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從一開始就覺得她對自己格外關心,從一開始就心存疑惑,疑惑她對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表現出的熱心。


    陳默拿著那支簪子,說道:“當年五十個人,除了闞如琴和七兒,唯一活著的就是你了,我一直都很掛念你,你既然逃了出去,為什麽不回去找我?”


    柳殊輕輕說道:“我回去了,回去之後,我以為你會殺雷永吉,但是沒有,我知道是主帥不讓你動手,所以後來,我又悄悄離開了,投軍到了王世充的軍中,我想在軍中混的一席之地,借他們的勢力,除掉雷永吉,還有那個薛舉,隻是混到現在,也隻是個隨從而已。”


    這點她倒是和陳默想到一起去了,陳默卻凝視著她說道:“你的臉是怎麽會事?”


    柳殊寂然無語,陳默把手放在她的臉上,那一道道疤痕觸目驚心。陳默心酸起來,說道:“你告訴我,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柳殊忽然自嘲的笑了笑,說道:“也沒有,我那日為了引開敵人,最後被他們抓住了,但是沒死,因為我生得好,就因為生得好,不但沒死,還逃了出來。”


    陳默看她遮遮掩掩,許多話必然沒有說出來,但是陳默也猜到十之八九了,愈發心痛難過,伸手抱了她的肩膀,撫著她的頭發說道:“不想說就不說,我也不問,可是,你的臉為什麽成這樣了?”


    柳殊輕輕說道:“是我自己用刀劃的”


    “啊?”陳默詫異不已:“那你的聲音呢?”


    柳殊輕笑道:“吞火炭,燙啞了。”


    陳默驚異的說不出話來,她想象不出一個人究竟經受了多大的痛苦,才能對自己如此狠絕?


    許久後,陳默才問道:“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自己?”


    柳殊還是輕輕笑著,說道:“我想真真得到你口中所說的那種自由。”她微微笑著,因為傷痕,笑容顯得有些猙獰,但是她顯然很滿意,也很知足。


    她想徹底擺脫束縛著她的性別桎梏,她想徹底抹殺曾經那個孱弱的自己,不惜拋棄曾經讓人垂涎的美貌,不惜斬斷與從前的千絲萬縷。


    陳默卻不知道說什麽,安慰她嘛?但是不管怎樣安慰的話,都顯的無力。


    無論怎樣的睿智,總會在現實一些殘酷麵前顯得蒼白。


    陳默忽然說道:“能陪我喝杯酒麽?”


    柳殊點頭道:“好啊。”


    柳殊和陳默在深夜裏摸到了客棧的廚房裏,從廚房裏偷了兩壇酒,兩人便坐在房頂上喝酒,皎月當空,晴朗的天空墨藍一片,陳默一邊喝一邊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她吟了這兩句便失落起來,說道:“人生得意須盡歡,嗬嗬,當年我也和穆清一起偷著喝過酒,還為這個挨了打,那時我還不知道她是個女的,又瘦又黑,就像營養不良的半大孩子一樣,那時可沒想到有一日會和她陰陽兩隔。”


    柳殊陪著她喝酒,一直默默的也沒說什麽。陳默又道:“你說我是不是腦袋有病?非要在這種社會訓練什麽女兵,倘若不是我自作聰明,那些姐妹們可能還在過自己的生活,柳殊,你說如果還有機會重選,你們還會參軍麽?”


    柳殊舉杯笑道:“會,肯定會。”


    陳默卻苦笑道:“不後悔麽?我想她們肯定都在後悔跟著我,她們本來可以過另一種生活的………”


    “陳姐姐。“柳殊打斷了陳默的話,說道:“我們沒有人會後悔的,要是能夠重新選一次,我們還是會跟著你,你教會了我們很多東西,你教會我們自尊,教會我們自信,教會了我們怎樣做一個真真的人,還教會我們什麽叫愛。”


    陳默端杯而笑,笑的甚是淒楚,對柳殊的話不以為然,自尊?自信?還是所謂的愛?這些統統抵不過已經消失的生命。柳殊卻說道:“如果後悔,我們不會選擇豁出自己而讓你脫身,你何必自責?姐妹們的死,是為了你能活下去,所以,你更因該好好活著。”


    陳默晃著酒杯,失神的看著杯中晃動的酒水,道:“我當然要好好活著,要不然怎麽報仇?”她說著,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柳殊道:“嗯,明日就離開洛陽去嘉城。”陳默挑眉道:“不行,我還得找到雲柔,她帶著我的劍,也不知道藏在那裏去了,哎……”


    “那把劍?那把劍你怎麽會給別人?那把劍來的那麽詭異,你還要找它回來?你………”


    “我不是妖!“陳默聽著她話頭不對,打斷了她的話,氣狠狠的說了一句。


    柳殊急忙道:“嗯,我也沒說你是妖。”


    陳默看她帶著一些笑意的目光,惱恨道:“你不用拿這種哄小孩的口氣跟我說話!我真不是妖,我就是一個人!隻不過遇上的一些事太離奇罷了。”


