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爭儲以來,西北軍與西梁王的兵力在內訌中恐怕早已傷盡了元氣,如何支撐與強悍的匈奴部落背水一戰?此番若周子亞率兵西征僥幸打贏則罷,萬一輸了,南宮裔即可趁機整治周子亞,將周家殘餘勢力一掃而光;而對於南宮裔來說,無論周子亞輸贏與否,讓周子亞複位一事,都會讓新皇不計前嫌以德報怨的美名在朝野內外流傳開來。


    衛雲手指一動,輕輕捏住酒杯的細腳,心中暗罵南宮裔陰險:此招看似溫和妥協,實則暗藏殺機,以退為進,暗行鬼穀之術,著實凶險至極。


    “咳!”“咳咳!”


    一聲熟悉的輕咳傳來。


    衛雲循聲望去,隻見俞泊玉悄然向自己點了點頭。


    衛雲心中一愣,他……什麽意思?


    南宮裔與南宮惠爭儲一事,俞泊玉一直盡力置身事外,但明裏暗裏,卻幫了周家和自己不止一回,難道……此番他又準備幫周家一回了麽?


    衛雲正心神不寧的想著,隻見南宮裔也冷清打量了俞泊玉一眼,緩聲問道:“泊玉,聖祖爺在世時,最信任你;這件事情,你怎麽看?”


    俞泊玉一襲月牙白色坐在那裏,顯得雲淡風輕,喝一口茶,緩緩答道:“皇上,臣弟昨日奉皇上之命,協助清查國庫,卻覺得這些年來聖祖爺雖輕徭薄賦,但國庫卻仍舊空虛;前幾日,淮中遭遇千年不遇的洪水,恐怕今年的糧食也供應不上了。”


    南宮裔低下頭,想著俞泊玉的話中深意,玩弄著手中的扳指,卻不說話。


    “哼!一派胡言!”柳成桓憤然拍案,一襲橙光雍容,一臉怒容地盯著俞泊玉:“聖祖爺這麽多年休養生息,我朝一片繁榮,國庫怎會空虛!”


    俞泊玉不答話,隻在座位上向後靠了靠身體,隻顧自己悠然自得的喝茶。


    南宮裔低著頭,看著杯中的一片倒影,半晌,似乎不經意地問道:“梁王怎麽沒來?”


    話音落畢,席間幾絲目光全部投向了梁妃梁如玉的位置。


    隻見梁如玉雙眸低垂,早已出席跪倒在地,匍匐叩首道:“回稟皇上,哥哥日前偶感風寒,身體抱恙,恐怕不能立刻進京覲見皇上。哥哥追思聖祖爺,心係皇上,恨不能立刻回來盡忠盡孝;如玉恨不能替哥哥盡忠盡孝,心中慚愧,請皇上責罰!”


    南宮裔眼中寒光一閃,隨即立刻平靜下來,轉向梁如玉眼中露出難得的溫和神情,柔聲對梁如玉道:“知道了,起來吧!此事原本也不怪你。”


    梁如玉眸色一動,叩首謝恩,回到座位上。


    衛雲冷眼瞧著,已經覺察出南宮裔與梁妃的情誼似與別個妃嬪不同。


    那位梁妃娘娘,倒與自己昔日所見的女子有所不同。神情桀驁,儀態大方,方才的一番話字字珠璣,聲音朗朗,沉著冷靜,禮數周全,如此臨危不亂,沒有一絲小女兒矯揉造作的忸怩神態,倒有幾分巾幗豪氣,心中不禁暗暗的對她生出了一絲敬佩之情。


    “皇上,老臣來遲了!”


    一個粗獷的聲音打斷了衛雲的思緒。


    衛雲循聲望去,看到一個年近花甲的健朗老頭,帶著一個二十歲上下的瘦削男子,帶著一陣虎虎生威的步伐撲麵而來,不禁多看了幾眼。


    那老頭兒榮光煥然,鶴發童顏,身著一套黑緞白丹頂鶴細繡長袍,步履雖然沉穩卻也虎虎生風,眉眼之間帶著幾分自信卻不顯浮躁。


    他身旁那個瘦削男子與其一比,就顯得小氣多了。步履略顯拘謹,神態有些扭捏,但一雙三角眼不時轉來轉去,卻好似有一肚子的主意。


    衛雲正暗自思索二位來曆,已經聽到蘭香附在自己耳畔低語:“城陽王念顧白,帶著皇後娘娘的母胞兄弟,城陽王府的二公子念去仁來了。”


    衛雲心中一動,原來,是城陽王念顧白。


    隻見城陽王念顧白一掃席間,似乎在找誰卻未找到,對上衛雲的目光,心中不禁驀然一驚,原來,她就是衛雲……長得真像!難怪……南宮裔會把玉佩給她!


