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山,顧元琛就將人放下,讓她自己走,這個時候再一手拎獵物,一手扛孩子走路,村民就要叫精怪了,剛將人放下,從旁邊小道走出一個灰撲撲的老大爺,一臉風霜,一身風塵,肩上扛著一大捆柴,柴上捆著一把斧子,正低頭走路,夏沅瞧著這人挺麵熟,但許久不見,一時有點懵,稱呼就在嘴邊,就是叫不出口,顧元琛牽著她的手,停步招呼道,“七爺爺好,上山砍柴呢?”


    老大爺停下來,待看清人後,笑著用鄉音回道,“是琛娃子啊,啥時候到的啊,”


    “晌午到的,我爺爺也來了,有點饞鄉間野味,讓我到山上給他打了點給他們佐酒喝,七爺爺一會也來家喝酒啊,”顧元琛舉舉手中的野味。


    老大爺笑道,“琛娃子還是這麽厲害,回回進山不落空,秋天兔子山雞正是肥美的時候,七爺爺有口福嘍,成,一會我放下柴就去,”視線下移,看向夏沅,“沅兒也回來了,七爺爺家的石榴樹今年結了好多大石榴,你七奶奶給你留了好幾個,回頭七爺爺過去時,給你捎過去,”


    “謝謝,七爺爺,”在兩人的互動中,夏沅也想起來了,七爺爺姓柳,是二伯母的七堂叔,都說天妃村的水養人,住在這兒的村民多長壽,愈一百歲的老頭村裏好幾個,七爺爺比爺爺還大上幾歲,扛著這麽一大捆柴居然步伐穩健,健步如飛,一點都沒有力不足的虛態,身子骨硬朗的真不像年逾七十的老人。


    “真乖呦,”從腰上的袋子裏扯出一個布袋子,“裏麵是七爺爺砍柴時揀的幾個鳥蛋,沅兒拿去讓你奶奶給你燒鳥蛋吃,還有一些菇子和野果子,不當什麽,沅兒拿去吃著玩吧,”


    “我們也采了菇子,”夏沅指指顧元琛手上的絹帕。


    “晚上人多,你那點菇子哪夠吃,呆會都被爺爺們吃完了,你可別哭鼻子啊,”七爺爺的大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朗聲笑道。


    夏沅癟嘴,她小時候饞名這麽遠播麽?這種事沒法辯證,越說越讓人印象深刻,遂也不再說什麽推搡拒絕的話,抬手接了過來,“七爺爺,回頭你早點去啊,”


    “知道了,琛娃子放假了吧,能在村裏多耍幾天不?”


    顧元琛偏頭看了眼夏沅,“要呆幾天的,”


    “好,回頭瓜娃子他們放假回來,讓他們陪你好生耍耍,”


    “成的,”


    “你們快回吧,我先把柴送回去,”


    “跟七爺爺再見,”顧元琛搖搖夏沅的小手,夏沅瞪他,我知道,用你教,兩人的小動作落在七爺爺眼中,“怎麽了,沅兒跟你元琛哥哥鬧氣了,”


    “我剛逗她說明天就跟爺爺走了,她當真了,有點不開心,”顧元琛笑說。


    七爺爺哈哈笑著說,“沅兒打小就愛粘你,多半年不見,還沒跟你好好親香親香呢,聽你說明個就要走,沒哭就好的了,”


    夏沅咬牙切齒,顧元琛,你個無恥之徒。


    “誰說沒哭,這剛哄好,沒看眼睛還紅著呢?小哭包兒,”顧元琛牽著她右手的左手抬起在她臉上刮了兩下,滿眼寵溺,“方才哥哥哄你的,大老遠的來一趟,不陪沅兒玩上幾天,哥哥才舍不得走呢?”


    這種情況,夏沅真是牙癢的不行,用力掙脫他的手,“七爺爺,再見,”小跑步地閃人了,怕再呆下去,就會忍不住出手揍人。


    “小脾氣見長啊,”顧元琛無奈地笑道。


    七爺爺拍拍他的肩膀,“小丫頭心眼直,不經逗,你們這些做哥哥的還就愛逗她,趕緊追上去哄哄,這孩子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哄哄就好,”


    “噯,七爺爺,我先走了……”


    人前,不能用元氣不能用輕功,靠著兩條小短腿,能跑多遠,顧元琛腿長,幾步就追了上來,“顧元琛,你想幹啥?”夏沅停下來,氣呼呼地問。


    顧元琛歪著頭,一臉賤笑,“你猜?”


