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有說要你的命嗎?”弘昌帝忽然輕歎道,“朕若是真想要你的命,還宣周太醫做甚?”


    “妾身犯下如此重罪,聖上還要饒妾身不死嗎?”對於弘昌帝話中明顯給她一條生路的意思,裴嫊簡直不知是該高興還是失望。


    “正因為你犯下如此重罪,朕又豈能便宜了你,讓你一死了之?”這話雖然說的狠,語氣裏不但沒有一絲狠戾之氣,反倒有幾分戲謔之意。


    “妾身任憑聖上處置。”裴嫊就知道弘昌帝不會這麽善心大發,她就算死罪可免,也一定是活罪難逃。


    “無論朕讓你做什麽,你都甘願領罰?”


    “無論聖上怎麽處罰於妾,都是妾罪有應得,妾甘願受罰。”


    “你此次所犯之罪,一是不肯盡心侍奉朕,二是膽敢對朕有所欺瞞。是以,從今日起,你仍是朕的少使,在朕身邊貼身伺候,朕的一應飲食起居、沐浴更衣、筆墨茶水,甚至值夜宮人的活兒也全都由你來做。”


    裴嫊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噩耗,就聽弘昌帝又道,“而且對外朕不會說這是對你的責罰,而是,少使為了報答朕在行苑對你的救命之恩,特意求朕許你貼身侍候的。”


    裴嫊知道弘昌帝一定會想盡辦法折磨她,卻怎麽也沒想到竟會用這種她最怕什麽就來什麽的法子來讓她受盡煎熬。


    “還求聖上開恩,妾身並非不願侍奉聖上,而是身有怪病,不能被男子觸碰,隻怕侍奉不好聖上,還求聖上換個法子懲罰妾身,便是讓妾身去做苦役妾身也甘願。”


    “少使的怪病隻是不能被男子觸碰,可沒說自己不能去觸碰男子吧?”


    裴嫊愕然,這兩者明明是一個意思好不好,隻不過女兒家總不好意思說自己要去觸碰男人吧?哪知卻被弘昌帝抓住這個文字上的措辭玩了個胡攪蠻纏的文字遊戲。


    “少使隻管放心,朕絕不會動少使一根頭發的,想必以少使的聰慧也早就看出來了,朕對你們裴家的女子其實是沒什麽興趣的,你們在朕的眼裏不過跟棵菘菜、蘿卜一樣,所以完全不必有那些無謂的擔心,朕-絕-不-會-碰-你-的!”


    “啊,朕之前倒忘了問了,為何你落水之後便再不能被男子觸碰,若是觸碰了會有何後果?”


    “妾也不明所以,隻是聽為妾診治的鈴醫講,說是妾自從落水受驚之後便心脈受損,心膽氣虛,故而心神不安。而女子一旦與男子肌膚相接,難免會,會心如鹿撞,血行加速,然妾因心脈虛弱無力承受此種心神激蕩,便會時發心悸之症。”


    當年那位鈴醫確是說她的心悸之疾乃是受損虛弱的心脈不能承受激蕩劇烈的情感之故,但是什麽和男子肌膚相接便心如鹿撞之類的全是裴嫊自己加進去的。不管弘昌帝再怎麽要求她實話實說,在她的這個病根上她也必須有所隱瞞,橫豎那位鈴醫走街串巷,走南闖北,在茫茫人海中早已不知所蹤,也不怕弘昌帝去把人找來對質。


    弘昌帝若有所思,“原來如此,可是之前少使不是還曾為朕擦身捏腿,也未曾見舊疾複發?”


    “那是,那是因為妾身事先服了特效的丸藥,是以才將心悸壓了下去。”


    “你那丸藥叫什麽名字,是何人所配?”


    “便是那位鈴醫所配,當時妾的心悸之症請了好幾位京城的名醫也束手無策,還是這位鈴醫有些手段,開了一付方子,又留下了一味藥引子,製成這鎮心安神丸,每次發作時或是發作前服上一粒,倒是有些效用。”


    “既然有了這靈丹妙藥,那你還怕什麽?”


