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雲心思一動,悄然跟上南宮裔,在花園中的八角亭見到了柳成桓。


    南宮裔上前拍了拍柳成桓的肩膀,然後與他雙雙落座。


    衛雲一側身,躲到了八角亭東側的假山後麵,兩隻眼睛透過山石之間的空隙去看柳成桓與南宮裔。


    柳成桓一臉喜氣,一開口就作揖:“恭喜二哥,抱得美人歸!”


    南宮裔淡然挑了挑眉,攤開手裝作無所謂:“周衍那老頭一心想把她推到我身旁,我能有什麽辦法。你若看上她了,便把她轉贈給你如何?”


    柳成桓嘿嘿一笑,憋壞推了推南宮裔:“自上回出城扔玉佩給她,到幾日前偷偷回京去見她,中間讓我幫你打點了多少事情?竟說出這樣的話來!”


    南宮裔麵色一沉,有些不悅的道:“你也好意思說!跟你說了此事必須瞞著明昭,你卻一五一十的跟她全部招了。你那懼內的毛病,早晚會壞事!”


    柳成桓嘿嘿一笑,縮了縮脖子道:“你不知因為你讓我替那衛雲贖身以來,明昭一封一封的加急信往長臨城寄,洋洋灑灑千行字將我罵了個狗血噴頭……”


    柳成桓假裝可憐的揶揄南宮裔道:“好皇兄,你可得管管你那刁蠻妹妹!”


    南宮裔淡然看了柳成桓一眼:“就你和明昭的官司,何時能斷清?以後別拿來煩我!”


    柳成桓拍腿樂得前仰後合,不依不饒的繼續揶揄:“啊喲皇兄……當上皇帝了……果然就與原來不一樣了啊!馬上都懂得拿架子了……哈哈……”


    衛雲聞言心中一驚,南宮裔……要登基了?


    愣神時,隻聽南宮裔淡然警告:“你小聲些!登基大典前,別那麽囂張!”


    柳成桓不置可否道:“怕什麽?在你府上,何況周子亞和周衍都已經被抓,宮中局勢基本上都已經控製住了,再加上先帝臨終前的確傳位於你,咱們堂堂正正繼位,然後徹底鏟除周家餘黨餘孽,難道再怕誰有什麽反對意見不成?”


    南宮裔看著柳成桓,動了動嘴唇道:“你以為真的能弄死周子亞?”


    柳成桓看了南宮裔一眼,不滿嘟囔道:“我看,你就是因為衛雲那個禍水。”


    南宮裔冷哼一聲:“就算不為了她……南宮梁那個老狐狸左右逢源,俞泊玉那廝平衡其間,木廣龍的兵馬仍在城外,西南藩王嚴裝以待伺機支援,周子亞終究死不了。”


    柳成桓聞言皺了皺眉,悶著聲,依舊不服地低頭嘟囔道:“西南諸藩能動,東南諸藩就不能動?到時再不濟,就殺他一個魚死網破!”


    南宮裔抱著手臂,斜眼看著柳成桓一臉少年氣盛,不由得挑眉問道:“《孫子兵法?攻謀篇》最後一句話,怎麽說的?你背給我聽聽?”


    柳成桓皺了皺眉,悶悶應道:“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南宮裔點了點頭,緩聲說道:“十年來,我們靠著縱橫之術才有了今日。但細算我們自己手頭的兵馬,卻著實比不上南宮惠。周木兩家坐征南北,將長臨圍在中間。若果真動了北邊的周子亞,南邊的木廣龍絕不會坐視不管。到那時兩線作戰,如何吃得消?何況長臨的京軍多為周子亞舊部,我就算能入主長臨,京軍也不見得能聽我的話。所幸東麵現如今有城陽王作為依托,以屏長臨,否則我們在長臨也不見得能待穩。”


    南宮裔頓了一下,道:“何況我並非皇長子,還是個庶出……到時如果真像你說的來個魚死網破,搞得名不聊生,越加給朝中那些老頑固落下口實。所以,就算想動周子亞,也得不動而動。無論他真和解也好假和解也罷,我們需給自己一點時間養精蓄銳,積攢自己的兵馬,擴張自己的糧倉,慢慢消磨他的意誌,才為正解。”


    柳成桓聽了南宮裔的一席話,氣勢也頹了許多,低頭沉吟片刻道:“你覺得依照周子亞的性格,衛雲如果在我們手裏,他果真能顧忌幾分?”


    南宮裔張了張嘴,忽然禁言,眸色一動,淩厲的對上了衛雲的眼睛。


    衛雲心中一驚,一顆石子“嗖”地一聲打在自己胸口。


    衛雲驚叫一聲,看到那一襲紫光跟著一襲橙光已經飄了過來。


    柳成桓氣惱喝道:“二哥,這還得了!現在就知道偷聽,等將來進了宮,還不知做出什麽事情來!今日若不教訓她,以後就真不知到你的厲害了!”


    衛雲痛得捂住胸口,直直地瞪著柳成桓看。


    南宮裔卻不動聲色地盯著衛雲,片刻後平心靜氣的問道:“我們聊一聊可好?”


