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回門,兩個人回到江家。江天福早就準備了大鞭炮和豐盛的酒席。讓他們吃完就早早回去。因為農村的風俗三朝回門,新娘子不能待太久,這才能體現媳婦在婆家當家過日子的擔當,二憨就是那個媳婦。
回到家,長風就拉他去菜地幹活。這段時間一直忙廠裏的事情,菜地都荒蕪了。她讓二憨挖菜地,自己將草垛上的稻草拉下幾捆,散開在稻場上曬幹,準備讓二憨捆二十個稻草包子燒火糞。這個時候江天福也過來了,非常利索的就打了二十條草繩,捆好了包子,長風一手一個提到地裏,二憨將包子放平了再蓋上菜地土。到傍晚,看著縷縷青煙從新翻的土堆裏嫋嫋飄起,稻草的香味混合著泥土的芬芳讓人陶醉。這樣的勞動讓長風感到特別的踏實快樂。
等菜地裏的土包子煙火漸漸熄滅,散開後的泥土都是黑色且鬆軟。長風在地中間整成六雙菜地,靠四周的籬笆又都留出小窄雙,栽種牽藤爬蔓的豇豆,絲瓜,黃瓜。靠池塘的一邊搭上木架子種冬瓜南瓜和葫蘆。每雙菜地整出大概形狀後都挑了兩大擔的糞水潑下去做底肥,再二次修整,將大土塊敲碎了用鐵耙拉平,長風用小鋤頭搯出一個個小坑,撒上辣椒,茄子土豆,空心菜,蔊菜各類菜種。
三個人忙得滿頭大汗,二憨望著傍晚的夕陽映在長風紅撲撲的臉上,心裏充滿了憐愛和敬佩。他曾經以為的小孩其實比他還要成熟能幹,這真是他意想不到的驚喜。
日子一晃而過,第二年的二月,長風生下一個男孩,取名思遠,長風時刻都在想念著遠方的父親,希望他能早日歸來。
還有一個學期,雲帆就要高考了,但是隻要放假回家,她就會抱著思遠出去玩耍,不到天黑不歸家。小家夥最愛聽她唱歌,她一唱歌,他就跟著她的節奏手舞足蹈。雲帆抱著他邊唱歌邊往回走,快到家門口,就看見朝大路上開的後院門走進來兩個人,她突然感覺不能呼吸了,怔在那裏一動不動,小思遠奇怪地看著姑姑忽然淚流滿麵,不由得害怕地哭了起來。“爸爸!”雲帆終於連聲喊出來“爸爸!”爸爸!”抱著孩子踉踉蹌蹌地奔到書恒跟前。
聽到聲音在廚房做飯的長風二憨都跑了出來。
書恒老了,瘦了好多,胡子拉碴,倦容滿麵,神情呆滯。他後麵跟著一個五十左右的女人,倒還清新秀麗。她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紹:我是跟你爸爸一起從東至回來的梅姨。
原來書恒在外漂泊了兩年,後來就去了東至。公端三爺夫婦已經過世,大書恒兩歲的冬梅早年喪夫,將一個兒子拉扯大並且娶了媳婦分了家。書恒和她就走到了一起,兒子媳婦嫌棄他們老了還再婚,爭吵不休,所以書恒就帶她回江北來了。
書恒一進門就要長風雲帆叫冬梅“媽媽”。雲帆起先恨不得撲到書恒懷裏大哭一場,可現在,發現爸爸的懷裏根本容不下她,還逼她叫一個陌生女人“媽媽”,氣得跑回自己的房間“啪”的一聲狠狠撞上了門。趴在床上大哭起來。
二憨接過他們的行李,首先就去幫他們打水洗去風塵。長風抱著孩子給書恒看:遠遠,叫爺爺。梅姨先伸手抱過去:這孩子真可愛!書恒的表情卻很漠然。
長風又加炒了兩個菜,二憨去店裏買了酒,一家人在一起吃飯,雲帆扒了兩口飯就又跑回了房間,“啪”的關上房門。
一時不知從何說起,一時不知從何問起。書恒一杯接一杯喝酒喝得爛醉如泥。
長風將父親的房間收拾出來,鋪上幹淨的鋪蓋,二憨將書恒攙扶到床上,梅姨幫他擦洗幹淨,服侍他躺下了。
梅姨很快就適應了江北的生活。雖然雲帆的反應比較激烈,但是第二天早上她就跑到學校去了。連著幾個禮拜都不回來,需要什麽就讓她的同學趙小聖給她帶。她無法應付突變的現實,就隻好躲進自己的重重的殼裏麵。
書恒的一部分或者說他的全部精神已經死了,現在隻是他的軀體在活著,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即便是他的孫子都懶得看一眼。整天杯不離手,但是梅姨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好像一個木偶。長風很奇怪梅姨為什麽對書恒那麽的溫柔體貼,看他的眼神充滿憐惜就像一個溫柔的母親對孩子一樣。她因此在心裏默默認可了梅姨。
