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世充的書房中出來,陳默在回廊下見到了柳殊,柳殊又回到了王睿身邊。陳默走過去,輕聲問道:“你……還是願意跟著王睿,不想再跟著我了麽?”


    柳殊微微垂了頭,沒有去看陳默,回道:“我還是留在公子身邊吧,你不可能同雷永吉為伍。”陳默什麽也沒有再說,兩人相對而立,靜默許久。


    “是不是怨我?”過了許久,陳默才這樣說了一句。


    柳殊輕輕笑了笑,道:“我氣不平,不過你做什麽我都不反對,。”陳默勉強笑了一下,柳殊也笑了笑,說道:“你回去吧,我雖不願與雷永吉為伍,但是無論你要做什麽,我都會幫你。”


    柳殊凝望著她的眼眸,說完這句話,轉身走了,陳默也緩緩離開了。


    陳默記得以前陳世勳對她說,寬恕比仇恨更難,寬恕一種睿智,仇恨卻是深淵。


    陳默還不懂的這種睿智,她看著柳殊離去的身影,心裏隻有內疚,她放過了雷永吉,可這事究竟是對是錯?


    在這種亂世中,雷永吉要是真心肯為陳默效力,加上陳默的頭腦,完全可以做出一番業績來,也許還可以做得更多。這支人馬一旦獨立出來,將會成為各方軍閥爭相拉攏的對象。


    陳默心裏清楚,當初雷永吉敢無視那些姑娘們的死活,就是因為他手握重兵,他有跋扈的資格,甚至於後來若不是李秀寧死活要追究此事,李建成可能都不會追究他。


    戰場之上,死人算什麽?別說四五十個人,成千上萬人葬身沙場,又算什麽?一將功成萬骨枯,戰場從來就不是個講人性的地方,多少人拋頭顱灑熱血,最終死了可能連個名都留不下,或者有人會說,戰場上的仇恨,不能算仇恨,多少人眼睜睜看著身邊戰友死去,又有誰能替戰友報仇?


    隻是這麽久以來,陳默始終對女兵營的覆沒耿耿於懷,是因為她覺得女兵營的姑娘們死的窩囊,如果真真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還,也算死得其所。


    可她們實際上是死在了惡劣的人性之下,這一批人,都出身低下,命賤如螻蟻,她們投軍,其實是把這一生翻盤的希望寄托在了陳默身上,陳默卻沒能給與她們尊崇和榮耀。


    而雷永吉的狹隘殘忍就真能因為陳默的寬恕而改變?


    這亂七八糟雜亂無序的想法糾纏著陳默,讓她徹夜難眠,她在深夜起身,連夜擰了一封詳細的軍規,以及一封雇傭合同—在古代因該叫契約,準備第二天拿給王睿看。


    寫軍規時,陳默寫著寫著便想起李秀寧軍中幾條軍法,通敵叛逆者,殺。奸□□女,搶掠百姓者,殺。還有一條,同袍毆鬥者,處以重刑,這一條罪名的嚴重性僅次於通敵叛亂和禍害百姓的罪名。


    陳默想起自己不止一次因為惹事被李秀寧狠狠處罰過,軍棍挨過,罰站過,而且一站就是幾十個時辰,那時陳默其實僅隻是本著錯了就該受罰,別讓李秀寧太為難的心情挨著的,可心裏萬分不理解為什麽處罰要這麽重。


    如今她突然明白,一個軍中士兵之間若沒有團結,看對方都不順眼,還打什麽仗?直接去送死好了。


    陳默笑笑,把李秀寧的軍規全部照寫了一遍。


    陳默和王世充很快就在契約關係上達成了一致,陳默重兵在握,王世充急於籠絡,很快第一筆軍費便拿到了手。陳默準備把這支軍隊徹底整頓一下,嚴明軍紀,進一步擴大軍中實力。


    雷永吉卻道:“現在征兵,怕是不好征,這個地方基本都是王世充的人,我們去哪裏征?”陳默聞言,略一思索了一下,說道:“你軍中娶了妻子,有家室的人多麽?傳我的令下去,家屬可以隨軍,十六歲以上,二十八歲以上的婦女隻要願意,都可以投軍,每月派發軍餉,然後把這些人編入後勤。”


    “女人?女人怎麽行?”


    陳默冷冷抬眼,看了一眼雷永吉,雷永吉看著她冷冷的目光,一時語結,片刻後說道:“行,你說行便行。”陳默低下頭去,漠然說道:“你放心,我敢說有這些人來做後勤,你們這些人永遠不必再擔心不給不續的問題了。”


    雷永吉沒有再反駁,陳默忽又抬頭說道:“對了,我還有事請問你,上次在洛陽,我被不知來曆的人綁架了,那些人的頭子是不是你?”


