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上了疏影閣二樓坐了,丫鬟媳婦子早已經準備齊全了。


    喬錦書俯看樓下自己離了數月的院子,右邊的葡萄架上還有著未散的積雪,黃綠之間瑩瑩白雪,倒見清新,左邊的假山石上還結著冰,冬日的陽光打在上麵,透過冰棱那假山也透出了幾分晶瑩,假山邊上便是數株梅花悄然綻放,那花白裏透粉,亭亭玉立傲然枝頭,一陣冷風吹過,枝葉簌簌發抖,她也不過隨風擺動,並不見花瓣萎落,依然是迎風起舞,隱隱間暗香浮動,在一片粉白之間,唯有一株白中泛著點點綠意,水綰星辰,雲簪晚雪,格外醒目。


    想起陸遊的那首《詠梅》,喬錦書隨口吟道: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


    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輾作塵,隻有香如故


    喬楠楓聽了大是驚訝道:“錦兒何時倒有了這般佳句?”喬錦書猛然醒悟,這裏是另一時空自己隨意吟誦的前人詩句都會被認成自己的,便忙應道:“爹,錦兒哪有這般才學,也不知是哪裏看的,竟是記住了,今日觸景生情隨口誦了出來罷。”


    喬楠楓卻是不信,道:“這女兒家雖說無才便是德,但我喬家也勉強算得上詩書傳家,錦兒即便有如此佳句也不過在自家吟誦自是無礙的,倒不用這般顧忌。”


    喬錦書唯有苦笑,大家隻當她默認了,喬楠柏也讚歎不已道:“錦兒的心思,往往人所不及,二叔就為你留下這景色吧。”吩咐下人準備紙墨筆硯。


    這屋裏除了宋姨娘都是喜歡詩詞書畫的,見喬楠柏要作畫都有些歡喜便圍了過去,不過兩盞茶的功夫一幅潑墨的寒梅圖便躍然紙上,雖不是驚世卻也獨有風骨,喬楠柏舉著筆灑脫的看著喬錦書笑道:“來,錦兒,把你剛才的詩句寫上,就當咱叔侄兩為今天的賞梅會做個結如何。”


    喬錦書欣然應命,一首簪花小楷在那潑墨圖邊倒也映然成趣,喬楠柏看著喜歡便命人裱了說要掛在自己書房,顧瀚揚聽了眼中精光一閃。


    吳氏見時辰不早,便道:“去纖絮閣用膳吧,有什麽你們邊吃邊聊便是。”


    喬錦書扶了吳氏大家便一起下樓,顧瀚揚拉了喬楠柏低聲道:“二叔,把那寒梅圖送給我如何?”


    喬楠柏狡黠的笑道“咱們一家人,按說送你也不妨,不過……。”


    顧瀚揚忙打斷他的話道:“開春慶陽縣和三江口縣交界處要修築大壩,那裏所有糧食供應皆歸喬家米鋪,不過決不可以次充好,老百姓辛苦一天總不能克扣口糧。”


    喬楠柏哂笑道:“那裏你隻怕早就打算給我們家米鋪了吧,難道還有比自己親家更值得信任的嗎。”


    看著喬楠柏一副憊懶的樣子顧瀚揚又好氣又好笑便道:“你待如何?”


    其實喬楠柏也不過是想為難一下顧瀚揚,倒真沒想到要什麽,猛然想起自己初次去顧瀚揚那裏看到的幾匹玉馬,不說別的單就那匹墨玉的馬怕不價值萬金,其餘的應該都值數千金吧,眼珠一轉便刁難道:“我看你書房裏有幾匹玉馬,我喜歡,你隨意給我一匹吧。”


    顧瀚揚倒好似鬆了口氣般道:“把那匹墨玉的給你玩吧。”


    喬楠柏頓愣怔,道:“那墨玉馬怕不下萬金,倒不必了,別的就行。”


    顧瀚揚伸手輕觸那簪花小楷道:“那又怎樣,在我眼裏還不如錦兒這幾個字。說完卷了那畫下樓。”


    夜色暮黑,喬錦書看著正在鋪床的穀雨道:不過幾個月的光景,咱們家竟是有了這麽大的變化,春分嫁了喬安,連立夏過不了幾天也要出嫁了。


    紫蝶便收拾衣物邊道:“奴婢倒覺得喬安和春分正相配,他們二人都是本分老實的。”喬錦書點點頭道:“倒也是,將來春分肯定是要接替了錢媽媽做管事媽媽的,有她在娘身邊我倒也放心。”


    收拾完衣物紫蝶又給喬錦書斟了一杯茶道:“隻是奴婢不明白立夏怎麽想的,竟是嫁倒鄰縣的小商戶人家去了。”


    穀雨聽了接話道:“我倒覺得立夏是想明白了,那商戶人家雖不如咱們喬家富貴,可是和咱們家以前比倒不差什麽,雖說是填房又有兒子,可到底是正室,一般的使奴喚婢當家作主,豈不比做老爺的通房要好。”


    紫蝶聽了便默不作聲。


    聽得樓下有腳步聲,湘荷探頭看了一下到:“姑娘,是姑爺上樓了。”


    喬錦書聽了便穿了鞋起身,顧瀚揚進來看見喬錦書衣衫單薄便道:“天寒涼,雖說燒著火龍也別隻在窗根下坐著,方才和你爹、二叔說些生意上的事,不覺得就過了時辰,歇了吧。”


    穀雨、紫蝶伺候二人歇下便退了出來在東次間炕上歇了。


    突然想起什麽,喬錦書拉顧瀚揚的手道:“爺,今日饅頭抓的什麽東西,你說等他長大了給他。”


    顧瀚揚側身凝視著偎在自己身邊的小人兒,修長的手指扶過那精致的小臉柔聲道:“不過是個荷包,逗他玩兒罷了。”


    “錦兒看爺說得認真,不像隻是個荷包,你還是告訴錦兒吧,不然心裏總是不安。”喬錦書不依的攥緊了顧瀚揚的衣擺道。


    隻要是關係到了她的家人,她總是不依不饒的,今日若不告訴了她,這小東西隻怕不得安身的,看著這張認真的小臉不禁啞然失笑道:“錦兒,你真想知道嗎?”


