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早晨總是霧蒙蒙的,喬錦書起了個大早,把穀雨、紫蝶都叫了起來給她選衣服,說今日饅頭、包子洗三一定要穿得喜慶些的,穀雨選了件海棠紅的小襖,喬錦書連連搖頭道:今日饅頭、包子一定是穿大紅,我做長姐的怎能搶了他們的風頭呢,最後選了半天,選了件橘色喜鵲登梅的錦緞小襖,又配了條刻絲纏枝牡丹花的煙灰色棉裙,挽了個遊雲髻,插了一隻紅瑪瑙的流蘇步搖,最後還穿了件桃紅色風毛的灰鼠披風,喜得張媽媽在一旁看了高興的道:姑娘今日這打扮真正的漂亮,平日裏就很該這樣的,惹得穀雨、紫蝶在旁邊掩嘴直笑。


    一行人簇擁著喬錦書去了留韻館的西廂房。吳氏見喬錦書臉色雖有些蒼白,但人精神還好,心裏就有些放心,想著那日的事,不由得雙眼就有些濕潤道:“我的錦兒,快過來讓娘看看。”


    今日還是那日後母女兩個第一次見麵,喬錦書心裏也有些酸酸的,又怕吳氏傷了眼睛,免不得掩了心酸上前見禮嬉笑道:“娘見了錦兒倒不歡喜,莫不是有了弟弟便不喜錦兒了嗎。”說得吳氏忍不住笑著虛點了一指道:“你個促狹的,還不給來讓娘看看。”


    喬錦書笑道:“錦兒一會過去了,娘可不許搶眼抹淚的。”吳氏忙著用絹帕壓了壓眼角道:“娘不哭,你過來。”


    穀雨忙上前給喬錦書解了披風,喬錦書側身在黃梨木的架子床上坐了。


    吳氏細細的打量了錦兒幾眼,一把擁在了懷裏,輕輕撫著喬錦書的後背,嘴裏喃喃的道:“娘的錦兒,心疼死娘了。”又拿起喬錦書的手看見紅色繡花的腕帶,顫抖著手拆了,看見纏著細白棉布,便又要去拆,喬錦書想著那日情急之下,用剪刀隨手一劃,傷口並不好看,不欲吳氏難過便攔了道:“娘,傷口已經愈合了,如今隻有一條細細的線,這裏沒藥,拆了倒不好。”


    吳氏聽了便住了手,拿眼睛看著張媽媽,張媽媽趕緊道:“太太,姑娘說的是,一品大師留了最好的傷藥,已經愈合了,袁大夫又開了補藥的方子,我天天盯著煎了給姑娘喝呢。”


    吳氏這才滿意的頷首。旁邊的一對娃娃,見沒人理他們,早不耐的在旁邊咿咿呀呀起來,吳氏見了慈愛的笑道:“錦兒,快看看你弟弟們。”


    喬錦書伸頭往床裏一看,一對粉妝玉琢一模一樣的胖娃娃,一個瞪著雙黑漆漆的眼睛看著喬錦書,另一個見喬錦書伸頭過來,竟朝著喬錦書笑了,喜得吳氏忙道:“你看包子竟像是認得姐姐一樣呢。”


    喬錦書便伸手去逗他,誰知他張了嘴便咬,逗喬錦書笑了起來,饅頭看見喬錦書笑也扯著小嘴笑了,喬錦書見了高興的道:“饅頭、包子都笑呢。”說得一屋子人都笑了。


    一時,乳娘進來回稟:“時辰到了,要抱兩位少爺去洗三。”吳氏便問道:“東次間暖和嗎?”


    饅頭的乳娘是一個白白淨淨,顴骨略高的,身形高挑的媳婦子,見吳氏問忙恭謹的回道:“東次間一直燒著地龍,老爺還擔心凍著少爺們,昨日晚上又燒了一夜的銀絲碳盆,剛才奴才們進去試了,站了一會頭上竟冒細汗。”


    吳氏滿意的點頭,乳娘們用刻絲大紅包被包了饅頭、包子眾人簇擁著往東次間去,喬錦書也穿了披風道:“我送了弟弟們去,一時再回來和娘說話。”吳氏微微頷首。


    東次間鬧哄哄的,韓家、趙家、丁舉人家慶陽的一些紳士富家都來了,饅頭、包子都脫得光溜溜的,兩個見了滿屋子的人圍著自己也不認生,饅頭隻是瞪了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包子卻笑眯眯的手舞足蹈,還用手去碰旁邊的饅頭,饅頭轉頭,竟用腳去踢,惹得一屋子人哄笑了起來,那金錁子、小元寶便不斷的往盆裏添,喜得兩個穩婆見牙不見眼,還有那婆婆帶了媳婦來的,便要自己的媳婦去摸饅頭、包子,那些小媳婦子紅了臉去摸饅頭、包子的小手小腳。


    老太太和宋姨娘也出來添了盆。


    喬錦書回了西廂房,讓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隻留錢媽媽守在門口,和吳氏細細的說了喬楠楓說的話,吳氏聽了長長的舒了口氣,道:“終是等到這日了,我以後隻要好好的守著你們姐弟三個便可了,外麵自有你爹替我們打理了。”