    “你……”


    “春花嬸,這是從哪來?”


    “琛娃子啊,啥時候到的啊?”


    “晌午到的,”


    “去嬸家坐坐吧,”


    “不用了,家裏還等著野味下酒呢?我們先回了,回頭你跟大剛叔帶土娃去家裏玩,”


    “行的,行的,你們回吧,”


    “沅兒跟春花嬸說再見,”


    “……”


    “沅兒怎麽了?瞧這蔫蔫樣,是不是你帶她上山累著了,”


    “沅兒,累了?哥哥背背好不好?”


    夏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人慣會在長輩麵前裝乖賣好,連老頭那古怪不大討好的性子也對他讚不絕口,說他正直、仁義、大度、穩重、懂禮……(以上省略1000個形容品德高尚的形容詞),她身邊的長輩沒一個說他不好的,就連生父也說,將她交給任何人他都不放心,隻有顧家大小子,能做到他對女婿的所有要求。


    事實證明,他們都看走眼了,也不全是,顧元琛依舊是個有責任心的好男人,外麵嬌花亂采,家裏紅旗仍愛,對她,他盡足了一個做丈夫最大的能力,顏麵、寵愛、金錢、權勢一個都不少,給足了作為一個女人想要的一切,比她身邊所有女性朋友的男友老公都做的好,是她,是她在他的寵溺中越來越貪心,想獨霸他的一切,獨占不了,隻能離去,否則她怕有一天自己會被妒忌迷失雙眼迷失心智,做出什麽讓他厭煩讓自己厭惡的事,她不想像個嫉婦一樣,將雙眼牢牢盯在他身上,那樣的夏沅,她無法想象,但肯定不喜歡。


    所以,她逃了,她要戒了那份讓人上癮的寵愛,壓著心裏的酸楚,對中年婦人說道,“春花嬸,再見,”


    之後再不看顧元琛一眼,匆匆逃離他故意鋪設的溫柔陷阱,重活一世,她更要戒掉這個癮,不能放縱自己繼續沉淪下去。


    顧元琛望著她邁著小短腿顛顛小跑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笑,卻是沒達眼底,拳頭握緊,告訴自己,堅持住,希望就在眼前,一定要撐住,哪怕胸腔的位置一抽一抽的疼,也要堅持住,重來一世,他一定要在她的心裏占據一大片位置,讓她的心裏穩穩的站著他這麽一個人,讓她再夢囈的時候喊出的是他的名。


    夏沅到家時,奶奶在廚房裏燒菜,爺爺陪著顧爺爺在院子裏喝茶下棋,爸爸正在院子裏劈柴,村裏還是燒土灶,這些柴都是爺爺跟村裏人買的,但是一些大個的樹根樹幹要自己劈的,老爸住的進,這些力氣活自然由他來幹。


    農家小院是四四方方木質、青磚的結構房,坐北朝南,正房三間一層半小樓,樓上管房雜物,樓下,堂屋待客,靠西的主臥是爺爺奶奶住的,東次間是夏沅的,離奶奶近,方便晚上照顧。


    家裏兄弟多,雖然在外都有家,但逢周末假期也會來村裏小住,因此東西兩側各起了三間側屋,三兄弟一人一間,剩下三間是第三代兒孫的,也是一人一間,家裏來客人也都安排在這三間,南邊牆根處東邊靠大門的位置是廚房,西邊牆角處是個小菜園子,種著一些家常菜,還有幾顆果樹,因為奶奶性潔,不愛養豬養雞什麽的,院子裏沒置牲口圈,家裏吃肉全靠買。農家小院就是地方大,建了這麽多房子一點都不嫌擁擠,至少還餘一百平的空地,被爺爺打上了水泥,下雨不泥,下雪不滑,還能兼曬穀物;小院靠菜園的位置還有一口水井,井水是山泉地下水,冬暖夏涼,水質清澈,有點甜,夏沅最喜歡夏天的時候在井裏湃上一籃水果,吃著又清涼又甜香,比放在冰箱裏凍過的水果可好吃多了。


    因她不愛吃冰箱凍過的水果,顧元琛特意在別墅院子裏請人給鑽了口井,用處不大,主要就是給她湃水果用的,夏沅咬著下唇搖搖頭,告訴自己不能再想他的好了,不能再想了。


    “沅兒回來了,怎麽就你一個人?你元琛哥哥呢?”爺爺率先看見她,朝她招招手,她走過去,蔫蔫地答道,“後麵呢?”


