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贈送你一顆迷糊卻始終向著你的心


    王一莫和朱莉經過這幾天的朝夕相處,膩歪得快要合成一體,我這個當了半路紅娘的人,受到極大禮遇。但凡到了吃飯的時間點,他們必邀請我去當電燈泡。


    我去了一次兩次後就都拒絕了。


    第一是王一莫很少去食堂吃飯,每次拉風地和朱莉在離學校十裏開外的飯館等我。在公交車裏,我容易走神錯過站。我習慣了下意識尋找那雙拉我的手,會在灑落的陽光下隱約看見一張溫柔的側臉;第二是他們同情的眼神過於明顯,好像每句跟我說的話都是有意要疏導我,戀愛中的女人,智商是零。我曾經就是。


    在周末的時候,王婕和室友文濤總是拉著我去市麵上逛,去早市買蘋果,讓我去砍價。我想她們心也太黑了,人家起早貪黑地做點兒小買賣,我們少買件衣服便能省下很多個蘋果的錢來,所以不看秤不砍價,支付便是,提回來後又等著它們腐爛。這惹得她們更加心慌。她們又帶我去遊山玩水,看看十渡上的瀑布,再去農家院采摘果子,還給我哢嚓哢嚓地拍了很多照。照片裏的我笑得很用力,陽光打在臉上,倒顯得有些不必要的蒼白。


    我想她們大可不必這麽關心我。我活得這麽充實,二十年來從未有的充實,我才沒有時間去考慮那些和我不相幹的人的風月史。那人是不是快樂,有沒有留戀,指甲是不是還那麽幹淨,眼神是不是還那麽透徹,嘴巴是不是還那麽陰損,我一點兒也不關心。


    真的,我一點兒都不關心。


    可是,為什麽我們的宿舍這麽近,我還是不曾遇見他?哪怕擦肩而過都沒有?


    然後,我在那個狂風大作的午後,聽說他一個月後出國。


    朱莉在風中忐忑地看著我,有些後悔把這個消息告訴我。


    北京的沙塵暴真討厭,紮得我眼睛快要疼死了。我還不敢揉它,怕眼睛裏流出來的東西太澀太苦。我隻好仰頭看著天上那輪透過厚厚的灰白灰白的雲發出慘白光的太陽。我心中的那個太陽,也是這副姿態。


    那天晚上,我終於蹲在廁所裏,狠狠地扔了電話卡。看它在水中掙紮最後落入管道的片刻,我有了些變態的快感。


    剛好第二天王一莫要回新西蘭,晚上拉我們宿舍所有人去唱歌。我迫不及待地答應。我跟她們說,我今天要做麥霸,你們最好還能拉上幾枚帥哥,我要展現封山之作。


    她們這幾個星期特別寵我,凡是我說的什麽,都答應。


    果不其然,去錢櫃的包廂一看,裏麵坐著好幾個陌生人,個個一副青年才俊的模樣。隻是,我忽然對帥哥沒有興趣了,看著他們跟看著包廂裏的擺設一樣,實在沒趣。我想妖子要是知道我現在是這副下場,怕是要將我逐出師門,永不得歸隊了。


    有個才俊提議玩骰子。處罰措施相當下流,贏家投一個數字,就要指定輸家去親那個數字代表的人的嘴。


    我拍著掌說好,要玩就玩刺激的,反正現在單身一人,玩得起。


    背景音樂是信樂團的《o in Beijing》,聲嘶力竭的聲音,嘈雜得很。


    我喝著啤酒,一腳踏在沙發上,將骰子罐捧抱著高空晃。骰子在罐子裏刺啦刺啦響,我“砰”地將骰子擲桌上,扯著嗓子吆喝:“下!”


