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冷,夜幕將將被扯下,黑夜將始,這無盡的黑暗才潑出星星點點。


    北皇城中,華麗的織金銀宮帳內奏鳴著宮廷樂,樂聲悠揚。


    帳內地麵鋪以厚重的絳紅色摻金銀絲線的地毯,氈帳周身懸掛著精美的銀器雕琢而成的獸首,中央架起一別致的漆色木盆,內置以冰塊消暑。


    小桌上擺放著的酒器杯盤皆是金銀製成,其紋理以龍鳳虎狼等物為多,足見奢侈之至。


    皇帝耶律璟斜倚在正中的高位赤金打造的寶座上,神色懶散,麵色潮紅,錦袍攀扣被他扯開,左手舉杯,右手執壺。


    隨侍兩側的內侍麵露畏懼之色,皇帝的一舉一動他們都懸著一顆心瞧在眼中,瞧著他們的身形隱約能看出在打顫,想必是害怕至極。


    眾臣盤坐在地毯上的氈蒲團上,每人麵前置一小桌,擺滿各色美食,諸如烤羊肉,點心,美酒佳釀。


    以蕭思溫為首的朝中重臣位於寶座的右側,契丹族大臣在前,漢族官員隨後,依次以官職尊卑而排列,韓德讓隨父親韓匡嗣坐在角落處。列位大臣皆正襟危坐,不敢放肆吃喝,都偷瞄著高位之上掌握喜怒無常的皇帝。


    以晉王爺耶律賢為首的皇族皇子位於寶座之下的左側,耶律賢的右側則是他的胞弟,趙王爺喜隱。


    此時的耶律賢不再是黃昏時分與蕭綽相視而笑的康健男兒,他麵色發白,嘴唇幹澀,右手手肘抵在桌上撐著頭,仿佛在按捺疼痛,儼然一副病怏怏的樣子。


    喜隱也生了一副好容貌,如耶律賢一般俊朗,他雙目微微眯起,打量著宮帳裏的臣工皇子,他勾手舉杯到嘴邊,酒入口後,唇畔不經意扯出的那抹深不可測的笑意,便顯露出他城府極深。


    眾人默不作聲,舞姬在宮帳正中隨樂而舞,個個身姿曼妙,有些大臣瞧著這般美人不由起了色心,忘了一眼饞酒的皇帝後便收斂了眼神端坐著。


    “都給朕滾出去!竟如此吵鬧!”寶座之上傳來一聲怒喝,霎時間絲竹之聲戛然而止,舞姬慌亂地退到帳外,有一舞姬跑得匆忙,掉了一隻舞鞋在宮帳正中央都不敢再回去撿起。


    大臣皇子無一吭聲,帳內靜的怕人,仿佛此時連空氣都凝固起來不敢再流動。


    醉醺醺的耶律璟搖搖晃晃的踉蹌走下寶座,撿起地上的舞鞋,紅脹的雙眼眯起,麵無表情,又一聲大喝,“回來!”


    舞姬們不敢再挪動半步,其中有人嚇得落了淚也渾然不自知。


    耶律璟走近了舞姬們,晃了晃手中的舞鞋,長長喘了口粗氣,那口中惡臭的酒氣肆意蔓延在空氣中,驚恐的舞姬此時惶恐之至,無暇顧及。


    麵色酡紅的耶律璟笑道:“這是哪個小美人的舞鞋啊?朕要親自還給她。”


    穿戴齊整的舞姬都嚇得向後連連退了幾步,唯有那個丟了鞋的舞姬站在原地,雙手緊握,指甲幾乎嵌入肉裏,眼淚大顆大顆湧出眼眶,她緊咬下唇,沒有發出聲來。


    耶律璟抬手替她拂去淚水,溫柔的牽起她,向寶座走去,“美人,來寶座上,朕給你把鞋穿好。”


    眾人難掩訝異之色,紛紛看向這小舞姬,平日隻聞皇帝嗜睡嗜酒卻不近女色,難道今日這小舞姬撞了大運?


    趙王爺喜隱冷笑,舉杯微抿,仿佛早已洞悉了皇帝接下來的舉動。


    耶律賢麵色微冷,仍舊一副病狀,左手撐在桌上,右手掩著胸口,小口喘著粗氣,似是驚嚇過度呼吸困難,毫不在意眼前的事。


    蕭思溫和韓匡嗣等一眾權臣正襟危坐,冷眼瞧著。韓德讓雙手撐膝,麵色平常。眾臣心中犯嘀咕皆不敢言語。


    耶律璟將舞姬扶坐在皇帝寶座上,酒醉潮紅的臉龐向她扯出一個邪惡的笑容,隨即蹲在舞姬腳旁。


    舞姬身子不住地抖動著,恐懼的睜大雙眼,淚如泉湧。


    耶律璟捋了把袖子,左手撫摸著舞姬的腳,口中自言自語道:“如此美的腳,讓朕為它穿好舞鞋吧。”


    耶律璟替她穿上鞋,下一瞬間,他右手從靴中拔出赤金匕首,迅速割下她的腳,扔開匕首,起身將這隻血淋淋的腳扔進舞姬懷中,晃晃悠悠的起身用沾染鮮血的手抓起酒壺痛飲,大掌用力將舞姬推下寶座,自己仰坐於上酣睡。


    舞姬手捧自己的鮮血淋漓的腳,瞪大雙目,一聲哀嚎響徹宮帳,鮮血染紅她的舞衣,隨即身子一軟,昏死過去。


    在場眾人屏息,皆露驚恐之色,甚至有作嘔之態。


    趙王喜隱眉頭緊鎖,眼神示意帳內的侍從,兩個侍從得令後一人一邊拽著舞姬的胳膊拖出宮帳,隻餘猩紅血漬未幹。


    蕭思溫麵色凝重,盯著酣睡的皇帝良久,手中摩挲著酒杯,意味深長地瞥了耶律賢一眼。耶律賢很快會意,拿起酒杯,眼望宮帳垂簾,飲下半杯。


    眾臣眼神死死盯著沉睡的皇帝,大氣都不敢出,怕驚擾了他。


    許久,耶律璟頭一沉,**一聲,微微睜眼,潮紅微退,渙散的眼神打量著在座眾人,聲音不冷不熱,“朕,是不是又隨意殺人了?”


    眾人低下頭去,無人敢應。


    喜隱站起來,麵向皇帝,恭敬行禮,頷首,“叔父適才懲治了一個不懂規矩的賤婢,如何算作殺人?若是她死了,那便是她命該絕矣。”臣工聽到此言,連連稱是。


    耶律璟看著喜隱,將信將疑,為著喜隱說的一番話,卻仍是欣慰的擺手示意他坐下。


    耶律璟疑心喜隱也是情有可原,應曆十年之時,喜隱之父耶律李胡謀反未遂被殺,喜隱怕是也被牽涉其中,然而此刻卻向殺父仇人低眉順眼,不免讓人存疑。


    耶律璟隻當他是為了保自己一條小命,再者他們也是血脈相連的親叔侄。


    耶律璟手撐著頭,長歎道,“有罪者,法當刑。朕或肆怒,濫及無辜,卿等切諫,無或麵從。”聽起來似乎昏君轉了性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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