    見弘昌帝問到了這裏,裴嫊倒忽然想起一事來。除夕那天晚上太後曾要她得空去看看裴嬿,後來她也曾跟弘昌帝求過兩次,卻一次也沒被允許,就連她想去永壽宮給太後請安,弘昌帝也不答應。


    除了參加除夕宮宴和去北麓行苑呆了幾天,她這半年幾乎都是被關在永安宮,沒有出去過一次。即使弘昌帝也會帶她去禦花園逛逛,可是做為侍君的跟班出去,和自己單獨去串個門子探望一下親人姐妹,那能一樣嗎?


    看弘昌帝這意思,無論如何都是要把自己放在他身邊侍候來難為自己,既然躲不過去,倒不如借這個機會看能不能去瓊華軒一趟。自裴嬿被貶回美人的品級,她就又搬回了瓊華軒。


    “稟聖上,妾的那瓶藥已經所剩不多。”


    弘昌帝挑眉看她,“所以——”


    “所以,還求聖上準許妾去瓊華軒一趟。”


    “為何要去瓊華軒?”弘昌帝的臉沉了下來。


    “還請聖上恕罪,因為妾之前怕被人發覺妾需服此藥,便請母親在家中為妾配製好了,偷偷交給妹妹再傳到妾手中,是以,妾想去找妹妹再取些藥來。”


    裴嫊說完,大著膽子偷著瞄了弘昌帝一眼,見他一臉的不悅,趕緊又補上一句,“妾明知在宮中私相傳遞乃是大忌,卻還是因一已私心明知故犯,還請聖上恕罪?”


    “看來少使終於長了記性,知道要跟朕說實話了。既然少使已經坦言,朕便既往不咎。不過,私相傳遞這種宮中大忌卻絕不可再犯,朕自會命人去衛國公府找裴夫人拿藥方和藥引來為你配藥。”


    裴嫊有些著急,“那瓊華軒,”


    弘昌帝的聲音冷下來,“少使還不明白朕的意思嗎,朕不喜歡近身服侍的人和後宮那些妃嬪們走的太近。”


    “妾身遵旨。”雖然不能去見裴嬿有些失望,但聽弘昌帝這話中意思,那就是說現在在他心裏隻當自己是個侍奉他的宮人,再不是他的後宮了。


    “你再歇兩天,後日便來朕身邊當值吧。”弘昌帝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盡管裴嫊早有所料,卻還是沒想到等自己到弘昌帝身邊近身侍候之後,會惹來那麽多的非議,竟然人人對她側目以視。


    這也難怪,畢竟弘昌帝平素並不喜用宮女近身服侍,都是讓內侍太監們侍候他的。如今卻將一個八品的少使放在身邊一刻不離的貼身侍候,還什麽近身的活兒都讓她一個人來幹,就連晚上也讓她在寢殿的外間值夜,這讓人如何不往別處去想。


    特別是在知道這一切都是裴少使為了向皇帝陛下報救命之恩,特意求來的之後,眾人更是想得越發多了,之前裴嫊在宮裏的名聲就不怎麽好,如今就更是糟糕透頂。


    縱然她整日呆在永安宮,永安宮的宮人雖不敢故意為難於她,但多少會故意讓她聽到些關於她的閑言碎語。那些話就連橘泉聽了都有些憤然,瑞草不止一次想去教訓教訓那些嘴碎的宮人,卻都被裴嫊攔了下來。


    她覺得這一切本就是她該承受的,誰讓她之前竟然膽敢欺瞞聖上,如今被人這樣誤解也是她的報應。


    不過既然一切皆有因果,那麽她之前所種下的因除了有壞的果報外,自然也有好的果報。比如鄭蘊秀就始終待她如一。


    鄭蘊秀如今是越發得了弘昌帝的聖心,在聖寵上已然隱隱超過了德妃,幾有後宮第一人之勢。弘昌帝現在又恢複了他的老習慣,隔三岔五才去後宮一次,雖說弘昌帝去南熏殿的次數沒有去德妃的章華宮多,但卻時不時會宣鄭蘊秀到永安宮或是到禦花園伴駕。