    我想我要再叼根煙,我就是一賭徒混混和流氓。


    然而那天我的運氣出奇好,十賭九贏,唯一一次輸了,親的還是朱莉。我心不甘,叫囂:“朱莉,我親你還不如舔我自己。不行不行,我算是你和小莫的恩人,你奉獻一下你家小莫。”說著我就要紳士地伸出了右手,邀請王一莫出列。


    宿舍的人知道今天晚上我要玩瘋,都由著我。大概前一陣子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姿態比什麽都恐怖。她們寧願看我瘋,也不願我做那個行屍走肉般的乖寶寶。所以我有她們這座靠山,膽肥得不行。


    王一莫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聳了聳肩看向朱莉。


    朱莉拿著搖鈴晃:“小莫,你不要聳肩嘛。一聳肩就跟外國人似的了,感覺跟我們都有文化差異一樣。在國外住十多年,生活習慣都改了,你給我再改回來。去吧去吧,讓我家姑娘親一下。”


    我高高興興地蹦躂過去,可是我的眼淚卻快要溢出來。


    因為我在想,如果方予可在國外住了十多年,他會不會也改了生活習慣?比如不再愛吃我愛吃的東西,不再愛喝我愛喝的飲料,不再記得我這樣一個被他罵白癡的家夥了?


    所有的人都等著我的親吻,我卻忽然不想親了。那縷希望對麵的人是他的想法是那麽明顯。


    是的,我想他。


    不管我在學一排隊吃著包子的時候,在讀德語的時候,在看黑板的時候,在校園走的時候,他的身影總是見縫插針地進到我腦子來,密密麻麻,滿滿當當。手機卡扔了,可我還記得他的號碼;分手了,可我還記得他的擁抱;出國了,可我還會記得他的氣息。


    哀莫大於心還不死。


    原來,我沒有辦法那麽沒心沒肺。我愛他,我很愛他。即便他丟下了我去了英國,我還在讀英語,隻是希望我某一天也可以生活在有他的空氣裏,能偷偷地看一下他。


    這些卑微的想法如此深刻,我甚至連開玩笑的吻都不想分給別人。我隻想和他……


    我望著王一莫的臉有些尷尬,頭遲疑著靠近,眼睛慢慢閉上,心裏有無數個小聲音在說“不要不要”。


    就在那刻,我感到了身後有力的手將我的肩桎梏住。


    我轉身,看見的是那墨黑又憤怒的雙眼。這雙眼的主人蠻橫地拉著我的手,把我拖出包廂外。


    包廂裏的音樂不停。


    “我已等待了兩千年,為何良人不回來……”


    過道裏,傳來其他包廂裏爛俗的情歌。


    方予可就這樣站在我麵前:墨綠的格子衫襯得白皙的臉甚是好看,隻是這張白皙的臉現在憔悴疲憊又憂傷。


    相顧無言,爛俗的情歌還在唱。


    我的心跳就在這些情歌聲中平靜下來了。


    於是,我有骨氣地轉身,卻又被拉住。


    身後是方予可輕輕地歎息。


    我的眼睛就這麽又酸了。


    以前他用各種或高深或直白的語言諷刺我時,我生氣得想咬舌自盡;現在不諷刺我了,隻是一聲歎息,居然也能讓我難受得窒息。


    他歎著氣說:“對不起。”


    “吧嗒”一聲,眼淚就垂直地滴落在地磚上,彩燈照得它五顏六色,絢麗奪目。


    他繼續在我身後說:“那天的事情對不起,我喝多了。”


    我的手被他握在身後。


    方予可的手沒有像以前那麽溫暖,甚至有些涼。


    他繼續說:“我要出國了,以後你一個人多照顧好自己。記得再懶也要自己打開水,不要隨便喝涼水,酒也要少喝,玩起來不要這麽瘋,有什麽事情不要老逃避,不高興的事情要說不出來,委屈了就來找我……”


    太囉唆太囉唆,方予可你知不知道我很嫌棄你……


    我轉過身憤憤地看著他:“我很委屈,我現在就很委屈,跟你說了有用嗎?以後遇上委屈了,我上哪裏找你去?你告訴我國際長途怎麽打?倫敦的區號是多少?我天亮的時候想哭的時候,是不是還要算一下你這邊幾點了,白天還是深夜,你睡了沒有,被我吵醒了沒有是不是?我還要想一想,我這麽打擾你好不好,你會不會討厭我?我周林林平時說話多大氣,拿得起放得下的,為什麽要變成這麽可憐的人?明明是你甩了我,我卻死強著嘴和你分手,最後我還要巴巴地給你打電話跟你說,我委屈得不行,難受得忍不了了。我是不是要這麽活著?我這麽活著的時候,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我?”