可是日子並不是就可以這樣的平靜。書恒的酒瘋經常發作,他喝醉了的時候看到長風就好像看到鬼一樣的驚恐:你來做甚麽?你又來作甚?滾!你給我滾!更多的時候他會跑到車間,對著正在上班的工人咆哮,uu看書 ww.uunshu.o 喝令她們離開。工人們都怕他這個瘋子,一個個的都不來上班了。
長風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麽,心裏的委屈日積月累,不堪重負。工人們不來了,廠子停工就斷了經濟來源,銀行貸款還沒有還清,一家人的日子卻要過下去。二憨臨到過年為了生計還跑武漢去找活幹。
她決定離開這個家,出去找活路。可是還有一件事沒有完成,那就是為母親埋葬。(在老家人死以後需要在野外停屍三整年,等風幹後再下葬。)
一九九六年的臘月十九,那天大雪紛飛,清早起床,二憨在武漢還沒有回來,長風給母親的棺材移動一下,告訴她今天要入土為安了,給幫忙的鄉親叔伯逐個下大禮(下跪磕頭),然後和梅姨一起為他們準備早餐。緊接著準備親友們的中餐晚餐,隻在母親下葬前去和她見最後一麵。外婆,二姨,舅舅們哭的撕心裂肺。雲帆倔強的性格讓她不會在眾人麵前哭,長風沒有時間哭。
經過一段時間相處,長風對善解人意,任勞任怨,溫柔可親的江南女子梅姨越來越喜歡倚重。
梅姨也通過和她聊天了解到書恒的前半生的經曆,其實在書恒還是少年去江南的時候,她就喜歡上了他。當書恒再一次出現在江南她的麵前時,就好像一隻傷痕累累的野獸。她無條件的接納了她,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兒子的嫌棄。在了解到書恒那麽多的波折後她更加堅定了要陪伴書恒的後半生。她說:“我就是上輩子欠他的。”在長風看來,她柔聲細語的樣子好似少不更事的少女。
回到家,長風就拉他去菜地幹活。這段時間一直忙廠裏的事情,菜地都荒蕪了。她讓二憨挖菜地,自己將草垛上的稻草拉下幾捆,散開在稻場上曬幹,準備讓二憨捆二十個稻草包子燒火糞。這個時候江天福也過來了,非常利索的就打了二十條草繩,捆好了包子,長風一手一個提到地裏,二憨將包子放平了再蓋上菜地土。到傍晚,看著縷縷青煙從新翻的土堆裏嫋嫋飄起,稻草的香味混合著泥土的芬芳讓人陶醉。這樣的勞動讓長風感到特別的踏實快樂。
等菜地裏的土包子煙火漸漸熄滅,散開後的泥土都是黑色且鬆軟。長風在地中間整成六雙菜地,靠四周的籬笆又都留出小窄雙,栽種牽藤爬蔓的豇豆,絲瓜,黃瓜。靠池塘的一邊搭上木架子種冬瓜南瓜和葫蘆。每雙菜地整出大概形狀後都挑了兩大擔的糞水潑下去做底肥,再二次修整,將大土塊敲碎了用鐵耙拉平,長風用小鋤頭搯出一個個小坑,撒上辣椒,茄子土豆,空心菜,蔊菜各類菜種。
三個人忙得滿頭大汗,二憨望著傍晚的夕陽映在長風紅撲撲的臉上,心裏充滿了憐愛和敬佩。他曾經以為的小孩其實比他還要成熟能幹,這真是他意想不到的驚喜。
日子一晃而過,第二年的二月,長風生下一個男孩,取名思遠,長風時刻都在想念著遠方的父親,希望他能早日歸來。
還有一個學期,雲帆就要高考了,但是隻要放假回家,她就會抱著思遠出去玩耍,不到天黑不歸家。小家夥最愛聽她唱歌,她一唱歌,他就跟著她的節奏手舞足蹈。雲帆抱著他邊唱歌邊往回走,快到家門口,就看見朝大路上開的後院門走進來兩個人,她突然感覺不能呼吸了,怔在那裏一動不動,小思遠奇怪地看著姑姑忽然淚流滿麵,不由得害怕地哭了起來。“爸爸!”雲帆終於連聲喊出來“爸爸!”爸爸!”抱著孩子踉踉蹌蹌地奔到書恒跟前。
聽到聲音在廚房做飯的長風二憨都跑了出來。
