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府閣樓內,書房深處的幔帳中。


    呂文睿裹著被子坐在床上,伸出一隻腳露在外麵,一雙靈秀的小手,正在腳踝腫脹處,輕輕擦塗傷藥。


    幔帳周圍飄散著來自西域的酒香,呂文睿端起一杯西風烈徐徐飲下,腹中很快燃起了烈火豪情,驅散了身上的寒意。


    “哥……你怎麽那麽傻,麗水天街附近都是店鋪,隨便尋一家也能把你送回家,你看這腳踝都腫成啥樣了?”薇婷心疼的說道。


    呂文睿此刻也覺得今天的行為夠傻的,先是和一把傘過不去,之後和老天過不去,硬是帶著傷痛淋雨歸家,這其實是和自己過不去,“哥現在也覺得自己很傻?”


    薇婷見自己的哥哥出言自嘲,趕忙安慰道:“哥一點都不傻,哥是這天下最聰明的人。”


    呂文睿見薇婷言語間滿是崇拜的神情,心中反而升起一絲黯然,在過往的歲月裏,也時常因為自己才智聰明引以自傲,可是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許多都讓呂文睿感到力不從心,就像武夫捏泥人,有力無處使。


    花魁選舉一事,鹿王的婚事,陸昕一事,哪一件似乎都超出了自己的能力之外,就像今天的春雨,如果不回避,就隻有飽受風吹雨打寒涼浸身的份……


    “薇婷啊,玉夫人今天是不是來這裏了?”呂文睿淡淡問道。


    薇婷聽到‘薇婷’二字,心中頓生惶恐,兄妹二人朝夕相伴多年,婷婷和薇婷這兩個稱呼,在呂文睿口中可是天壤之別,“那個……哥,玉,玉姨今天確實來了,說是要教我學劍?”


    “你把雪霽送給她了?”呂文睿問道。


    “哥,我沒有。”薇婷堅定的說道,隨即轉身向書房外跑去,片刻後拿著雪霽來到床前,“哥,你看?”


    呂文睿伸手接過劍,抽開查看確實是雪霽,心中頓覺不解,“玉夫人是不是將此劍帶出府外了?”


    薇婷搖搖頭,似乎明白了呂文睿的意思,“哥,玉姨的劍叫雨晴,和雪霽幾乎一模一樣,就像一對孿生姐妹,我今天看到玉姨的劍,也好奇了好久呢……”


    “雨晴,天劍問道!”呂文睿突然驚呼道。


    薇婷聞聲嚇了一跳,“哥,什麽是天劍問道啊?”


    呂文睿深呼了幾口氣,平複了下心情,緩緩道:“天劍問道是吳越之地相傳已久的一個傳統,會在六十年一旬中的庚子之年,節氣清明時,舉辦天劍問道大會,這一傳統在六十年前,被天劍山莊提到了一個史無前例的高度,那一屆的天劍問道,天劍山莊將珍藏的三十六把名劍公眾於世,當作天劍問道大會的獎勵,也是那年,天劍山莊的莊主鍾楚,以一人之力發動天罡七殺劍陣,無人能與之爭鋒,因劍道通玄被世人稱為劍仙,天劍山莊自那此盛會後,就成了天下追求劍道的聖地,後來天劍山莊被景帝覆滅,關於天劍山莊的榮光也就很少有人提起了。”


    “哥……鍾楚前輩那麽厲害,可天劍山莊為什麽……為什麽還是被?”薇婷問道。


    “乾坤之下的生靈,都逃不過生殺成藏的天道法則,北朝尚未滅亡時,鍾楚前輩就羽化了,南國最後平定江南,也和這個有一定關係?當時就有人造謠,稱武帝這事要借天劍山莊之手,殺掉當時身為太子的景帝。”呂文睿感慨道。


    薇婷沉默一時,“哥,不知……不知這個和玉姨有什麽關係啊?”


    呂文睿之所以想起天劍問道,是覺得永安發生的兩件大案,很有可能和此事有關,正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今的天劍弟子仍遍布天下,隱於四海,如此盛典時節,如果不做點什麽,反而有些不合乎情理。


    念及天劍山莊如今的情況,不願在這個話題和薇婷做過多的交談,轉移話題道:“也沒什麽關係,我隻是突然想到此事有感而發,對了,玉夫人都和你說了什麽啊?”


    薇婷道:“玉姨說我有練劍的天賦,希望我能繼承她的劍術,隻是……隻是玉姨說一旦開始學劍,就必須保持純陰之身,直到修為有成才行,最快也需要三年五載,我,我沒敢立即答應,玉姨讓我想好了去找她……”


    “哦……這樣啊……那裏了解玉夫人嗎?”


    薇婷搖了搖頭,“我問了,可是玉姨說等我想好了再告訴我,隻……隻給了我七天的時間考慮……”


    從冥凰那裏,呂文睿能感覺到這個玉夫人的劍術,隻怕已經達到了宗師之境,到了她這個份上的人,收徒首要看重的是天賦,能尋到合適弟子也是難如登天,說七天不過是激將法。


    對於薇婷要學劍,呂文睿也沒什麽好阻攔的,隻是三五年要保持純陰之身,隻怕呂母那一關就過不去,一旦真拜了師就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想到冥凰和陸昕身上的傷痕,“婷婷啊,你想學劍哥不阻攔,你看過幾日,我讓鹿王傳你劍法如何?”


    薇婷聞言,垂頭不語……


    片刻後,語聲帶著一絲失落道:“在我搬來哥這裏時,娘親就和我說:‘以後關於我的任何事,都由哥來做主……‘,就算我……我若做錯了什麽事,娘親也……也隻會來找哥哥你……”


    呂文睿明白這分明就是出嫁從夫之意,uu看書 .uukanshu.co 也看出薇婷確實想拜玉夫人為師,心道:“她二人見麵的次數,算起來都不滿五指之數,就玉姨、玉姨叫的那麽親……對方還主動追到家裏來?”


    念及這裏,呂文睿想起呂母常說的那句,‘女兒大了不由娘’,當初呂母說這話,是為了早點定下二人的名分,以免節外生枝。


    眼下呂文睿了解這話更深層的含義,“婷婷啊,學武是一件很苦的事,昕兒滿身的傷疤你也看到了,自你搬進這座閣樓,咱兩就不僅是兄妹了,哥不願影響你對自己未來所做的決定,這件事等你想好了,記的和哥說一聲。”


    薇婷緩緩抬起頭,“哥……我,我想幫你,也隻有學武才能幫到你……我想像阿嬌姐那樣,和哥車馬同驅,一起迎風冒雨,看春秋華年……如此才不負先賢的忠言教導……不然,不然有愧呂家恩典……餘生難安……”


    呂文睿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薇婷,心裏生出難言的心酸,“婷婷,如果……哥是說如果,如果沒有這養育之恩,你,你是否真心想嫁給我?”


    薇婷有些羞澀道:“哥……我已經是呂家的兒媳了……隻是現在學劍的事,我,我很為難……”


    呂文睿也明白這世間根本沒什麽如果,想到薇婷今年才十四,就算等五年也不過才十九,“婷婷,這件事哥支持你,不過在此之前得先知道玉夫人的底細……”,緊接著說出了玉夫人和冥凰交手之事,以及有關天山派的一些所知。


    薇婷得知對方用的是天劍山莊的七殺劍法,也明白其中的風險,“哥,我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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