    衛雲雙眸一沉,沉吟半晌,最終平靜答道:“但憑王爺吩咐。”


    南宮裔點了點頭,轉向柳成桓道:“成桓,你先回去吧。”


    柳成桓悶聲哼了一聲,隻得答應。


    南宮裔嘴角一勾,伸出手在衛雲麵前道:“我拉你。”


    衛雲看著那一隻白皙的玉手,猶豫片刻,剛搭上南宮裔的手,卻被他順勢拉緊。


    衛雲忙嚇得縮手,卻被他握得更緊,慌得掙脫幾番,無果,隻得由他一路牽著,回到“雲水閣”中,讓竹青看了茶,找了一間房坐了下來。


    沉寂片刻,衛雲先試探問道:“皇……先皇,駕崩了?”


    南宮裔點了點頭:“昨日淩晨的事情。”


    衛雲神經一緊,嗓子一澀問道:“那……周將軍……”


    南宮裔三言兩語道:“率宮中禁衛軍嘩變落敗,現押在刑部地牢等待發落。”


    衛雲心中一搐,緊張問道:“他現在可好?”


    南宮裔頓了片刻,沉聲答道:“他的命能不能保,全都在你一念之間。”


    衛雲心中一動,猶豫片刻,垂眸問道:“為什麽選擇我?”


    南宮裔沉吟片刻,隻吐出兩個字來:“人質。”


    衛雲心中一痛,半晌問道:“這件事情是周衍的意思?”


    南宮裔點了點頭:“不過我也很滿意。”


    衛雲沉吟半晌,繼續問道:“那為什麽要以周家千金的身份?”


    南宮裔聞言一頓,平靜解釋道:“高貴些的出身,可以讓你在宮中自保。”


    衛雲心中一動,試探問道:“也是周衍的意思?”


    南宮裔眸中猶豫情緒一閃,低頭沉寂不語。


    衛雲心中一暖,此事並非周衍的主意,那麽……便是他的主意了?衛雲心中想著,停頓片刻,試探問道:“如果……我如你所願,你能否答應我兩個條件?”


    南宮裔沉吟半晌:“說來聽聽。”


    衛雲心中沒來由的一緊,小心措辭:“周家此番……此番有罪,也請王爺……王爺看在周家幾代輔佐皇室勞苦功高的份上,從輕發落,手下留情。”


    南宮裔勾了勾嘴角:“這個自然。”


    衛雲心中“咯噔”一下,不想他答應的這麽輕鬆,將信將疑的試探問道:“如果……如果可以的話,保全周家上下性命無憂,免除……牢難?”


    南宮裔麵無表情的抬眼,有些奇怪的問道:“也包括周衍?”


    衛雲心中一凜,半晌後,低頭吐出兩個字:“包括。”


    南宮裔點了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衛雲心中一動,立刻脫口而出道:“口說無憑,王爺可否立個字據?”


    南宮裔聞言一愣,卻忽然笑了起來道:“好,我立字據。”


    衛雲心中一喜,幾乎脫口而出:“那現在就立字據!”


    南宮裔錯愕一下,隨即眼神一黯,無奈笑道:“周家到底在你麵前塑造了我什麽樣的形象,害得你把我當成如此奸猾狡詐之輩。好,現在就立字據。”


    南宮裔說罷,拍手兩下,叫來蘭香,傳來筆墨,行雲流水的瀟灑寫下:“南宮家列祖列宗在上,南宮家正宗六世南宮裔,許與妾衛氏,於七月初三周氏犯上一事不再追究。”


    忽然,南宮裔筆觸一頓,歪著頭問衛雲:“用不用日後拿玉璽蓋章?”


    衛雲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道:“最好!最好!”


    南宮裔臉色一青:“衛雲!”


    衛雲臉色一僵,忙一把搶來字據藏在懷中,在他徹底生氣前說了第二件事情:“衛雲在鳳凰台有一婢,名叫珠兒,與衛雲親如姐妹。……不知可否能讓她與我一同進宮去?”


    南宮裔一愣,無奈道:“以為什麽了不得的事情,準了。”


    衛雲低下頭,沉吟半晌道:“那……何時進宮。”


    南宮裔神情一動,柔聲說道:“左不過一兩日的事。我恐怕也就隻能回來這麽一下,宮中諸多事情……你先準備著,具體的事情讓惜傾幫忙張羅。”


    衛雲心中一動,點了點頭道:“王爺也保重玉體。”


    南宮裔一雙幽深的眼睛盯著衛雲看了片刻,忽然閃現了一絲惱怒,一把抓住衛雲在她額上重重一吻,離開了“雲水閣”,腳步匆匆像要躲開什麽似的。


    衛雲被南宮裔忽如其來的索吻嚇住,呆立著半晌不動,然後獨自踏步到窗前,看著窗外滿院丁香,想著周將軍在鳳凰台那一晚說的話,想起與他的一幕幕,終於淚如雨下。


    在“雲水閣”中小住了幾日,四月廿十,惜傾帶著衛雲進宮。


    坐在馬車上,聽到車窗外麵一陣騷動;衛雲拉開車窗的簾幕向外一看,隻見一群官兵拿著一疊告示小跑而過,百姓們正圍著一張告示議論紛紛。


    衛雲一看,上麵赫然寫著幾個字:


    皇上駕崩,二皇子南宮裔即位,改年號為“豐元”。


    馬車一路向前,南宮裔即位的告示貼了滿城,預示著一個新的時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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