    因此裴嫊也能時不時的和鄭蘊秀說上幾句話,雖說弘昌帝說過不喜她與自己的嬪妃們過從甚密,但是對她和鄭蘊秀之間的情誼卻也沒多說什麽。


    裴嫊隻當自己是沾了鄭蘊秀的光,是弘昌帝不忍違了心上人的意,才對自己和她的交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多加幹涉。


    鄭蘊秀自然也問過裴嫊這其中的因由,裴嫊生怕鄭蘊秀也誤會她是想要爭寵這才暗渡陳倉的想要接近弘昌帝,便想要坦言相告,但是一想到弘昌帝對她下的封口令,又有些遲疑,隻得點了點頭,權當是默認。


    幸而鄭蘊秀倒也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看著她笑而不語,慌得裴嫊欲待多加解釋幾句,又怕此地無銀三百兩,糾結的一張粉臉漲得通紅。


    鄭蘊秀見她急成這樣,越發起了調笑她的心思,“聖上英偉不凡,便是阿嫊對聖上有些心思也是自然。”


    見裴嫊急得不行,這才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善解人意地道:“我不過是和阿嫊開個玩笑,我自然相信阿嫊,倒是聖上讓阿嫊如此勞累,可覺得辛苦,你的身子可吃得消?”


    裴嫊心中感動,“因為每日不用侍候聖上更衣上朝,隻需待聖上下朝後再去侍奉,倒並不覺得太累。”


    “我有心替阿嫊求了聖上的恩旨,免了你再做這些宮婢的活兒如何,隻是不知阿嫊意下如何,可否願意?


    裴嫊自然是求之不得,她這些天來不可避免要碰觸到弘昌帝的禦體,但是居然一次心悸之症都沒有犯過。雖然仍是要服那鎮心安神丸,但她也從弘昌帝那裏得了個啟發,不停的對自己念叨“自已觸碰的不是男人,隻是個蘿卜”。果然頗有效驗,每日隻需兩粒就夠了,但若是能有個機會不用再侍候這棵大蘿卜,那才是真正的天遂人願。


    “還望修儀娘娘在聖上麵前為我求情,若能免了這些差事,我願意到永壽宮的佛堂終日陪侍太後,為聖上誦經祈福。”


    鄭蘊秀又和她聊了幾句便進去陪弘昌帝品茗了。也是裴嫊多心,雖然她見鄭蘊秀和她這短短幾句話都是溫言笑語,卻仍是有些擔心她如今這近身侍候弘昌帝的身份會不會讓鄭蘊秀從此心中有了芥蒂。


    直到又在永安宮見了鄭蘊秀幾次,見她仍是和往日一般同自己言談說笑,這才放下心來,心中卻對此女更多了份欽佩之情,覺得鄭蘊秀不愧是名滿帝都的第一才女,氣度如此豁達,胸懷如此寬廣。倒是自己之前以那等凡俗女子的嫉妒之心來猜度於她,很是有些小人之心了。難怪她如今雖然比德妃還要更得寵一些,德妃卻沒吃她的醋,反倒時常邀了她去章華宮閑談說笑。


    能讓一向驕妒的德妃娘娘都不吃醋的女子,那是需要何等的大智慧,這樣要氣度有氣度,要聰慧有聰慧,還生得如此之美,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女子,也難怪弘昌帝會對她情有獨鍾,也隻有她進到了聖上的心裏。


    雖然明知自己此生再不會生出什麽男女戀悅之情,但裴嫊此時還是情不自禁的對鄭蘊秀生出了一絲羨慕之心。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加班,今天加班,明天繼續加班,目測這個月偶是沒多少時間能碼字了,嗚嗚,隻能吃老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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