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窮隻是暫時的,就像裸露的大山,春天還袒露著胸懷,可現在綠意煥然,草長鶯飛,芳草碧連天。馬粉玲用背篼背著胡一刀,手裏拿著鐮刀,懷著對生活的美好希望,彎著腰收購著豆子。


    一場秋雨一場寒,昨天剛下過,今天天剛放晴,馬粉玲來到豆子地裏,便發現豆葉已經離開了豆莢,毛茸茸的豆莢一夜之間突然由綠色變成了黃色。豆子已經能收了,再不收,那就叫野雞吃完了。胡天霸走時用鞭炮嚇唬野雞的辦法已經失靈了,鞭炮響起,野雞依然在豆子地裏“咕咕咕”叫著,偶爾還會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盯著馬粉玲,可惜了那些錢,一個鞭炮一元錢,一斤黃豆一元八角錢,一個鞭炮半斤多黃豆。馬粉玲心裏算著,手不停地揮動著,背篼好像搖籃一樣晃動著,胡一刀被晃動得似睡似醒,半閉著眼睛,小手緊緊握著從背篼裏漏下來的陽光。


    “哎呦”一聲,馬粉玲的一隻腳陷進了瞎瞎鼠打的洞洞裏,胡一刀被馬粉玲一驚一乍的叫聲驚醒,突然“哇哇哇”哭了起來。馬粉玲從瞎瞎鼠打的洞洞裏抽出了沾滿土的腳,放下背篼,抱起胡一刀,揭起衣服,給胡一刀喂起了奶水。母親的**,除了能夠幫助嬰兒長大外,還能夠鎮靜催眠。每一次,胡一刀“哇哇哇”大哭時,馬粉玲想起的辦法就是塞進胡一刀的嘴裏。這個辦法,通常情況下,都是止哭的靈丹良藥,但也有意外情況。意外的情況就是胡一刀如果有了病,比如感冒,就不起作用了。前幾天晚上,胡一刀半夜三更不睡覺,哭鬧不止,馬粉玲又是剪紙人送小鬼,又是點火把驅趕瘟神,又是給胡一刀喝活菩薩開的中藥湯,謝天謝地,胡一刀昨晚沒有哭鬧。想到這裏,馬粉玲就來氣,胡天霸呀胡天霸,你就知道讓胡一刀吃藥呀吃藥,咋就不轉個腦筋想想,也許是小鬼捏了胡一刀一把,也許是夜貓子附身了,宇宙那麽大,啥怪事沒有呀!要說起她和胡天霸思想上的差距,那就差在胡天霸一根筋,認識這個世界總用書本上的那一套套。比如太陽大還是月亮大,胡天霸總會說,太陽是恒星,月亮是行星,書上說了,恒星比行星大。可馬粉玲就不吃那一套,她看見太陽從東山頭升起時如圓盤那麽大,月亮圓圓時也如圓盤那麽大,之所以書本上那麽說,那是因為寫書的一定看見月亮會變小,就認為月亮比太陽小。關於鬼,胡天霸說書本上說,沒有人看見鬼,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馬粉玲卻不那麽認為,不要認為肉眼看不見的,就沒有。肚子裏的蟲子,肉眼看不到,你說有沒有?為這些看不見的事,她和胡天霸曾經爭得麵紅耳赤,睡覺覺也不鑽在一個被子了。


    馬粉玲奶著胡一刀,想著和胡天霸為那些事爭來爭去,實在不該。那些神神秘秘的事,本來就是科學家研究的,不關心著吃,也不關乎著穿,何必為此爭爭吵吵。對他們這些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而言,吃飽穿暖才是最重要的。


