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何曉宸已經在西韓這邊安定下來了,而蘇大春住西韓的對麵東韓,隔著一條街道,還是有一點距離的,步行的話大約需要十分鍾。


    蘇大春讓他過去吃飯,一是為他接風洗塵,二是讓他認識一下他身邊的這些工人,以後大家就要和平共處了。


    蘇大春的老婆還沒有過來,還在老家,在屋裏做飯是小齊,看來小齊和他的關係不錯,是他的一個心腹吧,也許是親戚。


    屋裏坐了三個人,經蘇大春介紹,長得敦厚樸實的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叫肖萬長,是位木工,另一位剃著板寸頭的是位油工,叫陳達明。


    何曉宸給他們每人遞去一支香煙,算是打了招呼。肖萬長是站起來,雙手接過香煙的,臉上笑容滿麵,道了一聲謝謝!


    陳達明坐著那張破沙發上,胳膊伸得長長的,把煙接過來,拿在手裏掂了掂,一雙三角眼斜斜的向何曉宸瞟過來:“小師傅就吃這個香煙?這個香煙根本抽不動,沒勁……”


    這是紅三環的,七塊一包,何曉宸感覺到還是很不錯的,可在這位夥計眼裏就成了抽不動的孬煙了。他感到有些尷尬,可尷尬的還在後麵,陳達明把蓬鬆的煙絲不停的在手裏彈,那根香煙最後成了一個空架子,陳大明得意地哈哈大笑,自顧自地從口袋裏摸出一包好煙來點上,說:“我就抽這個,十二塊錢一包的紅錫包,每天一包。”


    蘇大春臉上笑容韁在那裏,為了緩解氣氛,他隻有繼續笑下去。


    肖萬長對他這個行為很厭惡,又不好當麵鑼對麵鼓明槍執仗跟他幹,隻好半真半假的說:“你小子抽的是好煙,你是有錢的闊老板!不像我們這些人根子苦,天天哪,能有紅三環抽,就不錯嘍。”


    何曉宸的臉頓時陰了下來,如果不是在此種情況下,依他的脾氣,他要發脾氣,不客氣了。


    可眼下顯然不是適合他發脾氣的場合。


    接下來蘇大春介紹何曉宸的情形,就讓這些人笑不岀來了。


    “他,何曉宸,何智愚唯一的兒子。何智愚,你們曉得吧?東泰省行業協會會長,國家承認的高級油漆技師,生前是固縣楓葉家俱廠油漆技術總顧問。何師傅,十五歲跟他老頭學手藝,十九歲獲得高級油工技師稱號,當兵回來後,任楓葉家俱廠油漆技術總監。”


    除了蘇大春,包括肖萬長陳達明小齊在內,都以為何曉宸隻是來學徒的一個雛鳥,卻沒想到來頭這麽大!沒有三兩三,哪敢上梁山!


    固縣是一個勞務輸岀大省,固縣出工匠,水電工,瓦工,木工,油漆工,以親戚為紐帶,不停地旋轉,帶動,形成一個龐大的固縣特有的農民工群體一一手藝人。


    何智愚就是其中一位傑出的代表,東泰省很多後學晚輩久慕其大名,也確實不少手藝人也得到過他的指點。


    何智愚不僅在本省聞名遐邇,也蜚聲省外,常出省作技術交流。


    長期與油漆打交道,使何智愚患上嚴重肺病,在何曉宸當兵第二年末最終不治,病逝了。


    第二年,何曉宸堅決要求退伍回家,重操父業,把家再撐起來。


    這時,何曉宸大姐何曉影師範大學畢業後,已經工作三年了,他的小妹何曉妍研究生明年畢業。


    回固縣老家,楓葉家俱廠的情況已經不太好,即便何曉宸加盟也挽救不了市場帶來的衝擊。何曉宸在油工活方麵得到父親全部真傳,強大的技術實力,再加上他的人緣,他認識了固縣本地大佬宮祥雲等人,混得風生水起。用了三年時間,就把家裏老屋推倒,蓋起三層小樓,舊貌換新顏,也讓這個家有了“看相”,起碼像個家了。