    方予可看著我,嘴巴驚得一張一合的:“為什麽這麽說?你難受?為什麽難受?那個王一莫怎麽你了?”


    我真是想扶牆暈倒。


    我伸出重重的一拳打到了棉花團上,我明明在說我們之間的事情,為什麽又要把其他人給扯進來?


    我歪了歪嘴:“王一莫沒怎麽我,是我剛才要怎麽他而已。他明天回國了。”


    方予可的眼神閃過落寞:“他回國了你這麽難受?那我出國呢?”


    我盯著他,覺得這場對話真是匪夷所思。


    我隻好拉著方予可的手,走進包廂,拿起麥克風跟室友們和那幾位才俊說:“我現在腦子有些不太清楚,很多話我聽不懂,所以借你們的耳朵和智慧用一用。”說完我把音樂掐了。


    有一位英勇的才俊不滿地抗議,我想這人傻帽得跟CCTV的天氣預報有得一拚,變天了還看不出來。


    最終全場肅靜,尤其是在結束嘈雜不安的搖滾樂後。


    我對著方予可說:“方予可,這位王一莫是朱莉的男朋友。我難受絕對和他沒關係,所以請不要在分手的時候還給我扣一個見異思遷的罪名。哪怕說感覺淡了,


    後悔了之類的,也比這樣亂扣帽子強。”


    方予可石化在那裏,大概還沒有適應這麽靜謐的氣氛。其他幾個嘴巴張得可以塞雞蛋了。


    真是便宜他們了,免費看一場話劇,回頭得跟他們收費。


    緩了半天,方予可才緩緩地舒了口氣:“那你怎麽要和我分手?”


    汗,真TMA惆悵,話怎麽說來說去都這麽繞呢?


    我頓了頓,猛喝了一杯涼水。


    方予可眼巴巴地看著我喝涼水,卻不敢說話。


    我發現,其實我也可以有女王氣場的。


    我看著方予可:“方予可,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講,你要出國的事情是這幾個星期定下來的嗎?你們家要移民的事情,你從來沒跟我說。自己說著一口標準的英語,跟別的人眉來眼去,你當我是瞎子嗎?你當我的心是石頭做的嗎?我還等你來提?今天你來找我,我很感激。但是我們對話老這麽繞來繞去,你不費勁我費死腦細胞了。如果今天你當著大家的麵,把話給我說明白了,我也死心了,省得我琢磨著是不是我們還有那麽1%的可能性和好。這場戀愛談得太沒安全感了。你幹脆一些,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這幾天我晃神晃得不像我自己,你給我下劑猛藥,我就解脫了。到時候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出你的國吧。”


    身邊剛認識的那幾個才俊跟雕像一樣愣在那裏。我心想,本來對你們就沒什麽興趣,還管那麵子幹嗎?你們這樣的反應也委實沒見過世麵了,看方予可才不像你們那樣,人家直勾勾地看著我,特煽情特深情,看得我眼皮一跳一跳的。


    這一下停頓,讓我的氣勢掉了一半。


    我不耐煩地催促:“你倒是說話啊,我有那麽多個反問句設問句疑問句呢。”


    方予可忽然湊過來,捧著我的臉,狠狠地咬了我的嘴。


    我覺得這個動作太狗血太言情,便宜了這撥免費觀眾,就想拚命推開他。


    方予可卻不讓,抱著我的頭,執著地用舌頭撬開我的唇。


    身邊有倒吸一口氣的聲音,這撥鳥人,怎麽沒有一個來救美的?難倒非要我喊一聲“非禮”才能應景嗎?


    我嘟著嘴不清不楚地叫著:“荒予口(方予可),你以為我素(是)好欺戶(欺負)的……”


    方予可卻笑吟吟地靜靜地看著我,眼睛裏閃著火花。


    他忽然撒嬌地說:“白癡,我好餓,好多天沒有這個感覺了,我要吃飯,你帶我吃飯去……”


    我指了指桌上的幾盤自助涼菜,說:“吃吧吃吧。”


    方予可在旁邊不緊不慢地說:“我想吃你上次在譚易家做的西紅柿炒雞蛋。”


    我狐疑地看著他,心想方予可最近變化確實大,前一陣子變得暴力了不說,而且都有了自虐的傾向,連我做的菜都敢惦記了。


    我現在腦子又混亂了。怎麽說出去重重的話又打到了棉花團上呢?