書恒老了,瘦了好多,胡子拉碴,倦容滿麵,神情呆滯。他後麵跟著一個五十左右的女人,倒還清新秀麗。她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紹:我是跟你爸爸一起從東至回來的梅姨。
原來書恒在外漂泊了兩年,後來就去了東至。公端三爺夫婦已經過世,大書恒兩歲的冬梅早年喪夫,將一個兒子拉扯大並且娶了媳婦分了家。書恒和她就走到了一起,兒子媳婦嫌棄他們老了還再婚,爭吵不休,所以書恒就帶她回江北來了。
書恒一進門就要長風雲帆叫冬梅“媽媽”。雲帆起先恨不得撲到書恒懷裏大哭一場,可現在,發現爸爸的懷裏根本容不下她,還逼她叫一個陌生女人“媽媽”,氣得跑回自己的房間“啪”的一聲狠狠撞上了門。趴在床上大哭起來。
二憨接過他們的行李,首先就去幫他們打水洗去風塵。長風抱著孩子給書恒看:遠遠,叫爺爺。梅姨先伸手抱過去:這孩子真可愛!書恒的表情卻很漠然。
長風又加炒了兩個菜,二憨去店裏買了酒,一家人在一起吃飯,雲帆扒了兩口飯就又跑回了房間,“啪”的關上房門。
一時不知從何說起,一時不知從何問起。書恒一杯接一杯喝酒喝得爛醉如泥。
長風將父親的房間收拾出來,鋪上幹淨的鋪蓋,二憨將書恒攙扶到床上,梅姨幫他擦洗幹淨,服侍他躺下了。
梅姨很快就適應了江北的生活。雖然雲帆的反應比較激烈,但是第二天早上她就跑到學校去了。連著幾個禮拜都不回來,需要什麽就讓她的同學趙小聖給她帶。她無法應付突變的現實,就隻好躲進自己的重重的殼裏麵。
書恒的一部分或者說他的全部精神已經死了,現在隻是他的軀體在活著,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即便是他的孫子都懶得看一眼。整天杯不離手,但是梅姨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好像一個木偶。長風很奇怪梅姨為什麽對書恒那麽的溫柔體貼,看他的眼神充滿憐惜就像一個溫柔的母親對孩子一樣。她因此在心裏默默認可了梅姨。
可是日子並不是就可以這樣的平靜。書恒的酒瘋經常發作,他喝醉了的時候看到長風就好像看到鬼一樣的驚恐:你來做甚麽?你又來作甚?滾!你給我滾!更多的時候他會跑到車間,對著正在上班的工人咆哮,uu看書 ww.uunshu.o 喝令她們離開。工人們都怕他這個瘋子,一個個的都不來上班了。
長風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麽,心裏的委屈日積月累,不堪重負。工人們不來了,廠子停工就斷了經濟來源,銀行貸款還沒有還清,一家人的日子卻要過下去。二憨臨到過年為了生計還跑武漢去找活幹。
她決定離開這個家,出去找活路。可是還有一件事沒有完成,那就是為母親埋葬。(在老家人死以後需要在野外停屍三整年,等風幹後再下葬。)
一九九六年的臘月十九,那天大雪紛飛,清早起床,二憨在武漢還沒有回來,長風給母親的棺材移動一下,告訴她今天要入土為安了,給幫忙的鄉親叔伯逐個下大禮(下跪磕頭),然後和梅姨一起為他們準備早餐。緊接著準備親友們的中餐晚餐,隻在母親下葬前去和她見最後一麵。外婆,二姨,舅舅們哭的撕心裂肺。雲帆倔強的性格讓她不會在眾人麵前哭,長風沒有時間哭。
經過一段時間相處,長風對善解人意,任勞任怨,溫柔可親的江南女子梅姨越來越喜歡倚重。
梅姨也通過和她聊天了解到書恒的前半生的經曆,其實在書恒還是少年去江南的時候,她就喜歡上了他。當書恒再一次出現在江南她的麵前時,就好像一隻傷痕累累的野獸。她無條件的接納了她,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兒子的嫌棄。在了解到書恒那麽多的波折後她更加堅定了要陪伴書恒的後半生。她說:“我就是上輩子欠他的。”在長風看來,她柔聲細語的樣子好似少不更事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