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閣西次間,秦暮雪如煙雙眉微蹙,淡紫蘭花刺繡鑲領粉紅對襟袷衣白色交領中衣白底繡折枝蘭花月華裙,黑鴉鴉的青絲間插了支白玉蘭花步搖,安坐在綠綺琴前,手指輕攏,曲調憂傷,依依情深。


    綠柳端了藥進來,微微搖頭道:“大少奶奶吃藥的時間到了,您且歇會子罷。”說著放了藥碗,扶著秦暮雪在窗前的羅漢椅上坐了。


    秦暮雪放了藥碗柔聲道:“我一年也不知道要喝掉多少這些勞什子,真是厭煩得緊。”


    綠柳邊遞過糖漬果子邊道:“若是大少奶奶能少彈奏些憂傷的曲子,隻怕就能少喝些也未可知的。”


    “你這丫頭,嘴實在的碎,我總要把你嫁了出去才落得安靜的。”秦暮雪佯怒的道。


    “您隻管嫁就是,奴婢反正還是要進來做管事媽媽的,您也隻好日夜看著奴婢這讓您厭煩的臉。”綠柳笑道。


    秦暮雪真被自己的貼身丫鬟氣笑了便道:“好了,綠柳姑奶奶,算我怕了你,你去收了那琴吧。”


    綠柳邊收拾琴便笑道:“奴婢哪裏就有那麽大的膽子氣大少奶奶呀,不過是怕您喝了藥胃裏不舒服,嘔您笑罷了。”


    放好了琴走過來撚了娟帕欲言又止,綠柳自小的伺候自己,秦暮雪哪裏還不知道她的性子,便道:“你要是有話就說,不要在我麵前像個陀螺一樣轉來轉去的,你不得安寧,我也心煩。”


    說得綠柳噗嗤笑了出來,過了一會正色道:“大少奶奶,奴婢這話都想說幾年了,您既嫁了大少爺,又是您打小就期盼的,那就把心思都放到大少爺身上吧,侯府的事就讓老侯爺和世子爺去操心,您就別為難自己了。”


    秦暮雪看著這個對自己忠心耿耿的丫鬟歎了口氣道:“你說的我哪裏不知道呢,隻是我既是秦家的女兒,哪裏分得出彼此。”


    綠柳聽了無言,默了片刻道:“這幾日您接了老侯爺的信也沒歇好,這會子去歇歇吧。”


    喬錦書鬆鬆挽了個家常髻,插了支油黃色的蜜蠟簪子,穿了連枝牡丹刺繡園領煙霞紅秋菊提花對襟袷衣,粉色月華裙,正坐在炕上寫著顧夫人的藥方,穀雨拿了個錦盒進來道:“這是大少爺身邊的明月送來的。”


    “打開我看看。”喬錦書放了筆道。


    穀雨便打開盒子遞了過去,原是一盒芳玫齋的蜜餞,喬錦書拈了一個放進嘴裏吃了道:“太甜了,我不喜歡,你拿去你們幾個分了吧。”


    “這芳玫齋的蜜餞味道極好,大少奶奶最近吃的補藥我看著極苦,奴婢收著大少奶奶吃藥的時候甜嘴極好。”穀雨道


    喬錦書聽了心裏微動,便點點頭。


    湘荷打了軟簾進來道:“大少奶奶,大姑娘身邊的豔紅來了。”喬錦書知道是顧盈然的丫鬟便道:“讓她進來吧。”


    豔紅自那日後再沒見過喬錦書,進了屋見喬錦書端坐在炕上,身上並無奢華之物,臉色粉潤,神態安詳,在那絕世顏色外又添了幾分風華,忙蹲身行禮道:“奴婢見過錦大少奶奶。”


    喬錦書叫了起,她便起身遞過一個木製繪彩的盒子道:“我們姑娘新得了兩盒宮製的彩霞胭脂,顏色極好,讓奴婢給錦大少奶奶送了一盒過來。”


    看著那描的極精巧的纏枝芙蓉的木盒,喬錦書抬手打開,不過片刻間屋子裏便有一股子若有若無的茉莉香味,淡雅得很。


    毫無征兆喬錦書順手關了盒子道:“我從不用胭脂,替我謝謝你家姑娘的好意,這胭脂極難得,她自己留著用吧。”