    方予可卻不理我,隻把我深深地抱在懷裏,淺淺地笑著說:“我以為這個世上不會有方磊這個人了,原來他是想早點兒到這個世界了。”


    我的腦袋瓜真的要成破腦袋了,拾掇拾掇還能用嗎?


    方予可扭頭跟我的姐妹們一笑百媚生:“今晚我借她一用,要是太晚了,你們就鎖門吧。”


    姐妹們紛紛稱好,眼裏還透著八卦的光芒。這幫賣國求榮的渾蛋!


    我瞪著眼說:“你們敢給我鎖門試試?!”方予可什麽事情都還沒解釋呢,你們就把胳膊肘拐成那樣。


    除了剛才他親了我一下,現在的事態比以前有進展嗎?你們的立場換得嗖嗖的。


    然而方予可卻耐心地給我裹上厚厚的外套和圍脖,將我包成木乃伊後,滿意地拍了拍我的頭,牽著我的手出了門。保持著這個姿勢,又將我拐到對麵的包廂。


    對麵包廂裏,是他的室友還有幾個不認識的朋友。我眼睛滴溜兒地轉,看方予可要幹嗎。


    方予可抓起一件外套,跟他們笑眯眯地說:“我先走了。那個什麽,今天我請大家唱歌玩,當沒離別宴這回事情了啊。”


    他的朋友們似笑非笑地應著,有個膽大的還大聲嚷著:“你也太浪費我們感情了。我們剛才還打算擠兩滴眼淚出來送你呢。”又衝我喊,“嫂子啊,你終於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們都要被逼瘋了。他都不陪我們玩CS了……”


    我拿著飯鏟的時候感覺還是不真實。


    剛才在超市裏,他跟沒事人一樣,左挑右選地購物。我神誌不清地被他牽在身後,除了他時不時地轉頭,賤賤詭異地笑讓我有些反應以外,我都兩眼呆滯。


    神啊,帶我走吧。


    我是不是不住地球好幾年了啊。


    當我鎮定地做西紅柿炒雞蛋時,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究竟是自己定力太強還是受了方予可的蠱惑,我也不清楚。這個妖孽一直這麽款款情深地靠在廚房的門口望著我,我已經懶得去區分了。


    什麽時候他變得這麽膩歪了……


    過了會兒,方予可走進廚房,把買回來的味千拉麵放入沸騰的水裏,輕輕地在我耳邊說:“晚上吃西紅柿炒雞蛋麵,好不好?”


    大哥,你能不能離我遠些?這麽家常的話幹嗎要用這麽低沉磁性的聲音吹著氣說?


    我抹了把臉,重重地吸了口氣,正眼看著方予可:“你去外麵坐著去,我的廚藝你是知道的,做好吃白麵的準備吧。”


    還好,我的語音正常,平穩有力,沒有破綻。


    方予可卻甜甜地來一句:“沒關係,你做的菜我都愛吃。”


    我心一抽一抽的。


    神哪,他被誰附身了是不是?這明明不是他本人好不好?以前那個牙尖嘴利以嘲笑我為樂的方予可呢?


