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瀚揚沉沉的抬起臉看了喬錦書道:“你屋裏哪來的這股子香味。”聽了這話喬錦書倒舒了口氣,心裏了然,從炕內側拿過許姨娘給的幾方巾帕道:“是這個上麵的香味吧。”


    看了香味正是從那幾方手帕上傳來的,顧瀚揚劈手奪了過來扔在屋角,有些緊張的拉了喬錦書的手在自己身邊坐了道:“錦兒,你哪裏來的這些個東西,除了這些屋裏還有沒有。”


    看著顧瀚揚眉宇間不易察覺的害怕,喬錦書偎進他懷裏淺笑著道:“爺,這麽會子功夫不礙事的,這些是許姨娘今天來請安時說繡了給我用的,當時我已經察覺了,隻是奇怪許姨娘怎麽有這樣的東西。”


    顧瀚揚聽了才鬆了口氣,沉默了半晌方道:“這個便是暮雪用的蘭花香。”喬錦書聽了訝異的看著顧瀚揚。


    看著這雙清澈的眼眸,顧瀚揚心底有一絲深深的無力感,雖心疼她年紀尚小就要經曆這紛繁複雜,卻從沒後悔把她帶到自己身邊,若是光陰流轉自己仍會這般決定。


    遂安撫的的親了親她的發髻道:“這不是爺給她用的,爺還不會這般對自己的內宅女人,是威信侯秦府送來的,爺隻是沒有阻止罷了,如今你既知道了,這樣的東西你是一絲一毫也不能讓她進入錦繡閣的知道嗎?”


    喬錦書笑道:“錦兒的醫術,這樣的東西奈何不了錦兒的,爺放心便是。”


    幽深的雙眸如泉水湧動,把小東西拉到懷裏,唇在頸項間流連,那純淨的梅花香味若有若無,顧瀚揚沉聲道:“錦兒,你早些歇息爺今夜有事處理。”


    說完喚了穀雨、紫蝶進來伺候,自己轉身出去,看著顧瀚揚的背影喬錦書陷入沉思,張媽媽不放心上前輕聲喚道:“姑娘。”


    看著張媽媽擔心的樣子,喬錦書莞爾一笑道:“媽媽,我無事,又吩咐道,你們也早些歇息吧,媽媽陪我去暖閣說話。”


    今日是紫蝶和湘荷值夜,二人收拾了在外間炕上睡了。


    張媽媽伺候著喬錦書卸了首飾,散了發髻梳洗了,方在炕沿坐道:“姑娘,可是有了什麽煩心的事?”


    喬錦書一身碧青色梅花暗紋的對襟睡衣,頭發鬆鬆的用一支薄荷綠簪子挽了個家常髻,倚著水綠色的千禧同春大迎枕柔聲道:“媽媽,今日許姨娘送我的那幾方娟帕裏那方藍色的上有雪大少奶奶常用的蘭花香。”


    張媽媽一聽蹙眉道:“這小蹄子也是個心思不安分的。”


    喬錦書聽了搖搖頭道:“這還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這蘭花香中含有麝香,但這蘭花香不是爺賞用的,卻是威信侯秦府送來的。”


    張媽媽聽了道:“老奴以前在京裏學士府見過聽過的這樣的事多了,那至親骨肉為了些利益互相殘害,性命相搏不在少數,這蘭花香既然能送上許多年想來也是得了秦府家主默許的,咱們大少爺又睜眼閉眼的,看來瑞雪閣的那位主子隻怕早已無法生育了。”


    喬錦書聽了笑道:“這做香的手段極高,麝香分量並不重,若是停了再調理個幾年也未可說。”


    張媽媽聽了急忙道:“姑娘,你萬萬不可有這樣的心思。”


    看著張媽媽焦急的模樣,喬錦書安撫的笑道:“媽媽,當日她想害我不成,便要取穀雨的性命,我還沒愚笨到要以德報怨的地步呢。”


    張媽媽安心的點頭道:“這才是正理,隻是許氏的心思極重老奴倒要好好打聽一下才是。”


    喬錦書聽了從箱籠裏取了包銀子遞給張媽媽道:“我也正是這樣想的,爺不是個多情心軟的,伺候過的丫鬟凡幾,卻隻有她留了下來,還抬了姨娘,可見是個不簡單的,我原本並不在意,隻是她既上門送禮,我也該好好招呼才是。”


