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且與宮,蕭雙雙便蹙起眉頭,在鼻子邊扇了扇,嗔道,“這樣妖的香氣,是做什麽!”


    她瞥眼看到阿語正坐在搖籃邊,沒有抬眼看她。蕭雙雙便笑著矮了身子,“宋王妃蕭雙雙特地前來,恭喜渤海妃喜得愛女了。”


    阿語不抬眼,唇邊隻有一絲冷笑,“王妃客氣,坐吧。”說著遣退了所有婢女。


    蕭雙雙低眼斜睨了搖籃,笑了一聲,“小公主可愛,渤海妃是否該感念當日獻計之恩了?”


    她伸出手,摸著指甲,漫不經心道,“宋王爺的情況,你應該有所耳聞,本王妃要你做的,很簡單,不過是借著小公主的名義去給皇上問安,借機試探下皇上對宋王爺的態度便可。”


    說至此處,她嗤笑了一聲,“要你借問安之名,也是考慮到你處於深宮,難以麵聖,這個公主來得正是時候…”


    “王妃!”阿語正過臉來,一臉漠色,咬著牙說道,“阿語人微言輕,乃卑賤之身,恕難以完成王妃所托。”


    自入宮以來,阿語開始還是沉浸在幻想的喜悅之中,可時日一長,她就感覺到這座看似華麗的宮殿,無異於冷宮,根本比不上外邊的自在。


    可追悔莫及,原本是自己癡心妄想,可誰又願意這樣承認?她隻得將這一切不幸,暗自怪在了蕭雙雙頭上。


    砰!


    桌上的杯子碎在了蕭雙雙的手邊,雖然她嫁人後不常動武,可身上的力氣不減,她陰著臉,“我多給你一次機會,將方才的話收回去…”


    小淑哥被那一聲嚇醒了,哇哇大哭,阿語沒有顧得上管孩子,自己都有些嚇得動彈不得,她的麵部有些抽搐,仍是直起身板,“請王妃另尋能人。”


    蕭雙雙冷笑了兩聲,讓阿語的後背發涼,她低頭,沒有看到蕭雙雙那一雙陰冷的眼睛正盯著那個搖籃,阿語隻聽得頭頂上方的陰沉聲音,“你切莫後悔,後悔已晚…”


    阿語閉了閉眼,周圍的空氣仿佛已經凝固,隨著宮門的一聲響,那窒息的感覺終於沒有了,她深吸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大門的方向,早已沒有了蕭雙雙的影子。


    阿語的鼻尖發酸,抱起淑哥,將哄著,心中暗暗恨著,卻又顯上悲哀。


    她將臉貼著淑哥,一滴淚順著她的眼角流在了淑哥的臉上。她此刻心中想著,今後就平安渡日吧,隻要她,別再來尋她了,別再來了…


    這一年隆冬臘月,寒風刮得緊,沒有人願意外出挪動半步。


    夜間,崇德宮中暖烘烘的,蕭綽也懶懶地斜倚在榻上,微微闔了雙眼,偶然間,她聽得厚重的門簾被撩起的聲音,一陣寒氣帶了進來,她皺著眉睜眼,正要看看這是誰這麽不小心。


    “賢寧?風雪這樣大,你怎麽來了?”蕭綽的言語中有淡淡的驚喜,她讓婢女扶著她慢慢從床榻上挪下來。


    往日耶律賢必定來崇德宮,可今日大雪紛紛,道路難行,從永興宮來崇德宮要走小路,坐不得轎輦,耶律賢這樣冒風雪而來,讓蕭綽歡喜又心疼。


    耶律賢將大氅脫下來給婢女後,抖了抖身上的殘雪,這才三步兩步趕忙到蕭綽身邊,不讓她起身下來。


    蕭綽半倚在榻上,雙手緊緊捂著耶律賢的手,耶律賢想要往後撤一撤,怕過了寒氣給蕭綽,可蕭綽偏不讓,“你不願讓我給你捂手,那你瞧這屋裏有哪個中意的,便讓她去給你暖吧。”


    “還有誰比你的手暖呢?”耶律賢索性笑道,順著蕭綽的話說下去。


    兩人沉默坐了片刻,耶律賢盯著蕭綽的肚子,神色有些古怪,“為什麽這個娃娃,在你肚子裏呆了這麽久還不出來?”


    蕭綽想拉扯過毯子蓋在自己身上,卻沒能扯得過來,還是耶律賢幫她蓋上的,她一歎氣,斜了肚子一眼,閉上眼扭頭,“他是想折磨我,永遠記住他,讓我不偏心他的嫡長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耶律賢笑了笑,隨手拿起一本書來看。


    大冬天的,他們也時常在寢宮裏躲寒,不外出的時候,便像是尋常人家裏的夫妻,一個小睡,一個看書,或是兩個人討論討論政史,從盤古開天地談到宋遼關係,總之是想起什麽說什麽。


    “啊…我…我…”蕭綽蜷縮著身子,像是個蝦米一般,她開始嚶嚀,轉而大哭大叫。


    耶律賢有些驚慌地輕輕翻轉過她的身子,擦了擦她頭上的汗,聽著蕭綽又喊道,“我…我…要生…了…”