    豔紅愕然,剛才看著喬錦書好像還很喜歡的樣子,怎麽突然就不要了呢,但還是收了盒子躬身退下。


    豔紅回了喜盈居便把方才在錦繡閣的事說了,原以為自家姑娘一定很生氣的,誰知道自家姑娘聽了居然笑逐顏開,豔紅不解的退了出來,一頭霧水。


    顧盈然看著那盒子自言自語道:“我覺得你是個朋友,果然你也是這麽想的,若不是朋友怎會生我的氣呢,你既當我是朋友,隻要我在顧府一日總會護著你些的。”


    想著又喚道:“豔紅,進來。”


    豔紅掀了銀紅色的軟簾進來道:“姑娘有什麽吩咐?”


    “你去讓咱們小廚房做一盤油炸鴿子送到錦繡閣去,就說這個菜叫……。”招手叫豔紅過去耳語了幾句。


    豔紅不解的道:“姑娘,今日錦大少奶奶是極生氣的,您就是要道歉也等幾日呀,此時去不是白碰一鼻子灰嗎。”


    顧盈然擺擺手道:“讓你去你就去哪那麽多廢話呀,姑娘我保管你這次去不但不會挨罵還會得了賞錢的。”


    豔紅不信的看著自家姑娘,怎麽都覺得今日的姑娘有些傻氣,但還是做了送到錦繡閣去。


    一路上心裏直打鼓,想著那日的事自己也參合了的,算了,最多挨板子罷了,也不算冤,一邊想著又到了錦繡閣。


    喬錦書看著跪在地上惴惴不安的豔紅和擺在自己麵前的油炸鴿子,咬了唇忍笑,豔紅跪在地上看不太清喬錦書的臉色,但還是鼓起勇氣道:“我家姑娘說這個菜的菜名叫負荊請罪。”


    噗嗤,喬錦書沒忍住笑了出聲,看著地上跪著臉色不好的豔紅道:“起來吧,你來回的跑,辛苦了,妙筆拿個荷包給她。”


    豔紅頓時傻了,呆呆的接了荷包道謝,躬身告退,剛想出門,就聽身後曼聲細語道:“回去告訴你家姑娘,油炸鴿子雖好吃,但油膩之物不可多吃,淺嚐即止便好。”


    一路走,快到喜盈居豔紅才回過神,想來自家姑娘還是個聰明的,自己果然得了賞,便快步回去,把剛才的事又和姑娘一一細說了,誰知姑娘聽了反而沒了笑容,低低的自語道:“是啊,立場不同,隻能淺嚐即止。”


    豔紅出了門,也自言自語道,我要去拜拜神,姑娘莫不是碰到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顧瀚揚進了門見喬錦書滿臉笑容用手舉著個油炸的什麽啃得津津有味,便道:“什麽好東西吃得這麽歡喜。”


    看見顧瀚揚進來喬錦書便準備起身,顧瀚揚搖搖手道:“坐著吧,別弄一身的油。”


    喬錦書便坐著,邊吃邊道:“是盈然送來的油炸鴿子。”


    顧瀚揚聽了揮手屏退屋裏伺候的人盯著喬錦書問道:“不怪盈然嗎?”


    垂了眼喬錦書默不作聲,又過了片刻抬起小臉指了鴿子道:“盈然說這個叫負荊請罪。”


    想起一品大師曾說過,這小東西對醫術有一種癡念,自己也發現她對自己的患者不論身份地位都有一份悲憫之心,對家人有一種執著得近乎於貪戀的感情,對自己身邊的人也很護短,就連纖雲、弄巧在自己身邊伺候了幾年,到錦繡閣不過幾天的時間,自己問她們話時,雖不敢隱瞞,但也有些吞吞吐吐的,自己逼了半天,弄巧才說,在錦大少奶奶身邊奴婢們覺得溫暖,不自覺想維護她。


    想到這顧瀚揚又默了片刻方沉聲道:“盈然是個極重感情的。”


    喬錦書聽了便笑道:“妾身已經告訴盈然了,油炸鴿子太油膩,淺嚐即止。”