    西紅柿炒雞蛋一如既往的難吃。鑒於方予可這麽實誠地表達過我做什麽他都愛吃的心意,我特意將所有的西紅柿炒雞蛋都扣在他的碗裏。我不餓,喝個湯就行。


    方予可一點兒也不反抗,就這麽乖乖地坐在我對麵,也不說話,低著頭默默吃麵。我偷偷地打量他。


    一切都沒變,拿筷子還是執著地隻用大拇指和食指,吃麵還是不緊不慢地跟吃意大利麵一般卷著叉子吃。隻是臉有些瘦了,下巴尖了不少,擁抱的時候容易磕著我的肩……


    想到這裏,我不禁有些臉紅,把自己的頭也埋進碗裏,大口大口地喝湯。


    方予可揚起頭,笑著看我喝湯。


    這已經是今天方予可N+1次對我笑了。要命的是,每次笑得這麽嘚瑟又銷魂,害我都不好發作,隻好當作沒看見,繼續喝湯。


    可是再喝下去,我都要成氣球了……


    終於沒法忍了,我抬眼卻碰上他直直的發燙的眼神,又心慌地移開。


    我不是一個有胸無腦的女人,我沒有胸,也沒有腦子……所以,我又一次思維混亂,咬著筷子瞥牆角。


    方予可笑出聲來:“白癡,牆角那裏有老鼠是不是?你都看了五分鍾了,即便有老鼠,它們都要被你盯得不好意思了。”


    我拔下嘴裏的筷子,瞪著他:“那你盯了我這麽久,你怎麽不想想我會不會不好意思啊?”


    方予可身體靠著椅背,呢喃道:“因為我曾經以為我們再也不能這樣在一起吃飯了。我怕你像上次一樣,跟我說你飽了,不吃了,扭頭就跑了,跑了就再也不回來了。”


    我看向他,等著他把話說完。這個我愛的人正在告訴我,他害怕我離去,正如我害怕他離去一樣。


    方予可接著說:“白癡,憑什麽就以為我不告訴你出國的事情,就要認定我要偷偷溜走。要是人溜走,心也能隨著一起溜走,我早就走了。你這個家夥太讓我煩了,比任何難題都讓我為難。你總是不按常理出牌,總這麽愛折騰事情,總這麽隨心所欲,我不能束縛你,又不想讓你跑太遠。對你太好怕你煩躁,對你不好又怕你喜歡別人。你居然還能跟我說,你缺乏安全感?你這家夥明明自己就是個小火箭,還反過來埋怨我,說我不是了。”


    摸了摸我的碎發,方予可收拾著碗筷進了廚房。


    我尾隨進去,我喜歡聽他說話,聽他的患得患失,聽他的舉足輕重,聽他抱怨我。


    貌似,呃,這個人愛我比我愛他更多。


    水龍頭打開,細細的水漫過鍋碗,汙垢便浮了起來。


    方予可溫暖的聲音再次傳來:“出國的事情不跟你說,是怕你多想。我父母好幾年前就有移民的打算了。今年他們跟我提移民的事情,我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你。我想如果我要移民過去,就要把你也帶過去。可是你不好好學英語,我看著著急。想讓你認真學英語,你總是鬧。你本來不喜歡這些東西,我逼你這麽做,讓你討厭我了。我以為你跟網友見麵,是不是打算離開我了,所以你才會給我發短信跟我分手,還正兒八經地見麵說分手。本來我想跟你說出國的事情,你卻那麽蠻橫地說分手,知不知道很傷感情啊?”


    我嘀咕道:“都要分手了還追求傷不傷感情啊


    ?有感情還分個屁?”


    方予可虎著臉說:“那你為什麽要分手?”


    嘿,車軲轆話你就來回繞吧你。


    我給他遞了塊毛巾,看著他把長長的手指擦幹:“那你兩小時前不是跑來跟我說,你要出國了?”


    “你不理我,我幫我父母先移民過去怎麽不行了?難道不能去散個心,把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小東西晾一晾嗎?你倒好,很開心地和別人唱歌去了。你還讓我摸著良心說,你自己的良心呢?”


    嘿,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是不是?我嚷著:“你還不是去唱歌了?”


    “有你那邊花色多嗎?我這邊清一色的男生,你的呢?我進你們包廂的時候,你捧著那個王一莫的臉幹嗎?”


    “呃……親親……玩遊戲玩輸了。”我連忙解釋。


    這個解釋貌似讓方予可很不高興,臉上烏雲籠罩,一副山雨欲來之勢:“周林林,我警告你,你以後再玩這遊戲,我對你不客氣,直接把你抓來關禁閉!”