    張媽媽接了銀子頷首。


    顧瀚揚回養拙齋沐浴換了身衣服方信步往漣漪軒來,小丫頭子看見顧瀚揚往西廂房這邊來,高興得什麽也顧不得奔進房裏報信,許姨娘聽了扔了手裏的東西扶著綠玉忙亂的迎了出來,怯生生的蹲下行禮,歡喜得噙了淚道:“婢妾不知道爺來了,迎得遲了,爺莫怪。”


    顧瀚揚虛扶一把道:“起來吧。”說著起身往裏間走去,許氏忙起身跟了上去,吩咐綠玉泡雲霧茶來。


    許氏接過茶親手放在炕桌上,又恭謹的侍立在炕邊,顧瀚揚端起茶啜了一口,星眉微蹙,許氏見了忙道:“這還是去年盧媽媽送來的,婢妾用竹盒細細的收了,隻怕還是有些走味。”


    顧瀚揚聽了並不說話,隻低頭喝茶,許氏盯著那俊逸無匹的側臉,恍如夢中,這個男人竟真的成了自己一生的依靠,許氏鬆蕊思緒萬千,自從十三歲便跟了他,多少年了,可是每每見了還是如初見般心慌意亂。


    看了一眼恭謹的侍立在炕邊的許氏,顧瀚揚放了茶盞道:“說了多少次你不必站著,去坐下吧。”


    許氏應了搬了個杌子在炕邊上坐了,顧瀚揚打量了她一眼道:“你身上這件胭脂紅的小襖還是去年過生日養拙齋送過來的吧,怎麽也不見做件新的,可是沒有好的衣料。”


    許氏聽了心裏一動忙恭謹的道:“雪大少奶奶前些日子賞了一匹杭緞,那杭緞是極好的,婢妾舍不得製衣,前幾日裁了繡了幾塊娟帕孝敬了雪大少奶奶和錦大少奶奶。”


    顧瀚揚聽了溫聲道:“既是賞你的,你就自己裁衣便是,孝敬的東西不拘什麽料子,隻要心意到就好,這幾日你不必去請安了,先給爺趕製幾雙鞋子出來吧,爺養拙齋還有事要處理,說完起身要走。”


    許氏忙起身跪在顧瀚揚腳邊抬起那張清新如三月野花的臉柔聲道:“爺,這些日子天氣寒涼,您這腳要格外當心才是。”


    看著腳邊的女人,顧瀚揚歎了口氣沉聲道:“爺既留了你,你這一生都是爺的女人,你好自為之。”


    看著已經走出屋子的男人,許氏臉上亦喜亦悲,不辨歡喜,綠玉忙進來扶起許氏道:“姨娘的法子果然好,爺看見那娟帕就想起姨娘了。”


    許氏微微頷首道:“我累了,伺候我歇了吧。”


    清風進來躬身回稟道:“爺,盧媽媽在外麵。顧瀚揚在案幾後抬起頭,揉揉眼道:讓她進來吧。”


    盧媽媽進來一板一眼的行禮如儀,顧瀚揚笑道:“媽媽坐吧。”盧媽媽道謝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道:“大少爺如今養拙齋隻有素蕊一個伺候,老奴看著二等裏的染菊不錯,要不升了上來伺候。”


    顧瀚揚忖了片刻道:“媽媽,以後這養拙齋值夜就由清風、明月來吧,前些日子許莊頭也說起這事,不如就趁年前把素蕊打發了出去,隻是別虧待了便是。”


    盧媽媽應了,顧瀚揚又道:“轉過年錦兒就及笄了,等她及笄了清揚園的藥便都停了吧。”盧媽媽聽了那古板臉上抑製不住喜悅,巍顫顫的站了起來道:“大少爺,您終於選定小主子的母親的人了嗎,老奴每日裏煎著那些藥,心裏都是揪著疼啊,您都快而立之年了,膝下猶虛。”


    顧瀚揚忙走過去扶了盧媽媽坐下道:“我的心思媽媽都是知道的,隻是今日許氏送了幾塊娟帕去錦繡閣,有一塊有蘭花香,那許氏也算爺虧欠了她,隻要她安分這一生的安穩日子總有的,如今我讓她做鞋且把她困在屋裏了。”


    盧媽媽聽了麵色凝重道:“這許氏平日裏是個沒聲沒響的,老奴倒疏忽了,這幾日老奴便把錦繡閣的人再梳理一遍,讓那些東西一絲也進不去。”


