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神湖。


    波光蕩漾,碧色的大湖倒映著天台瓊樓的倒影。


    這是赤羽林最核心的地方。


    而那座湖心的小島,便是赤羽族絕對的禁地。


    隻因,不過區區十丈見方的土地上,生長著赤羽族等了無數時光才等來的,一個不確定的未來。


    嘩——


    藍色的裙擺在湖水中帶起細小的波紋。


    赤鈴兒立於湖麵,腳下,是一條隱於湖水之中的古獸。


    八隻粗壯的觸爪在水中揮動,帶著赤鈴兒登上隱藏在湖上迷霧中的孤島。


    然而今夜,她卻並非孤島上唯一的訪客。


    赤紅發色的男人站在孤島中央,他凝視著身前那株結著青澀果實的低矮植株,不發一言。


    即便赤鈴兒的腳步在黑夜中顯得格外清晰,也並沒有讓他回頭施以注視。


    “父親。”


    赤鈴兒走到男人的身旁,同樣看向那枚青澀的果實。


    “你回來了。”


    “嗯。”


    接下來,是漫長的沉默。


    直到遠方燈火漸熄,湖邊出現族老們派出的前來尋找族長的守衛,這種尷尬的氣氛才有所緩解。


    不用說,蘇小白表演的那一場戲劇已經借由赤江之口,在赤羽族中掀起層層波瀾。


    一位族中的子裔被人馴養成低賤的奴仆,對於那些將族群看地比生命還重要的族老們來說,無異於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他們隻等族長回到長老殿,便會將已經確定的決議告知族長,而後以族群的大義,壓碎所有的思慮與考量,逼迫族長即刻發兵,向那群外來者發起一場不死不休的戰爭。


    就像......曾經逼迫他廢去女兒的修為那樣。


    “父親。”


    待赤融走到孤島的邊緣,踏上平靜的湖麵,赤鈴兒的聲音卻在身後再次響起。


    “父親,我,也是你的女兒。”


    赤融腳步一頓,並未回話,隻是隨著夜晚的寒風,漸行漸遠。


    赤鈴兒垂下眸光,嘴角的掛著的微笑終於在此時完全散盡。


    作為從赤鈴兒本體之中誕生的新靈魂,她擁有誕生之前,本體所有的一切記憶。


    其中甚至包括某些已經被本體忘卻的點滴。


    例如剛剛出生時,父親那副張狂大笑的樣子;


    例如母親逝去時,父親抱著懵懂的她站在靈堂前沉默的樣子;


    例如牙牙學語,第一次喊出爹爹兩個字時,父親那欣喜若狂的樣子;


    例如剛剛學會走路,父親抱著她向族老們炫耀的樣子;


    再例如,她的體質初顯,舉族狂歡,唯有父親獨自來到此處,凝視著那枚青澀的果實,不發一言的樣子。


    那時他在想什麽呢?


    是在為女兒的天賦感到欣慰?


    還是說......


    在猶豫著要不要親手毀掉那株象征著族群榮耀的果實呢?


    赤鈴兒在神靈果樹前緩緩蹲下,抱著自己的雙膝,眸光暗淡。


    她是新生的靈魂。


    同樣渴望著屬於正常生靈的一切。


    就像那位木靈族曾經的老祖一樣,新的靈魂將舊的靈魂吞噬,即便否定了來自舊靈魂的一切私心,最後不也依舊成為了神域芸芸眾生中的一員,與另一位生靈相戀,相知,留下了一支龐大的古老族群。


    赤鈴兒在這一點上做的很好,比那位木靈族老祖做的更好!


    她全盤接受來自舊靈魂的一切。


    甚至比舊靈魂,更加討人喜歡,無論是智謀,性格,天賦,還是能力,她都遠在那個孱弱無力的舊魂之上。


    族老們將她視為未來。


    族人們同樣對她推崇備至。


    隻有!


    隻有那個男人!


    她的父親......


    她記憶中,本該與自己最親近的那個人,那個曾經被自己騎在脖子上,連她長出幾顆乳牙都要抱著到處炫耀的人,留給她的隻有表麵上的和善,看不見一點兒真心。


    赤鈴兒看著那枚青澀的果實,最終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在酒樓裏受到的影響......還是沒能完全消散嗎......”


    .


    赤羽族長老殿。


    族老們不愧是族老,做出的決定果然不出預料。


    在這片區域當久了所謂的霸主,這群老東西已經忘記了外界的凶險。


    也忘記了,在這潛藏著無數來源於各個紀元放逐者的萬族戰場核心區,一個區區中階域神,根本算不上什麽強大的力量。


    或許那位黯然離開的分家家主說的沒錯,那群老東西早就已經忘記了赤羽族真正的榮耀,已經成為了寄居在這個族群之中頑固不散的囊蟲。


    但作為赤羽族的族長,赤融就像是凡俗間即將走向覆滅的皇朝皇帝,他握有世間最大的權力,擁有皇朝中最高的權威。


    但麵對派係林立,雜亂無比的朝堂時,他什麽都做不了。


    大臣們站在朝堂的中心,占據著天下的大義,但凡他說出的話稍微激進一點兒,他們就會烏壓壓跪成一片,聯合起來向他施壓。


    就連自己的皇後,他都無權自己選擇。


    更別說是女兒的命運了......


    赤融改變不了這一切。


    他也不是沒想過跟那位分家家主一樣離開赤羽族。


    但,他是赤羽的王,在成長之時,同樣是這群族老力排眾議,將絕大多數資源傾注在他的身上,才讓他這位後起之秀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如果他要背叛自己的族群,赤羽族失去了他這位最強的戰力,很快就會被其餘兩大勢力聯手覆滅......


    屆時,赤羽族就會像無數掩埋在曆史塵埃之中的種群一樣,隨著時間的衝刷逐漸淡去,最後......連一句歌謠都不會留下。


    而他這位已經臻至中階域神的族長,以及他那一體雙魂,生死未卜的女兒,便會成為世界上最後兩個赤羽族人。


    這種事,赤融做不到。


    所以他隻能一次次被族老們裹挾。


    隻能站在族群的大義上,看待一切。


    即便有一天赤羽族沒了,他也隻能自掛東南枝,以發覆麵......


    赤融出神的片刻時間裏,殿下的族老們已經吵成了一團。


    其中甚至有人提起了死在九鸞山脈的三族老。


    將這位族老的死,以及赤鈴兒那次的莫名遇刺,算在了那群外來者的身上。


    轟隆!!!


    地動山搖。


    護族大陣發出一聲尖銳的哀鳴。


    赤融眉頭一皺,下一刻已經出現在赤羽林山門之前。


    與此同時,他的身旁在同一時刻出現了兩位族老。


    大族老與二族老,族中僅存的兩位初階域神。


    “哈哈,赤羽族的崽種們!


    驚喜不驚喜?


    快樂不快樂?


    你爺爺我先來找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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