    衛雲對上念顧白的目光,心中微微一凜,他……為什麽這樣看著自己?


    此時,南宮裔早已向念顧白揮手示意道:“國丈國舅都免禮罷!近日來著實辛苦了!”


    念顧白忙帶著念去仁謝恩,由禮官領著坐在了南宮裔與念紅嬌身旁。


    念紅嬌眼見母家如此得寵,不由得嘴角一勾,身體微微一搖,嬌聲打趣道:“皇上如此寵眷臣妾,讓舊時府裏的姐姐們如何想呢!”


    此言一出,身旁的幾位側妃都有了幾分異動,其中梁妃梁如玉的臉色最難堪。


    衛雲心中一動,覺得今日梁王稱病不來長臨本就有些巧合,而念紅嬌方才的話也明裏暗裏帶著諷刺,難道南宮梁與南宮裔……有什麽微妙的糾葛?


    此時,隻見城陽王掃了全場一眼,不由得輕咳幾聲,警告似地看了一眼念紅嬌。


    念紅嬌自知說錯了話,不由得警覺自斂,不再多言。


    南宮裔卻似並不在意,寵溺地捏了捏念紅嬌的臉頰道:“阿嬌既貴為皇後,得到怎樣的恩寵都是應該了。今日恩寵,才是冰山一角。日後的寵眷,阿嬌可要準備好了。”


    念紅嬌臉頰一紅,不由得嬌羞輕嗔:“皇上!”


    衛雲兀自喝一口茶,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南宮裔:他對付女人,倒真有一套。


    想著,隻見一個宦官匆匆而來,附在南宮裔耳畔低語幾句。


    諸位藩王與妃嬪不知何事,全部屏息;衛雲心中不禁不禁感慨,隻覺得今日一頓飯吃得著實辛苦:由南惠王到西梁王,然後再到城陽王,現在不知該輪到誰登場。


    席間的舊時王妃,就像一張巨網上的一顆顆繩扣,將諸位藩王的割據一方,結成一整片萬裏江山的巨網;南宮裔用他那精巧的平衡之術,拉動一整張江山網,將姻親政治利用到至善至美,以至於繼位時一呼百應――周家輸給他,隻怕是輸在這兒了。


    “喂!聽說王貴妃自縊了!”


    身旁一個奉茶丫鬟的聲音打斷了衛雲的思緒。


    衛雲聞言一驚,王貴妃?王銘的姐姐?王貴妃自縊,王家的根基豈非要動搖了?聖祖爺駕崩,南宮瑾隻有五歲,王銘又是個不頂事的,隻留下王丞相在朝中,雖平日裏低調,但若南宮裔心狠一些……衛雲想著,抬眼去看南宮裔,隻見他臉色忽的一沉。


    身旁另一個丫鬟小聲道:“聽皇上方才的意思,似乎想讓瑾王爺依舊留在宮中,不再賜予封地,到京外由別的藩王代為撫養,可是曆朝曆代從沒有過的事情呢。”


    前一個小丫鬟聞言,不由得唏噓一番:“聽聞王貴妃自縊前留下血書,說願意隨聖祖爺殉葬,望皇上成全――隻可憐了瑾王爺,今年才五歲,皇上怎能不心慈。”


    “不懂規矩的丫頭!教引嬤嬤怎麽叫你們的!”


    衛雲循聲望去,隻見惜傾正板著臉站在那兩個說話的小丫鬟身後。


    兩個丫鬟看到惜傾,立刻嚇得噤聲。


    惜傾不由得打量了那兩個小丫鬟一番,低聲警告道:“宮中的規矩,想必你們比我熟悉得多;我今日且當聽不見,以後再讓我看到你們嚼舌根,休怪我不客氣!”


    那兩個丫鬟立刻嚇得告饒道:“求姑娘高抬貴手,千萬別捅到禦茶房的尚司那裏!奴婢們再也不亂嚼舌根了!求姑娘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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