    “我好怕怕……”我拍著胸,擺出驚恐的表情,眨著眼睛挑釁他。


    這下好了,徹底把方予可點燃了,瞪著眼睛看我。


    我嘿嘿地笑,雙手放在額頭兩側做鬥牛,吐著舌頭看他,很幼稚但很好玩。


    方予可忽然狡黠地拉著我的手:“不相信是不是?執行過一次就相信了。”說完就拉著我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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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橫臥在我的身上,將我當作一個實用的軟墊,看著我低笑,瞳孔裏有我的倒影。


    我中蠱了,臉開始有些發燙。


    我拿手指戳了戳他光潔的皮膚,幹笑著打哈哈:“皮膚這麽好,用什麽洗麵奶啊?給我用一用。”


    方予可特別認真地看著我:“清水洗臉,隔幾天用須後水刮胡子,你要嗎?”


    嗬嗬,好好笑哦………


    我尷尬地看著他,腦子裏上萬次盤算:侃神啊侃神,你趕緊想出點話題來,不然就出大事了。


    方予可大大方方地繼續趴著,把頭埋在我的耳朵旁。


    我覺得這個姿勢很容易走火,把腦袋往旁邊側了側,離他幾公分遠。


    他卻執著地湊過來,倒是沒什麽行動,隻是把腦袋靠在我的腦袋旁。我聞到了他發間的檸檬香,清新淡然,甚得我心。


    這樣沉默地靠了10分鍾,我懷疑自己會不會被他壓扁,尤其是我那微乎其微、快要沒立體效果的胸似乎要被壓成點綴了。


    我蜷著身子往旁邊挪了挪位置,想喘口氣,不料耳朵邊傳來方予可的聲音:“白癡,不要動。”


    方予可在我耳邊輕聲說:“那天我喝了酒,這麽對你的時候,你怕不怕,慌不慌?”


    大哥,我現在也很怕很慌,就甭提你喝酒的時候了。


    我看著天花板上橘色的暖燈,偷偷斜視一下身邊的他,裸露的肌膚在暖光下,肌理分明,有一絲英氣。


    大哥,我很慌……


    方予可繼續說:“我那天喝酒的時候,看到你過來,很高興很高興。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過來了,但我還是很開心。想把你變成我的一部分,想讓你踏踏實實地跟著我,想親親你抱抱你,卻沒有控製好自己。你說我們分手了,這樣算什麽,說得我……”


    方予可停了一會兒,仿佛在消化一些難受的記憶。


    “你這個笨蛋在那個時候怎麽這麽聰明?明明知道那是我的刺,你偏要挑一挑。以後都不能說分手知不知道?以後我們吵架了也好,冷戰了也好,都不要提分手。你離了我,誰來忍你的脾氣?”


    我看著方予可,他的眼神裏有責怪,有心疼,還有愛惜。


    我搖了搖頭:“不行。”


    方予可拉了拉我的臉頰:“為什麽?”


    我生氣地說:“哎呀,不要拉我臉,本來臉就夠圓,再拉就成扁的啦。”


    方予可拍了拍我的頭:“那你說為什麽?還要和我分是不是?你到哪裏再找像我這麽個帥哥?”


    我不滿地說:“你還沒跟我好好解釋你出國的事情,還沒跟我說那個女妖精是誰,我為什麽要答應?我那天來你這裏,為什麽是那個女妖精開的門?”


    方予可愣了一下,眼裏淌出溫暖的顏色:“你敢叫她女妖精?”


    我生氣地從鼻子裏哼哼:“這還是客氣的,我還沒叫她狐狸精呢。”


    “那敢問她幹了什麽偷雞摸狗的事情了?”


    我將那個人的行為在我心裏過了好幾遍,想不出個完美的理由出來,隻好訕訕地說:“因為她穿了一件紅色的皮大衣,看著像狐狸皮。”


    耳邊傳來方予可悶悶的笑聲。


    我瞪著他:“那你倒是說啊……”