    “怎麽這麽沒精神,是不是累著了,”


    “中午沒睡覺,困了吧,”夏鶴寧站起身來,說道。


    爺爺將她抱到腿上,輕輕拍著,“困了也不能睡,一會就吃飯了,爺爺抱著歇會,咱養養神,”


    “這是七爺爺給的,要我帶給奶奶,晚上加菜,他一會要來喝酒的,”夏沅甩甩手上的布袋子,掙紮著要下來,她又不是真的隻有六歲,哪裏厚臉皮地像小孩子一樣窩在爺爺懷裏,更何況還有一個知情人。


    “你們見到七爺爺了?”爺爺將她手中的布袋子接過放到地下,卻沒放她下地,捏了顆草莓喂她嘴中,“這草莓味道不錯,沅兒多吃點,回頭讓你爸再買點來招待你顧爺爺和元琛哥哥,”


    夏沅也不知道他爸跟家裏咋個交代的,當著外人麵,她也不好接話,含著草莓含糊著,“夏爺爺,夏奶奶,我回來了,”說曹操曹操到。


    “呦,還打了兩隻兔子,一隻野雞,不錯不錯,晚上有口服了,寧子去拾掇拾掇,讓你娘燒了給咱晚上加菜,”


    “好嘞,”夏鶴寧將斧子收了起來,將劈好的柴碼一塊,沒劈的又放回去,然後洗手準備殺雞剝兔。


    “寧叔,斧子給我,殺雞我不會,劈柴還是沒問題的,”


    “說啥呢,哪能讓你一個客人劈柴,”奶奶抄著勺子站在廚房門口阻止道。


    “沒事,讓他劈,他精力大著呢?”顧爺爺頭也不回地說。


    “奶奶,您要是拿我當客人看,下回我可不好意思跟爺爺過來白吃白住了,”


    “說啥白吃白住,哪回不是大包小包的過來,奶奶才不拿你當客人看呢?奶奶拿你當親孫兒,累了一天了,趕緊過去歇會,就算咱老夏家孫子不嬌貴,也沒這麽使喚的,快去洗洗手,跟沅兒一起吃草莓,”奶奶打了水,拽著他去洗手。


    夏沅瞪目結舌,雖然她的靈魂跟小時候的靈魂已經融和,但也沒想過去翻小時候的記憶,如今看來,卻是跟上世有很大出入,瞧這爺爺奶奶叫的,可真夠親的,這個時候她再不知道顧元琛在這幾年裏做了什麽,她就白活了。


    可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了等她長大?還是想玩養成?他待她好,她一直都知道的,但逮著一個女人從上世寵到這世,有意思麽?他就沒想過換個老婆娶娶?就像她,若不是他重生找來,她就沒想過去找他跟他再續前緣!


    在她看來,親人是永久不變的,其他都要換新的,頭一個換的就是老公,而且,他們上世已經離婚了。


    “是不是跟琛子鬧氣了,瞧著不大高興似的,”顧爺爺突然問道。


    夏沅見顧元琛張了張嘴,一副有話要說的樣,怕他在長輩們前像剛才一樣胡亂說,遂搶白道,“他欺負我,”


    “他怎麽欺負你了?”顧爺爺來了精神,似乎對這話題挺感興趣的。


    “他……他拿野雞嚇唬我,”


    “這就是哥哥的不對了,我讓哥哥給你道歉,賠不是,”


    夏沅偏頭對上似笑非笑的顧元琛,小脾氣被激怒了,下巴一揚,氣鼓鼓地說,“不稀罕,”


    幾傲嬌的樣,逗樂了兩個爺爺,夏爺爺溺哄道,“對,咱不稀罕,不理他,”


    “妹妹,你回來了,哥哥抓了螞蚱,咱們去考螞蚱吃,”俊俊小胖子從門口竄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個村裏小夥伴。


    “沅兒,沅兒,快過來,螞蚱沒肉,哥哥給你烤小鳥吃,”一個比俊俊高,比俊俊瘦,長的烏眉大眼的男孩竄了進來,笑起來,咧著一嘴大白牙。


    “柳芮哥哥?”一個人名從腦中蹦出,夏沅嘴比腦子快地叫出聲。


    “妹妹,你為啥叫他大名,叫我小名,你要是管他叫柳芮哥哥,就得管我叫柳林哥哥,”小胖子不幹了。


    “沅兒叫我柳芮哥哥是因為我已經上四年級了,是大哥哥了,你還小,等你長我這麽大,沅兒也會這麽叫你的,沅兒,哥哥帶你去烤小鳥,大腿上肉多的都給你吃,”


    夏沅不想去,不說她已經過了烤小鳥吃的年齡,就算她童心未泯,小鳥腿上能有多少肉,夠塞牙縫的不?