    平靜的雪夜在崇德宮這裏,就像是一滴水在油鍋中爆開了一樣。


    積雪深深,可崇德宮前腳步散亂,輕飄飄的雪花都被踩實了,宮人出出進進,忙忙亂亂。


    十幾個太醫都在寢宮中守候,指揮著產婆和婢女,耶律賢平穩地坐在榻上,太醫看見後,心中感歎,雖然是年少為帝,可是那臨危不亂的架勢,便是誰也學不來的。


    誰也沒有敢細細看,耶律賢的額頭上,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他的手有些發顫,手心冒著冷汗。


    “哇…”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溫暖了這個雪夜,讓耶律賢的一顆心落了地,他笑著走上前,便有產婆抱著剛出世的孩子出來報信。


    “恭喜皇上,是個小皇子。”


    皇子,皇子。


    耶律賢看了孩子一眼,便開心地笑了笑,連忙跑到屋裏,握緊了蕭綽的手,“燕燕,這是我們的長子。”


    蕭綽努力睜了睜眼,笑了一下,便昏睡過去。


    保寧三年十二月,皇帝的嫡長子誕生,名諱為耶律隆緒,小字文殊奴。


    蕭綽對這份兒子十分滿意,隆緒已經三個月大,越發像他的父親,燕哥也像父親,可她畢竟是個女孩,沒有十分的相像。


    隆緒見人便會微笑,那彎彎的眼睛像是蕭綽的樣子,可是眼仁中那一汪溫柔的水澤,卻是耶律賢的翻版。


    皇後的嫡長子,震動朝野。現在已經不是大遼初建的年代,還需要憑借武力來決定誰是繼承的王者,儲君之位仍是承襲。


    耶律隆緒一出生便是萬眾矚目,以青牛白馬祭天地,為初生的皇子耶律隆緒祈求。


    燕哥已經一歲,眼見著每個人笑逐顏開地往弟弟身邊跑,原本在學爬的,索性不爬了,耍賴趴在床上便掉了幾滴眼淚,哇哇大哭。


    這引得蕭綽的注意,蕭綽無奈,將隆緒交給婢女,將燕哥抱了起來。


    燕哥的眼淚果然廉價,將蕭綽騙過來後,便笑開了花。


    蕭綽累個半死,卻看見這是女兒戲耍自己的手段,怒瞪了燕哥一眼,便撒手要走。


    “呀…涼…娘…”燕哥伸著小手焦急地喊著,口齒不清,卻讓蕭綽帶著眼淚回頭望她。


    蕭綽驚喜地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是誰教這小丫頭說這個字的,可這一聲娘叫的,真是甜到她的心裏。


    蕭綽抱緊了燕哥,親了她好幾口,“臭丫頭,這麽會說話。”


    燕哥趴在蕭綽身上,得意洋洋地看了看搖籃裏的弟弟。


    彼時耶律賢已經倚著門框笑著,好像是在亂吃飛醋一般,涼涼地說道,“要等到何時才會有人叫我父皇呢?”


    蕭綽擦了眼淚,回頭怒道,“你又沒有帶過他們,為何厚顏無恥地讓他們叫你父皇?”


    宮裏還有其他的人,大家都低著頭哧哧地笑,耶律賢的顏麵盡失,他扶額,不知該說蕭綽什麽好。


    宮人們都知道,皇帝向來脾氣好,而皇後的脾氣不好都隻是對皇帝的,因此在這宮裏,隻要你有忠心,便可以長久生存。


    保寧四年春天二月間,後漢劉繼元派遣使者來送賀禮,以表示對於大遼嫡皇子出生的重視和祝福。


    使臣走後,耶律賢命人將耶律隆緒抱回寢宮,讓蕭綽和自己一同留在大殿上,聽百官奏事。


    蕭綽聽著官員們竟大事小情都向耶律賢上秉,終於有些明白為何耶律賢處理公文都到深夜。


    官員沒有應對大事的能力,忙的自然是皇上。耶律賢又是新帝,故而不敢放鬆懈怠。


    有些舊臣,倚老賣老,生怕耶律賢忘記他們曾經的勞苦功高,於是有心給他個下馬威,讓耶律賢知道沒有他們,是萬萬不能的。


    蕭綽完全能看得出來這些臣子們的手段,她知道耶律賢也看得出來,可是他身為君上,多有無奈之處,怎麽能君臣撕破臉麵,直言群臣的不是?法不責眾啊。


    可蕭綽不同,她不是帝王,若有她順水推舟,便沒有人敢再論耶律賢的不是。


    待奏事的空隙,蕭綽微笑,字字帶針帶刺,“各位大臣便是如此為皇上效力的嗎?凡大事小情,皆奏請皇上聖裁,究竟是皇上小瞧了眾位,還是諸位輕賤了自己?”


    方才上奏過的每個官員都倒吸一口涼氣,隻是匆匆抬頭瞅了蕭綽一眼,再度低下,有不服,有底氣不足。


    蕭綽鳳目一掃群臣,微笑向耶律賢頷首致意,“皇上,依本宮所見,奏文應分為三六九等再上達天聽,若皇上事事沾手,那豈不是辜負了各位的才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將離不相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艾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艾西並收藏將離不相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