    方予可坐起來,看著我說:“這件事情本來想晚些告訴你,但你這家夥實在不讓人省心。她是我表姐。我英語說得好,是因為小學的時候在他們家住過一段時間,我爸媽因為工作的原因,英語說得也很地道。我家移民出去,是他們家幫著照應的。我爸讓我辦轉學的手續,我一直在猶豫是不是要告訴你。想把你帶出去,又怕你耐不住那邊的寂寞。畢竟文化不一樣,不容易交到貼心的朋友,何況還有你的家人在這裏。我們還沒畢業,時機也不成熟,我不好第一次登門拜訪你爸媽,就告訴他們,我要帶你女兒出國了。所以我當初就和我爸商量著能不能我不出國,這個事以後征求你意見後再說。但又擔心很難說服我爸,我就做了兩手準備。一邊讓你好好學英語,一邊又去搬救兵。如果老人家理解我,就不用跟你說這些事情了,要是不答應,我再動用我表姐的力量勸我爸。我爸把我表姐當半個女兒養,她說的話比我管用很多。”


    我聽得入神,呃,那個女人是他表姐……還是他爸更疼愛的人……


    我又懷疑:“那你當初為什麽不給我介紹?你直說不就完了。”


    “因為我怕表姐把你當作茹庭,萬一當場問茹庭或者說起茹庭的事情,那我就難收拾了。”


    我心想,方予可真是高估我的英語聽力了。基本上在你表姐麵前,我就是個聾子。


    方予可接著說:“你一直對茹庭抱著莫名其妙的虧欠心理,你雖然不說,但我看得出來,你在她的麵前老有不必要的自卑心理。隻不過憑著她小時候和我相熟,你就這麽膽怯。擔心讓你知道我表姐和茹庭相熟,怕你又要鬧騰了。


    “茹庭和我們家有一些特殊的關係,所以和表姐家也比較熟。表姐雖然和茹庭沒有見過麵,但一直把茹庭當作弟媳婦來對待。當然我也有問題,以前我跟她說戀愛的事情時,並沒有說起你的名字。你知道,外國人也不會刺探隱私,她不問,我也就沒說具體的。那天我和她約在餐廳,就是想和她說一下你的事情,然後讓她想辦法勸我爸。我想等表姐幫我處理完這件事情後,我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至少在國內待上幾年了,也不必讓你知道茹庭的事情。誰知讓我們撞見了你在那邊見網友,事情的發展就出乎了我的意料。”


    “那茹庭和你家有什麽特殊關係?”


    “老一輩們的恩恩怨怨,他們家救過我們家一條命,是我們的恩人。”


    方予可一句帶過,我卻難受得緊。


    “那你父母不是會很討厭我?我沒讓你娶上恩人家的公主,讓你以身相許,也沒有讓你順利地移民,我豈不是傳說中的紅顏禍水?”


    方予可揪了揪我的臉,似有些賭氣地道:“你才知道你是禍水嗎?你這個人啊,真是好麻煩的。我以前做事,沒有那麽束手束腳,現在事事都要多考量,把你給我的負擔計算在內。比起計算機的代碼來,顯然你的變數大到我常常無法控製,隻好不斷地修複、推翻、再修複,有時還真讓人氣餒。”


    我懊惱地說:“好啦,我知道我是你的負擔啦——”話未說完,方予可猝不及防地在我唇上蜻蜓點水般親了一下。


    “哪,是負擔沒錯,但仔細品味下,”他摸了摸自己的嘴,笑道,“算是甜蜜的負擔。”


    “有多甜?”我有些臉紅地看著他。


    方予可俯下身,又啄了我一下,看著我的眼睛說:“好像比剛才甜了點兒。”


    “理科生要量化的數據。”我被他歪著嘴的痞笑奪了魂,拿著最後一點點理智據理力爭。


    方予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雙手捧著我的臉,說:“哦,好,這位北大文科生,我不得不知會你,在得到量化數據前,是需要做很多組實驗的。那接下來就麻煩你要好好配合了,我一定秉承著理科生嚴謹的治學態度,每天執行實驗無數遍。鑒於數據在可預測的未來時間內,甜蜜指數將一直增長變動,恐怕你還得陪我到白發蒼蒼了,希望你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


    好啦好啦,說那麽動聽的情話,不就是要把我的所有理智都拿去嗎?我不僅把它們給你,還贈送你一顆迷糊卻始終向著你的心。白發蒼蒼離我還很遙遠,但是我預感我會兢兢業業、不厭其煩地在這場科學實驗中奉獻我的一生。


    這大概是我這個差生能研修的最好一門課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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