    開年時,蘇大春在固縣下固買的新房做了水電,鋪好了瓷瓦,做完木工活,油工活讓父親蘇耘看情況。


    一個偶然的機會,蘇耘“躥”到楓葉家俱廠,與何曉宸認識了,在得知眼前的這位年輕人是技術總監時,不禁刮目相看。


    蘇耘又接連訪問了何曉宸在外散做的兩個家裝,油漆活自不必說,刮膩子也是牆平角直,乳膠漆效果也是杠杠的。


    於是,蘇耘就恭請何大師出山了。


    端午節前,蘇大春回了一次家,此刻這家活已經被何曉宸完工,賬結了。


    三十五歲的蘇大春是木匠中的小木出身,精於家俱的精雕細刻,十七歲開始學藝,在家裝這一行業浸淫多年。何曉宸家俱做出的油漆效果,手感,光澤度,原來的釘眼找不到,與家俱渾然一體,色漆的均勻度,飽滿度,手一摸,似幹非幹,油潤潤的,像豬肚子一樣,細細看去,沒流的地方,整個牆麵效果給人感覺十分流暢,舒服。


    在彈丸之地的固縣小縣城,能欣賞到一流的油工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蘇大春通過父親聯係上何曉宸,請他在酒店吃了飯,他的活很多,木工,瓦工,水電工都不缺,唯獨缺乏油漆工頂級大師傅。


    何曉宸想一想也是,固縣小城太小了,裝修市場就那麽大,放個屁在小縣城都是顆炸彈,水淺養不活大魚,因此何曉宸答應了蘇大春的邀請,到寧海試一試水深水淺。


    其實他並不是著眼油工這一塊,他是想以油工為起點,然後認識更多人,有了人脈關係,再做別的事。


    現在看來,事實上並不像蘇大春說的那樣缺油工,小齊和陳達明都是油漆工,蘇大春的攤子鋪得究竟有多大,兩個油漆工都不夠?早知蘇大春後麵有工人,打死他也不來寧海,隻要能掙到錢,哪裏不一樣!


    可是既然來都來了,起碼要把今年幹通了,明年來不來另說。


    蘇大春這一番極富煽動性地渲染介紹,也不算為何曉宸胡吹海侃,但還是讓肖萬長陳達明小齊深感意外,他們都把何曉宸這根門角的扁擔窄看了。


    是啊,那何智愚是何等水平,那是專家水準,宗師級別,其能力不容質疑。


    名師出高徒,隻要何曉宸不愚不傻,肯在技能方麵下苦功,能不能勝過其父暫且不說,肯定差不到哪裏去。


    小齊從廚房走出來,對蘇大春說:“姐夫,飯好了喂!”


    一張小飯桌比茶幾大不了多少,圍坐著蘇大春,何曉宸.,小齊,肖萬長,陳達明五個人。一瓶雲河老窖拿出來,小齊打開瓶蓋,開始斟酒。斟之前,他愣了一下,“怎麽斟?以哪個開頭?”


    長者為先,肖萬長排第一,陳達明是老二,依次是蘇大春,小齊,何曉宸是最小的。


    酒桌上頗多講究,但總有那麽幾個人自己很看得起自己,陳達明當屬此列。他往主位上一屁股坐下,也不看蘇大春異樣的眼神,端著杯中酒,眼在盯著何曉宸,意味深長地說:“雲河老窖是高山打鼓,名聲在外,覺得一定很好喝吧?其實,酒好不好是喝出來的,不是吹出來的。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別在這裏自吹自擂的!”


    何曉宸一來,這家夥就和他杠上了。他決定暫時不動聲色,且看要不要馬上進行反擊,靜候陳達明的精彩表演。


    “我這酒不好喝吧?那你就別喝我的雲河老窖好了!”蘇大春一把奪過陳達明的酒杯,假裝很生氣。


    陳達明說:“我是聞到雲河老窖的酒香,才遠遠的跑過來的。我就愛點酒,你不讓我喝酒,我就等於要了我的命!”


    蘇大春責備道:“你老陳也是我後麵的老人了,怎麽滿嘴跑舌頭,說話這麽不靠譜呢?何師傅是我請來的,第一次過來喝酒,你講話要知道分寸吧?”


