什麽,無聊地朝著床上一趟,用被子將自己裹住之後便睡了下去。


    一天的趕路,著實讓他有些累了。按照司馬群的安排,他明天還有事兒要做,現在抓緊休息好了,明天才有精力做事。


    回到房間之後的司馬群看了寒夫人一眼,寒夫人的呼吸均勻,月光照在她的臉上更添了幾分美感。司馬群輕出了一口氣,將身上的衣物解下,上床躺到了寒夫人的身邊。


    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隻願不要出什麽意外,這萬馬堂就還是他的萬馬堂。


    日升月落,陰沉了好幾天的關外終於迎來了陽光。雖然天氣還很冷,但有了太陽照著也能讓人的心情好上不少。


    杜雪棠起了個大早,站在門口曬著太陽。地麵上的積雪還沒有完全化掉,屋簷上的冰溜子則開始滴著水。這樣的天氣下,人很難會有一個好的心情。而今天早上,司馬群特意命人傳話給了他,讓他晚上一起在飲馬殿中一聚。


    而在司馬楓的房中,昨天被打腫的半張臉也已經恢複,雖然說話的時候後槽牙仍有些疼痛,但也不怎麽礙事了。


    正在他準備出門練刀的時候,寒夫人卻突然來找他。雖然手裏帶著金瘡藥說是來給司馬楓換藥的,但司馬楓哪裏不明白寒夫人這是借著上藥之名來找自己商量事情的?急忙命手下仆人退下之後,將寒夫人接到了屋中。


    “今天晚上他就要宴請杜雪棠,到時候你我都會作陪。”寒夫人放下手裏的藥之後,便直截了當地開了口。


    這件事司馬楓已經知道,司馬群命人通知杜雪棠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隻是他卻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畢竟在萬馬堂中隻要是來了客人,司馬群哪一次不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而杜雪棠是杜天的兒子,司馬群便是心裏不喜,也要裝裝樣子才行。所以這並沒有什麽奇怪的。所以司馬楓並沒有明白寒夫人幹嘛突然來找自己說這個。


    “娘是什麽意思?”司馬楓有些不解地問道。


    寒夫人輕吸了一口氣,似是做了一個十分艱難的決定一般,坐在桌前的她伸出手放在了的司馬楓的手上,然後鄭重道:“準備了這麽久,今夜就是我們動手的最佳時機。到時候,我會安排人在酒水裏下藥,你我事先將解藥服下,等藥效發作之後,你殺了杜雪棠,在讓你爹把堂主之位傳給你。再廢了他的武功,從此之後,整個萬馬堂便盡歸我們娘倆。”


    寒夫人說出這話的時候,手微微有些顫抖。這件事他們母子二人已經謀劃了這麽久,可當她真正要實施的時候,心裏卻還是忍不住有些害怕了起來。


    可司馬楓聽到寒夫人的話後,臉上卻露出了一抹喜色,一把反手抓住寒夫人的手腕兒道:“那好,我這便去準備。到時候趁他們藥效發作我便讓手下人將整個萬馬堂控製住,這樣才能萬無一失。”


    看到司馬楓的反應後,寒夫人不禁有些心驚。司馬群雖然對他嚴厲了些,但好歹也是他的親爹。可今天晚上要做的事情幾乎與子弑父無異,可眼前的兒子卻絲毫沒有害怕或者愧疚。這不禁讓寒夫人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


    “你妹妹呢?你打算怎麽處理?”寒夫人清出了一口氣後問道。


    司馬楓沉吟了片刻道:“娘放心,不管怎麽樣她都是我妹妹,我又怎麽可能會害她?”


    得了司馬楓的承諾之後,寒夫人才稍稍鬆了口氣。憑心而論,自己確實更疼司馬楓一些,可不管怎樣,司馬彤都是自己的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雖然偏袒司馬楓一些,但終究還是有些放不下司馬彤。


    寒夫人點了點頭道:“你能這麽想就好,這次是背著你爹來的,我得趕緊回去了。”


    司馬楓雖有些不舍,但終歸沒有說什麽,隻是慢慢放開了寒夫人的手,任由寒夫人離開。而在韓夫人走出司馬楓的屋子之後,司馬楓也將自己的長刀重新擦拭了一遍。然後提著刀朝著屋外走去。


    今天,他不練刀了。磨刀十年,今日終於到了揮刀的時候!


    萬馬堂中,終於司馬群的人不少,但也有一些是聽命於司馬楓的。這些人都是司馬楓這些年用性命交下來的兄弟,隻要司馬楓開口,便是刀山火海他們也絕不退縮。


    而這些人,正是司馬楓今日要成事的資本!萬馬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司馬楓在聯絡著自己的心腹,一整天的時間他都在萬馬堂中穿梭著。而奇怪的是,他在萬馬堂中跑了一整天卻並沒有看到一直到處亂跑的司馬彤。


    另一邊的杜雪棠正在房中休息,長劍隨時掛在他的身上,從不離身。這讓躲在房梁上的陸摘星著急不已,司馬群今日一早便悄悄將自己叫醒,緊接著就讓自己來這間院子裏想辦法將杜雪棠的佩劍給偷走。


    這顯然是一件幾乎不太可能完成得了的事情。杜雪棠是練劍之人,劍便是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一切。從一個劍客手裏偷走一把劍的難度,不見得比從南山之巔浩氣盟總壇偷出獨孤信的盟主大印來得容易。u看書 ww.ukanh


    此時的杜雪棠正躺在床上,而他的長劍則被他雙手抱在懷中。此時的他雖然睡得很熟,但陸摘星知道,杜雪棠這樣的高手便是睡覺的時候都會睜著一隻眼睛。自己的動作稍大一點兒都會被他給發現。


    不過好在司馬群這次讓自己盜劍並不是毫無準備,萬馬堂的鐵匠鋪子裏,鐵匠工人連夜仿造了一把一模一樣的寶劍出來,而自己要做的隻是將杜雪棠的寶劍掉包而已。這無疑是降低了許多難度。


    趁著杜雪棠還在睡,陸摘星急忙取出一隻迷香來輕輕點燃。淺睡中的杜雪棠並沒有意識到自己中了迷香,而陸摘星則因為事先有服用解藥,所以並沒有因此而暈厥。


    估摸著藥效已經發揮之後,陸摘星急忙從房梁上反身而下,將杜雪棠手中長劍取走,而後又將自己事先準備好的假劍放回到了杜雪棠的手裏。


    做完這一切之後,陸摘星急忙離開了杜雪棠的房中。杜雪棠這種高手,他是打死也不願意與之多待一會兒的。拿到寶劍之後的陸摘星急忙找到司馬群將杜雪棠的寶劍遞了上去。


    司馬群看著陸摘星遞到自己手中的長劍,將其抽出劍鞘確認無誤之後,當即點了點頭笑了起來,杜雪棠劍法高絕,若要想從正麵勝過他實在是有些困難。但司馬群在昨日也有注意到,杜雪棠一身的本事全在劍上,如今他的劍被掉包,晚上的時候看他還能使出多少手段來!


    司馬群這邊正在得意,殊不知睡在房中的杜雪棠卻在陸摘星離開之後突然睜開了眼,臉上也浮現出了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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