    遂搖頭,“不想去,”比起跟一幫淘小子烤小鳥吃,她寧願窩爺爺懷裏裝小孩。


    小男孩是二伯母家小哥的小兒子,柳姓在秀水鎮是大族大姓,小表弟的爺爺跟二伯母的親爹是一個爺爺的堂兄弟,所以,柳芮跟柳林是沒出五服堂兄弟,柳芮的親爹在鎮糧管所上班,也在鎮上住,離夏沅家挺近,三家大人有親,小孩關係也好,村裏鎮上經常一塊玩。


    柳芮土名樁娃子,夏沅小學前都管他叫樁子哥,中學後才改叫大名的,小胖墩是親表哥,叫法上就一直沒改過。


    柳芮上麵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他也不算超生,正好卡在計劃生育強製執行之前,屬於合法性生育,父母工作都沒丟,晚一點就沒他了,身為老小,在家裏還是挺是受寵的,但跟獨生子女的夏沅和柳林比,還是不一樣的。


    因此,雖然隻比夏沅大四歲,比柳林大兩歲,卻是比兩人懂事多了,像個大哥哥樣,“夏爺爺,妹妹怎麽了?賴爺爺懷裏,是不是生病了,”抬手就摸向夏沅的額頭,夏沅避開他的爪子,剛抓鳥的手,洗了嗎?


    “沒生病,就是中午沒撈著睡覺,這會兒有點鬧覺,”


    “一會就要吃晚飯了,這會睡覺晚上該睡不著了,我帶沅兒去烤小鳥,跑跑跳跳就不會困了,”說完,就要下手抱。


    “去吧,慢著點,”夏爺爺倒也沒攔著,柳芮說得對,跑跑跳跳就不會困了。


    夏沅反應不及,就被抱走了,十歲小娃力氣有限,抱著六歲的小娃,有點吃力,踉踉蹌蹌的還不願放她下來走,夏沅真怕他絆倒自己將自己摔倒,忙說,“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沅兒不重,哥哥抱得動,”


    “……”誰管你抱不抱的動,她是怕摔著。


    掙紮中,被人抱了過去,“還是我來抱吧,你們先去將小鳥烤了,我抱著她後頭跟著,”


    顧元琛?夏沅掙的更凶了,“我不讓你抱,我有腿,會自己走,”她繃著臉,一本正經的樣,隻是她年齡在那,又是一張白嫩粉潤的臉,這麽繃著,給人一種小朋友裝大人的感覺,反差萌,這種反差萌顧元琛並不陌生,夏沅iq很高,但iq跟eq成正比的時候不多,又在養父和生父的嬌慣下,在某些方麵特別單純白目,偏偏她又特別相信自己的直覺,直覺這個人對她好,就對那人沒啥提防之心,卻不知道,好也分親情、愛情和友情,對於這個,她一直都是傻傻的分不清楚,倒讓顧元琛鑽了空子,以友情之名進入她的生命,然後無限寵溺、驕慣她,放縱她的依賴,放縱她的直白,放縱她的情緒,放縱她的毒舌,放縱她的喜怒哀樂……到了最後,夏沅以為自己成熟了,其實她隻是個中二少女,常常萌的顧元琛一臉血,當然也有氣的他想吐血的時候。


    比如現在,一堆哥哥,這是鬧哪般啊……看著就眼氣,要不是怕打亂了她的成長軌跡,使她沒法安全回來,他當初就想將她帶在身邊養的,而讓她沿著軌跡成長的同時就是多了這麽一幫甩不掉的堂哥表哥們。


    “寶貝沅兒不鬧了,好不好?哥哥錯了,給沅兒道歉了,”顧元琛湊頭過去,鼻尖蹭著鼻尖討饒著,粉唇就在眼前,真想親,好想親。


    作者有話要說:突然想起孟庭葦的歌聲,你究竟有幾個好哥哥,每個哥哥都那麽優秀,猜不透,摸不透,我也隻是你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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