    柳殊笑道:“你急什麽?不管你是什麽,我也沒把你當敵人,無論怎樣,我都站在你這邊。”陳默早已醉了,醉眼朦朧的,氣恨恨的看著柳殊,用手指點著她,再一次說道:“我是人,我真的是人……”


    她話還沒說完,一頭栽在柳殊的腿上,徹底醉過去了,她喝的實在太多了。柳殊讓她枕在自己懷裏,看著她緊閉的雙目,下意思的撫著她的頭發,柔聲道:“你若不是妖,怎會連女人也對你神魂顛倒呢?何況你就算是妖又如何?比起那些凶殘的人們,你才是真真的好人。”


    一個身影突然在黑暗中一閃而逝,柳殊皺了一下眉頭,搖了搖懷裏的陳默,叫道:“陳姐姐,陳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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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默足把一壇酒喝下去了,此時爛醉如泥,柳殊在向黑暗中看看,黑暗中隱約傳來一些雜亂的聲音,她的眉頭皺了起來,用力搖了搖陳默說道:“你醒醒,好像出事了。”


    陳默卻依舊沒有反應,柳殊無奈,伸手把她抱了起來,準備先把她送回房間去。


    但是她還在屋頂上站著,就聽見一個聲音叫道:“這邊有人,過去看看!”隨即有腳步聲往這邊過來了,柳殊心中一緊,心知是被那些人發現了,再看看陳默,依舊睡得死死的,隻好先帶著她躍下屋頂,藏進了客棧的廚房中。


    外麵聲音越來越大,有人直接闖進了客棧,柳殊從窗戶中悄悄看出去,卻是一隊官兵衝進了客棧中,厲喝聲中驚起了客棧中所有人的人,叫他們齊齊排隊站在院子中,挨個審查,一隊人進了客棧房間,一間間搜尋。


    柳殊帶著陳默藏在廚房中不敢出聲,陳默卻在這時突然道:“舉杯澆愁愁……”柳殊大吃一驚,不等她說完,急忙掩了她的嘴巴,外麵那些人卻已經聽到聲音了,柳殊無奈伸手抱起陳默,從另一邊窗戶中躍了出去。


    後麵那些人立刻追了上來,柳殊帶著陳默跑又跑不快,隻好拐進了一個巷道裏,然後藏在了一個門洞下,焦急的晃著陳默:“陳姐姐,你醒醒,我們被人發現了,你醒醒。”


    陳默卻在昏睡中囈語:“秀寧,你跟我走……”


    柳殊無奈搖搖頭,手一揚射出一支鳴鏑,尖銳的哨音傳出,那些官兵隨即往這邊找了過來,但是柳殊來時帶的那些手下也找了過來,柳殊把昏睡的陳默藏在了牆角後,輕輕一揮手,她和那些人默契的分頭逃進了黑暗中。


    “這邊有人……”


    “那邊也有人逃了。”


    “給我分頭追!”


    陳默睡在牆角,完全不知道發生了生麽事,一覺睡醒時,天色還暗著,她發現自己蜷縮在角落裏,身上蓋著柳殊的黑衣,黑衣把她從頭到腳包了起來,在黑暗中別人很難發現她,柳殊卻不知去向。


    她揉著腦袋站起身來,眼前一個人突然出現,陳默兀自還暈著,吃驚之餘,喝道:“什麽人?”


    眼前這人卻是一再找她麻煩的陳芝,陳芝卻叫道:“她在這裏,你該放我走了吧?”


    陳默一皺眉,就看到陳芝身後又出現一個人,卻是死不休。陳默更加吃驚,心知自己不是死不休的對手,轉身便跑,眼前人影一晃,死不休已經出現在她眼前,陳默看他那張猙獰的臉,急忙笑道:“前輩,好久不見了。”


    死不休怒道:“少跟我花言巧語,石頭那去了?”


    他話音未落,一邊的陳芝趁機轉身便跑,死不休一咬牙,恨道:“你敢逃,我殺你全家!”陳芝一愣,乖乖收回腳,陳默納悶與死不休怎會抓了陳芝,陳芝卻咬牙切齒的恨著她。


    陳默這下是呼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又落在了死不休的手裏。


    她暗道自己實在是太搶手,真是人見人愛,樹見花開,是個人見著她就不能自拔了,這魅力可不可以少一點……


    天色一點點亮了起來,陳默被死不休帶到了城外一處破屋,這地方在山腳下,大約原本是獵戶落腳的地方,房間裏還有火塘,陳默被綁了雙手扔在地上,死不休抓了她一時也不急於把她怎地了,在一邊咬著狗肉燒餅喝酒。


    陳默餓的肚子咕咕叫,眼看在一邊的陳芝,悄聲問道:“你怎麽會事?怎麽會被他抓了起來?”陳芝愛答不理的說:“還不是你惹的禍?他抓到我,教我幫他找你。”


    “所以你把我給出賣了?”


    “哼……..”


    “可你怎麽知道我在那兒?”


    “是趙雲柔回去求我幫她找你,哭著求我,我隻好幫她找找,誰知道就遇上這個老怪物了,他也讓我找你,找到你才肯放我。”


    陳默氣道:“可是他現在也沒放你,你白出賣我了吧?自討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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