    馬粉玲決定下一次不再和胡天霸為肚子裏的蟲子、天上的星星、飄渺的鬼這些事,爭爭吵吵了。胡天霸,我決定原諒你!我改變不了你的思想,你也不要改變我的思想。


    胡一刀吃飽了,不哭了,馬粉玲重新把胡一刀放進背篼裏。背起背篼,拿起鐮刀,彎腰收割起了豆子。


    忙碌,可以讓人忘掉許多東西,比如混亂不堪的思緒。馬粉玲拿起鐮刀的那一刻,那些亂七八糟的思想便跑得無影無蹤了,剩下的便是想著如何盡快把地裏的豆子收割了。


    不能收得太快,收得太快了,突然腳會踏出個瞎瞎鼠打的洞洞,冷不丁,腳會下陷,腳下陷,會驚動背篼裏的胡一刀。還有,收得太快,身體的晃動性就大,同樣會讓胡一刀不舒服。既要讓胡一刀舒舒服服待在背篼裏,又要盡快把地裏的豆子收了。生活,給馬粉玲提出了新的挑戰。馬粉玲努力嚐試著、尋找著既能加快收割速度又能讓胡一刀舒服的方法,可一時半會要揣摩出那麽好的一個辦法,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馬粉玲收著收著,便大口大口出氣,汗水也開始變線線流,背篼也越來越沉,手臂也越來越酸痛,舞動的鐮刀也越來越慢。


    “緩緩吧!”馬粉玲不知在心裏對自己說了多少遍,可望見那些大搖大擺的野雞,便鼓勵自己再堅持一會,再堅持一會。


    天上沒有一絲雲彩,藍旺旺的,太陽紅彤彤的,一群群麻雀吃了高粱,吃蟲子,吃了蟲子,吃穀子。一隻隻野兔探頭探腦,豎立著耳朵,在莊稼地裏溜達夠了,跑到了草地裏,在草地裏溜達夠了,撒腿就跑,吃飽了不跑怎麽消化。三三兩兩的狐狸,對著吃不到嘴的野雞,吐著舌頭,欲走不能,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五六個烏鴉在小溪流裏喝飽水後,朝天飛去,藍天下,多了幾個黑色的小不點,慢慢移動著。uu看書ww.ukau.o不甘寂寞的喜鵲,站在葉子還沒有落盡的杏樹枝丫上,“喳喳喳”叫個不停。


    馬粉玲剛花了二百元錢買的一個小豬,在豬圈裏拚命用嘴弄著土,狠不得把那斷磚殘瓦築成的牆打個洞洞,從洞洞鑽出來,來到外麵的世界看看。八隻沒有被野狐子吃掉的雞,在圍牆裏不時撲騰著,向往著飛出圍牆,可圍牆外除了可以飽餐一頓的蟲子,還有吐著舌頭的野狐子。


    外麵的世界如此美好,外麵的世界同樣充滿著誘惑和陷阱。


    胡天霸走後,野狐子再也沒有來,可馬粉玲還是不放心,用樹枝圍成了五道圍牆,把雞圈圍在圍牆裏麵。第一圈圍牆是紅柳枝圍的,紅紅的;第二道圍牆是撥了皮的柳木枝圍的,白白的;第三道圍牆是杏木枝圍的,黑黑的;第四道圍牆是榆木枝圍的,灰灰的;第五道圍牆是各種樹木枝條圍的,五顏六色。五道圍牆,擋住了七隻母雞一隻公雞飛翔的翅膀,從此以後,母雞低頭不語,不好好下蛋,公雞垂頭喪氣,不好好打鳴。不知道是五道圍牆的功勞,還是野狐子有靈性,感謝胡天霸的不殺之恩,反正胡天霸走了後,野狐子再也沒有來偷吃雞。


    馬粉玲終於累的沒有了一絲力氣,她放下背篼,看著在背篼裏睡熟的胡一刀,順勢躺在地上,望著天空,喃喃自語道:“天霸,你這會一定放工了,你吃了沒?你會不會在我想起你的時候,也會想起我?”


    一陣秋風吹過,吹落了在樹幹上掙紮的一片楊樹葉子,那楊樹葉子隨風飄呀飄,飄到了馬粉玲的臉上,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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