    吳氏又道:“那日你爹從疏影閣出來又去了老太太的慈暉園,錢媽媽說,慈暉園的燈一夜沒熄,當晚你爹歇在了宜蘭園。”說完歎了口氣。


    喬錦書忙安慰吳氏,吳氏笑著拍拍喬錦書的手道:“傻丫頭,娘早想通了,她跟你爹的時間並不比娘短了多少,還生了仲青,為妾之苦不足為人道,娘是知道的,同為女人我憐惜她,可是,我亦有我要守護的人,我卻不能憐惜她。錦兒你要記住為母則強,不可心慈手軟。”


    喬錦書鄭重的點點頭。


    滿了月吳氏便搬回了正房,雙胞胎便安置在西邊的暖閣內。滿月酒喬家自然又是高朋滿座,等到過年喬家又是一番熱鬧景象,十五的煙火更是映紅了整個慶陽縣,人們紛紛議論著喬家的如日中天。


    過了十五,喬楠楓便忙著在三江口和梅縣開鬆鶴會所分部的事,每日裏忙得天昏地暗,家裏的事便都顧不上了,所幸,吳氏的身體在喬錦書的調理下恢複得很快,家裏的事便都接了過來。


    也許是有子萬事足的緣故,吳氏越見溫潤,眉眼間更添了幾分風情,喬楠楓大部分的時間都留在留韻館了,偶爾歇在宜蘭園,立夏屋裏去得更少了。


    喬錦書則日日的在自己的製藥間裏,忙著給喬楠柏配藥,這次所有的藥好像作用都不大,一想到二叔日漸消瘦,連坐著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心裏就像油煎一樣。


    吳氏看了看手裏的請帖,問錢媽媽道:“錦兒還是日日泡在製藥間裏嗎。”


    錢媽媽點點頭道:“是,張媽媽她們勸了也沒用,昨日還和我說,姑娘又瘦了。”


    吳氏傷心的道:“由著她吧,人人都說喬家長女醫術了得,她卻治不好她最親的二叔,心裏的難過又豈是說得出的,告訴張媽媽,凡是錦兒愛吃的,都換著口味煮給她吃。”


    錢媽媽應了道:“姑娘這樣日日關在製藥間也不行呢。”吳氏想了想道:“你去讓湘荷請了姑娘來。”


    喬錦書穿了件丁香色的海棠花暗紋的夾襖,煙灰色繡梅花的棉裙,進了東次間給吳氏施禮道:“饅頭、包子呢?”


    吳氏嗔笑道:“見了麵便問饅頭、包子,顯見得心裏是沒有我這個娘了。”


    喬錦書淺笑著道:“娘盡然吃饅頭、包子的醋。”吳氏笑道:“錦兒到娘身邊來。”


    喬錦書起身依偎吳氏身邊,吳氏撫了撫喬錦書的鬢發道:“錦兒,你要做什麽娘都依你,無論你要銀錢還是藥材娘都給你,哪怕是去求你外公,娘也願意,隻是,你卻要注意自己的身體,若是熬壞了自己,卻又怎麽是好。”


    喬錦書聽了無聲了歎了口氣道:“娘,錦兒聽娘的。”


    吳氏這才道:“昨日顧府送了張請帖來,說是五日後是顧夫人的壽辰,錦兒替娘走一趟如何?”


    喬錦書明白吳氏不過是擔心自己,想讓自己出去鬆快一下,嘴角噙了笑無奈的道:“是,錦兒去就是了。”


    吳氏滿意的頷首。過了片刻正色道:“錦兒還有一事,這事本來是隻和你爹商量就好的,但,娘想著我的錦兒曆來是個有主意的,便想著還是問問錦兒的主意。”


    “錦兒明年便及笄了,一家女百家求,我家錦兒盛名在外,娘總覺得早日定下來為好,思慮多時,覺得韓家的文昊是個不錯的,他自己斯文溫和,品行又好,將來又沒有管家理事的煩惱,他兄長也是個持重溫厚之人,兄弟感情好,想來將來家裏也沒有紛爭,你韓伯父韓伯母又是寬厚重情之人,更難得的是,那韓文昊到如今房裏連個通房也沒有。”


    喬錦書聽了垂了頭忖道,韓文昊這個人,自己現在確實說不上喜歡,但他的斯文俊秀卻是自己一直喜歡的,品行也是自己欣賞的,自己前世的夢想便是能過著遇一人白首,擇一城終老的那種雲淡風輕的日子,想著娘親說的那些,也許韓文昊是個不錯的選擇,也許自己前世的夢想能在這異世實現,也許時間長了自己也能與韓文昊相親相愛,看花開花落,看兒孫繞膝,想到這不由得緋紅了臉。


    抬起頭羞澀的道:“娘,錦兒覺得娘說的極是。”吳氏聽了便高興的道:“我看你爹也極喜歡韓文昊,常常誇他,怕是有了這個心,等我和你爹商量好了,他日你韓伯母再來探問,我便許了她罷,也好讓他們家早點上門提親,把這事定了下來。”


    喬錦書聽了沉默了片刻正色道:“其他的事都由爹娘做主,隻是不醫好我二叔的病,錦兒卻是不嫁的。”


    吳氏聽了心裏也難過起來,歎了口氣道:“如今你爹的生意,風生水起,可我看他眉宇之間總有解不開的憂愁,想來再不為別的,隻為你二叔吧。”


    喬楠柏的病成了壓在喬家人心裏的一塊石頭,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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