    酒斟了,一瓶酒正好斟滿了五杯。開始時大家隨便吃,隨便喝,然後就開始捉對廝殺。何曉宸是蘇大春叫過來的,他當然先跟蘇大春喝了。一杯酒下肚,各自挾菜塞到嘴裏,蘇大春說:“我沒有跟你喝過酒,不知道你的酒量深淺,你可不能藏著掖著給我們驚喜,我們到時吃不了兜著走。”


    何曉宸嘿嘿一笑,答道:“平時我滴酒不沾,有時被迫喝酒吞寶劍,你一杯,我一杯,也不管你情願不情願,能不能喝,反正別人灌你幾大杯,不懷好意的人,更喜歡你喝醉,喝趴下喝死了。”


    肖萬長對何曉宸的這番感慨深有體會,連連點頭:“哎呀,我也是屬於那種酒量淺的,過年過節,婚喪嫁娶,酒量大的人勸酒,有一萬個理由讓你喝下一杯又一杯。”


    喝完一杯酒,肖萬長首先放下杯子吃飯了,沒人吱聲說不該,何曉宸也不喝了,蘇大春與小齊也不拉酒,陳達明已經揭開第二瓶了,自斟自飲,這些人哪個不喝他都不拉,當何曉宸準備起身存飯時,陳達明那雙三角眼睜大了,宛如一把銳利的三角刮刀:“小娃娃,來給叔叔敬酒!”


    何曉宸哈哈一笑,低下身躬著腰問:“大叔,你想怎麽玩?你想整瓶喝,還是一杯杯地來?既然大叔想玩,劃出個道,何某奉陪到底。隻是有一件,不能浪費蘇兄的美酒!”


    蘇大春過來勸解,主要是陳達明想喝,於是他力勸陳達明,因為他曉得隻要陳達明不挑事,何曉宸一定不會喝。他把主要的精力放在陳達明身上,讓他放棄與何曉宸拚酒。


    哪知陳達明根本聽不進去,一拍胸脯道:“放心,沒事。有多大的坑我拉多大的屎,實在。來,說來就來。老蘇,你要心疼酒,那我就不喝了。”


    蘇大春問:“你要喝出大事來,我可負不了責!酒我有,你想怎麽喝?”


    陳達明很自信地說:“喝死了,怪我量不如人。一人一瓶,對吹!”


    蘇大春吩咐說:“小齊,拿兩瓶雲河來!”


    酒拿來了,一人一瓶,小齊把兩瓶雲河全打開,其他在場的人齊齊注視著挑戰者和被挑戰者,都知道陳達明酒量不低,都在為何曉宸捏一把汗。


    何曉宸必須問清楚:“大叔,你想怎麽喝?是準備一口燜了,還是作兩口三口,亦或者慢慢咪,準備喝到天明?”


    “喝到天明?耽誤大夥休息!這樣,做三口!”話剛剛說完,就咕了一大口,酒瓶真的淺了三分之一。


    何曉宸也跟著喝了小半瓶。


    其他已在吃飯的人紛紛勸菜。u看書 ww.uknshu


    這小半瓶喝下來,大家都看出來了,陳達明已經舌頭打卷,筷子拿在手裏掉了兩次,臉色蒼白如紙,說話顛三倒四。


    相觀何曉宸仍思維清晰,手不顫,腳不抖,酒精絲毫沒有影響他。


    反正哪個喝倒了都與自己無關。除了蘇大春不起哄,其他人都在添把火,慫恿道:“喝!喝!”


    這時何曉宸反戈一擊:“大叔,我敬你一杯!”


    何曉宸遵照誓言,喝下第二個三分之一。他把酒瓶展示給陳達明看,“大叔,你看,我喝了這麽多,你可不能欺負晚輩,你也得喝三分之一!”


    “當然,我是什麽人?還會欺負你?”陳達明說,燜了第二個三分之一。


    陳達明喝下三分之二後,突然覺得天旋地轉,站立不穩,一下子跌倒在肖萬長懷裏,肖萬長急忙閃避一旁,陳達明爬了兩次才勉強坐在舊沙發上,喝了一口冷茶,站起來搖搖晃晃就要往外走。


    一個人卻把他攔下了。


    這個人是何曉宸。


    “你還有三分之一沒喝,你不能走!”


    陳達明的眼裏露出近乎乞求和絕望,但他不肯認輸,返回飯桌,心一橫,拚死喝完,他把酒瓶口朝下,亮給大家看。


    何曉宸從容喝了剩下的酒。


    陳達明朝蘇大春揮揮手,踉踉蹌蹌往外走,蘇大春不放心,讓小齊在後麵跟著,以防陳達明出意外。


    “這裏有一灘水!”肖萬長驚駭地發覺何曉宸左手下的地麵有一灘水,順著一灘水往上,何曉宸的左手一隻手指正在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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