    顧瀚揚看著那笑得得意的臉,心裏暗自搖頭,算了,讓她摔了才會記得,自己吩咐盧媽媽多看著些,總不叫她吃了大虧便是,不然老和尚那就交待不過去。


    一時傳了晚膳,飯後顧瀚揚照例去了養拙齋,晚上又宿在了錦繡閣。


    漣漪軒正屋遲姨娘正低頭看著賬本,也許是看得時間久了眼睛有些酸,放下筆揉了揉那雙極具魅惑力的雙瞳。


    旁邊伺候的彩鳳見了道:“姨娘別看了吧,咱們的鋪子每月裏賺的不少了,加上老爺貼補的,您實在不用這麽辛苦的。”


    遲姨娘放了筆苦笑道:“賺得多,每個月花出去的也不少啊,那些園子裏哪個是能少了的,我們遲家不過是生意人家,哪個是惹得的,爹如今年紀大了心也越來越大,總想著皇商的位置,斷不會管我有多難。”


    正說著彩霞端了燕窩進來道:“這是今日太太打發人送來的血燕,我看著都是極品的,您快嚐嚐。”


    遲姨娘接了那燕窩眼淚便落了下來,自己自十三歲被爹送給了顧瀚揚,便再也沒見過自己的娘了,家裏有許多的姨娘,大哥又是個粗心的,幸好嫂子厚道又孝順,娘的日子才好過許多。


    彩鳳知道姨娘想起了自己的娘,便瞪了彩霞一眼,彩霞也後悔自己說錯了話,便急著叉話脫口道:“爺今日又歇在錦繡閣了。”


    彩鳳無力的看著彩霞翻白眼,彩霞也正悔失言,滿臉糾結,遲姨娘看著兩人眉來眼去的,便道:“罷了,你兩太過小心了,這點子事都經不了,這日子還長久呢。我今日累了,早些歇了吧。”


    顧瀚揚一動,喬錦書便醒了,也要起身伺候,想著自己晚上的孟浪,便道:“爺是習慣晨練的,今日要給娘請安,等爺回來早膳了一起去吧,你再歇會。”


    喬錦書渾身酸軟實在的懶怠動,便點點頭又躺下了。


    過了不久聽見穀雨在自己耳邊輕喚,便嘟噥道,好累,不想起。穀雨聽了自是心疼但是沒法便輕聲道:“大少奶奶,爺晨練回屋了,此刻正沐浴呢,您得起身了。”


    穀雨伺候著梳洗了,想著今日是要去給夫人請安的日子,便穿了件鵝黃繡竹葉梅花圓領的袷衣,青灰色撒花百褶裙,又挽了個祥雲髻想著昨日戴的那支蜜蠟簪子正配今天的衣服,便讓穀雨又插戴了。


    出了裏間,顧瀚揚也換好了衣服,看見喬錦書頭上的簪子便蹙了眉道:“你昨日好像也是戴的這簪子吧。”


    “嗯,我看它配我今天的衣服正好。”喬錦書不以為意的點頭道。


    顧瀚揚打量了一下微微頷首再沒有說話。


    送藥來的盧媽媽聽了心裏一動,自己奶大的這位爺是再不在女人穿戴上留心的,今兒個倒是奇怪了。


    喬錦書喝了藥便蹙了眉,忙接過穀雨手裏的蜜餞含了才鬆了口氣,可見是極怕那味道的,顧瀚揚見了覺得有些好笑,便對穀雨道:“若是你家大少奶奶的蜜餞吃完了,你便告訴清風去買來就是。”


    穀雨歡喜的蹲身應了。


    兩人早膳完了,便去給顧夫人請安,臨出門時,顧瀚揚又取了那薑黃色的玉佩絡子,喬錦書便有些不依的道:“爺已經拿走一個了,這個是錦兒才打的。”


    顧瀚揚一本正經的道:“那個爹看見了喜歡,便拿到他書房去了,如今爺書房沒有了,再說這個顏色放在這裏也不配,你要是喜歡,爺送你兩盒,你再打便是。”


    說完也不管喬錦書便先出了門。


    湘荷看著喬錦書一副欺善怕惡的樣子,咬了唇忍笑。


    喬錦書見了瞪了她道:“隻管笑就是,忍得那麽辛苦做甚?”


    這一說,連張媽媽也撐不住笑了,便簇擁著喬錦書跟在顧瀚揚後麵往曉荷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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