    素蕊打量著這間自己住了幾年的小屋,窗邊兩張簡單的架子床,兩個床頭矮櫃,對麵兩個紅漆木箱搭著便是梳妝台了,當年幾個小女孩揣著滿心的秘密住了這養拙齋,芙蓉、牡丹、芍藥,素蕊、鬆蕊、連蕊,六個姑娘性子各異,卻都是花一般鮮活妍麗,如今都如浮雲流散了。


    掩了內心的酸澀,素蕊拿起盧媽媽給的那個荷包轉身去了漣漪軒。


    漣漪軒西廂房,冬日的陽關透過窗欞打在許姨娘的身上,那影子落在空蕩蕩的屋裏,顯得特別單調。


    看著自己的堂姐鬆蕊穿了件墨綠色暗紋繡球小襖,下麵是煙灰色素緞棉裙,頭上挽了個飛星髻,插著那支幾年前爺賞的海棠花樣的玉簪,低了頭正納鞋底,那烏鴉鴉青絲落在細長白淨的脖頸邊,襯得纖細的脖子越發的瓷白,更顯得瘦弱了,素蕊有些心疼,走了上前道:“堂姐。”


    許姨娘抬起頭,看見是自己的堂妹,臉上露出幾分真心的笑容,放了手裏的針線忙道:“好多日子你都不來了,以為你生我的氣呢,快坐呀,昨日得了盤綠豆糕想著你愛吃,給你收著呢。”


    說著也不喚人,自己起身去屋裏拿了盤綠豆糕出來,又泡了茶巴巴的端到炕桌上,笑盈盈的看著素蕊。


    素蕊鼻子有些發酸,拈了快綠豆糕又放下遲疑了下道:“麥苗姐姐,豆芽要走了。”


    聽著自己的堂妹用著進府以前的名字,許姨娘的心沉甸甸的,臉色陰了下來道:“怎麽,你要出府了?”


    素蕊點點頭道:“爹求了爺,趁著府裏年前放人便把我也打發了出去,正好回家過年,我都好些年沒和爹娘一起過年了。”


    許姨娘聽了冷冷一笑道:“叔叔怎麽會求爺打發你,他巴不得我們一輩子跟著爺他才體麵,是不是你自己的主意。”


    知道瞞不過自己這個玲瓏剔透姐姐,素蕊點頭道:“是,是我帶信求的爹。”


    許姨娘瞪著雙眼的抓住素蕊的手,指甲都掐進素蕊的肉裏狠狠的道:“我們當日說好了要一起留下來伺候爺一輩子的,你怎麽忘了,現在想留我一個人在這裏嗎?”


    素蕊滿臉苦笑道:“姐,現在和以前不同了,爺心裏有了錦繡閣的那位主子。”


    “那又怎樣,不過是爺圖新鮮罷了,等過些日子,爺又會變得和以前一樣的,若不然隻要她沒了也是一樣。”許姨娘陰沉沉的道。


    看著變得令自己都有些害怕的堂姐,素蕊掙脫了手懇求道:“姐姐收了手罷,牡丹出事的前天晚上,我看見一個穿著墨綠比甲身形有些像綠玉的人在背人處和牡丹說話,你明知道盧媽媽自從出了你的事越發的仔細,你還教牡丹用你當年用過的法子,不是要她的命嗎?”


    許氏鬆蕊冷笑道:“我當年能瞞過盧媽媽,她怎麽不行,不過是她自己笨,怪不的別人。”


    看著越發陰沉的堂姐,素蕊沉默了片刻道:“我也想過做爺的女人,一輩子守著爺,可我如今改了主意,我不想象姐姐這樣守著這華麗的屋子,形單影隻的過一輩子,我隻想做田頭山野的豆芽,守著爹娘安分的過活,爺就當是我心裏的一個夢吧。”


    “麥苗姐姐,你既已嚐了心願就守著這屋子安分的過日子吧,豆芽要走了,這一百兩銀子是爺賞的,你留著用吧”說完拿出盧媽媽給的荷包放在炕桌上,轉身要出去。


    看著自己相依為命的妹妹就要離開,許姨娘變得有些無措,壓低了聲音狠狠的道:“素蕊,你若真要出府,我便把你當年幫我的事告訴爺和盧媽媽。”


    素蕊轉過身苦笑著道:“許姨娘,你若果真想要素蕊的命,便拿去吧。”說著蹲下去深深一福,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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