    雷永吉愣了一下,陳默又說道:“是不是李建成指使你幹的?還有,那次馬三寶被借調過去,怎麽突然就因為抗命被關了起來?秀寧的父親為什麽又對我下手,要除掉我,這些你肯定知道內情對不對?你一五一十都告訴我。”


    又一份手信被人用弓箭送到了李秀寧的營中,這是第二次受到這個神秘人送來的信了,李秀寧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打開信隻見上麵寫著:薛舉意欲圖謀涼州,薛仁杲已派兵三萬繞路去往涼州以西廬陽鎮。


    李秀寧不禁大吃一驚,如果此信是真,那涼州危矣。李秀寧立刻道:“李軌那邊現在不過兩萬餘人,若涼州被薛舉拿下,這邊戰線便更不好守了,李軌那邊可有音訊傳來?”


    一人回道:“那邊沒有任何音訊。”說話的正是柴紹,李秀寧一挑眉道:“想他是完全不知道此事,你馬上整兵,趕赴涼州,我隨後便到。”


    柴紹不禁道:“這送信的人來曆不明,你怎知道不是假的?”李秀寧道:“上次她送來的信不假,這次隻怕也不假。”


    過了七月份,北方的天氣已經漸漸冷了下來,夜晚的冷風吹來,難免讓人打個冷戰,薛仁杲派出手下大將胡永帶三萬人夜襲涼州,然而到得城下時,涼州城頭李軌已經披盔戴甲準備迎敵。


    偷襲敗露,胡永隻好下令直接攻城,攻城兩日,胡永這邊折將損兵無數,涼州依舊巍然不動。


    消息很快送到了薛仁杲那裏,涼州城突然兵力大增,攻城屢屢失利。薛仁杲得知這次戰術失敗,心有不甘,又增兵親往涼州而去。


    於是在一次在晨風中,他又見到了那個人,堅硬的鎧甲並不能掩飾她柔美的身材曲線,頭盔下那雙眼眸依舊烏黑而深沉。薛仁果大笑起來,騎在馬背上,在城下大聲叫道:“我說這涼州城怎地攻不下來,原來是有李三娘子在此坐鎮。”


    <a id="ads" href="/">【本站首發,最快更新】</a>


    李秀寧笑了笑,回道:“你想出兵突襲涼州,可沒想到我早有防備吧?”薛仁杲便道:“本帥從不與女人動手,可是今日遇上名震關中的李三娘子,本帥若謙讓,倒是不敬了,敢向兩三娘子討教一二!”


    站在一邊的柴紹說道:“我去。”李秀寧搖搖頭,道:“你隨我迎敵,不過薛仁杲還是交給我。”


    涼州城,城門大開,數千兵馬齊齊列陣而出,一騎當前飛馳而來,李秀寧在馬背上輕吒一聲:“薛仁杲,我來了!”


    薛仁杲並不多想,立刻縱馬上前,手持一對銅錘,力搏千斤,李秀寧看他一對銅錘頗為沉重,並不敢硬擋,在馬背上,身影一閃,已經斜了下去,一劍向薛仁果腰部劃了過去。


    良人你來我往鬥了幾十招,李秀寧劍走偏鋒,比薛仁果靈活得多,但還是絲毫占不到便宜,薛仁杲臂力極佳,兩個人打了個半斤八兩,李秀寧不想再糾纏下去,心念一動,伸手把腰帶解了下來,右手劍光僅僅逼著薛仁杲,左手揮出,柔軟的絲絛纏上了銅錘,她手腕發力,薛仁杲一手銅錘飛了出去。


    在這一瞬,李秀寧一手的劍已經向他頸子砍了過去,薛仁杲慌亂中急忙側身閃躲,身體失去平衡,一下摔下馬去。李秀寧冷笑著,眼眸微微眯了起來,舉手一劍向他當頭劈了下去。


    但是就在這時,一片箭雨射了過來,李秀寧急忙回手擋開亂箭,薛仁杲從地上一躍而起,舉起手中另一把銅錘,向李秀寧砸過去,李秀寧隻好策馬後退,隻覺得手中一緊,她的腰帶被薛仁杲搶了過去,薛仁杲軍中已經搶出兩人,策馬過來,救走了薛仁杲。


    一邊掠陣的柴紹見狀,馬上策馬而上,身後一眾士兵立時跟著他衝殺了過去。


    而此時的薛仁杲戴好頭盔重新回到馬上,卻在那裏揚著李秀寧的腰帶,大聲笑道:“今日一會,竟得李娘子親手送的信物,榮幸之至。”


    柴紹聞言不僅怒火上湧,就聽薛仁杲又道:“本帥必然不負李娘子厚愛,他日進了長安,少不得定然親手把這條腰帶給李娘子係上。”


    柴紹勃然大怒,策馬便要上前,李秀寧急忙叫道:“柴紹,回來!”柴紹停了馬,還是惱恨不已,那薛仁杲得了便宜還賣乖,大聲道:“李娘子這般人物,一般人哪裏配得上,怎麽要也要嫁給天下至尊!”


    李秀寧此時也不禁惱火了,不由怒道:“隻要我想,天下至尊我自己也能做,何須你多事!”話說完,突然覺得自己這話不當,但是話已經說了,是收不回來了,隻好叫道:“撤兵!”


    柴紹怒道:“這種東西,就該讓我去好好教訓一頓。”李秀寧卻道:“沒你的事。”柴紹愣了一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守宮砂(修訂版)(GL)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人領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人領取並收藏守宮砂(修訂版)(GL)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