    喬錦書鄭重的頷首。


    “那不過是太子表哥給我的印信罷了。”顧瀚揚輕聲道。


    喬錦書驟然變色道:“爺,我家饅頭、包子以後不要做這麽麻煩的事,我隻願他們小富即安,一生順遂,不奢求富貴榮華。”


    追名逐利,富貴榮華,多少人一生舍了性命去貪圖,這小東西卻是卻之唯恐不及,隻是自她嫁了自己的那日起,又豈是能躲得開這些麻煩的呢,若現在告訴她,也不過白添煩惱於事無補,自己便能替她擋得一時是一時罷了,遂笑道:“爺知道了,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呢。”


    睡眼朦朧間喬錦書覺得那雙作怪的手又探進了自己的衣服裏,便壓了那手埋怨道:“爺,這可是在錦兒娘家的閨房呢。”


    “既知道是在你娘家,還不起來去給爹娘請安,這般憊懶,爺倒不介意多陪你睡會。”顧瀚揚在那翹起的屁股上拍了幾下道。


    喬錦書哀怨的看了那神清氣爽的男人一眼,無奈的喚了穀雨進來伺候,二人梳洗完,顧瀚揚道:“等下請了安便辭了爹娘吧。”


    喬錦書嘟了嘴道:“爺,說話不算話,說了要陪錦兒住幾天的,可這才一晚上呢,就要走了嗎。”


    顧瀚揚也不多話,隻率先下樓,喬錦書恨恨的瞪了那背影幾眼,跟著下樓。


    一時早膳畢,二人便辭了喬楠楓、吳氏,吳氏雖說不舍,卻見顧瀚揚肯陪自己的女兒在家裏住一晚,總算體貼,心裏也寬慰不少。


    出了門,天上飄起了小雪,路上的行人都腳步匆匆,喬錦書隻覺得車子起伏不止,便掀了車簾往外一看,好像已經出了縣城,詫異的看向顧瀚揚道:“這不是回府的路,我們去哪裏?”


    顧瀚揚探手放了車簾道:“風大,小心涼著,既是出來了便帶你玩幾天可好?”喬錦書一聽便塔拉了張小臉道:“既是出來玩倒不如讓錦兒在家多住兩天呢。”


    看著喬錦書意興闌珊的小臉顧瀚揚心裏有些忐忑,車子停了,清風在車外道:“大少爺,錦大少奶奶,到了。”穀雨捧了件石榴紅的披風進了車裏,要伺候喬錦書穿上。


    看著穀雨手裏的石榴紅地彩雲妝花緞雪貂披風,又看看顧瀚揚身上的煙灰色地彩雲妝花緞雪貂披風喬錦書笑道:“情侶裝?”


    顧瀚揚蹙眉道:“嗯?什麽?”


    喬錦書飛快的穿了披風,朝著顧瀚揚做了個鬼臉,閃身由穀雨扶著下了車,才回頭道:“爺沒聽見便算了。”


    顧瀚揚寵溺的搖搖頭飛快的跟了上去道:“這路滑,看你摔倒,說著便拉那小手握在手中往前走去。”


    看著相握的兩雙手喬錦書眉眼彎彎,顧瀚揚看著身邊笑得誌得意滿小人兒便伸手把她攏進自己的披風裏。


    繞過幾個山包,便看見高處有一個小巧的園子,喬錦書驚異的道:“這處園子倒是安靜,若得夏天來時豈不更好。”


    顧瀚揚也不說話隻是牽了她往前走,到了門前看見幾個穿著下人裝束卻體形強健的大漢守在門前,看見他們過來,幾人皆單膝跪下行禮。


    穿過青石甬道便看見一座青磚萬字影壁,轉過影壁外院是一座小小的三間正房,旁邊各有兩間廂房,一般的抄手遊廊相連,並不見特別之處,從遊廊側門出去有一座白石拱橋,下了橋便是內院的垂花門了,垂花門前也有人侍立著。


    進了垂花門喬錦書看著院子便呆住了,寒風中,雪花輕舞,滿園的梅花臨風開放,隻有邊角處有幾顆香樟樹。


    紅梅肆意絢爛著自己的美豔,雪花像戀人般靜靜偎依著,絢爛之中綠萼梅羞澀的仰著笑臉,風兒都好似怕驚動了她們,而無影無蹤,隻有雪地上滿樹的梅花,開成一團團紅雲綠霧,在眼前漫漫的彌散開來,那一縷縷的清香被苦寒久久的熬煎,愈發的沁人心脾,凝視著眼前的一幕喬錦書的心也如梅花般綻放,那清澈的雙眼,珠淚盈盈道:顧瀚揚,我好喜歡呢。


    說完轉身便往梅林深處奔去,顧瀚揚忙上前攜了手道:“錦兒勿亂闖,這梅林我按五行八卦排了個井陣。”


    喬錦書疑惑的望著眼前飄逸如風的人,顧瀚揚有些狼狽的笑道:“隻怕我不能陪你來時你不安全罷了。”說完便拉著小人兒往梅林深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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