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並未出鞘。


    但百相清卻突然感覺到靈魂深處湧現出一抹徹骨寒意。


    一道無形的劍芒一閃而逝。


    百相清魂體猛地一頓,緊接著軀體開始僵化。


    祂想不明白那個隻有界主初期的女娃憑什麽能讓祂產生這種危機感,又憑什麽能對祂的魂體造成傷害,但這並不妨礙祂再次遁走。


    蘇槐對這一幕也頗為詫異。


    畢竟就算是他,在不動用神格的情況下也無法擊傷仍舊擁有半步域神實力的百相清魂體,該說不愧是天命之女?


    但毫無疑問的是,李思道這一劍讓蘇槐鬆了一大口氣。


    既然你也打了這老登,那大家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啊!


    而這次,百相清撞進了蘇槐的封鎖圈內,退路終於被完全封死。


    念著佛號的邪神虛影再度浮現,數萬道觸手如同刻著梵文的鎖鏈一般在虛空中縱橫交錯,構築出一個巨大的囚籠。


    囚籠不斷縮緊,被困在裏麵的百相清也終於慌了神,不斷攻擊著構築囚籠的觸手,同時緊咬牙關,並未再唾罵,也並未求饒。


    蘇槐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直到囚籠縮小成一個僅有直徑四米不到的圓球。


    百相清停止了掙紮。


    他閉上眼睛,嘴裏不斷呢喃著什麽密語。


    但在某一瞬,嘴唇卻又停止了顫動。


    他抬起頭,深深地望了一眼輪回古樹,而後又盯著蘇槐看了片刻,瞬間,須發全白,魂體開始衰老,皮膚,血肉開始化作飛灰,匯入七情大陣。


    祂生命裏的最後一絲痕跡化作一枚細小的光點,飛向百相天蒼的額心,百相天蒼身軀一顫,隨後便愣在了原地。


    良久,才將目光望向地麵上一臉凝重與之對視的蘇槐。


    “別緊張,我並未被他奪舍。”


    “蘇道友,我等你修為有成來找我那天,送你一場機緣。”


    蘇槐點了點頭。


    他並不知道那枚光點是什麽東西,也不知道那枚光點對百相天蒼有什麽影響,但在洞察之眼的凝視下,百相天蒼確實未被奪舍。


    留下那句話後,祂便隱入雲端,離開了這座大陣的範圍。


    所以......百相清就這麽死了?


    也對......


    那枚死亡之神留下的神器耗盡了全部力量,隨著百相清的神軀一同崩毀了。


    也多虧了那支羽箭,否則一具近乎完全修複的高階域神神軀,就是讓蘇槐攻擊個三天三夜,他估計都破不了那神軀的防。


    畢竟是法則掌握高達70%以上的至強者......


    這還是蘇槐第一次見到這種強者的真身,嗯,還是個人族。


    這樣一看蘇槐還真是個帶惡人,手上已經沾了兩位人族遺老的命了。


    但沒辦法啊,連人家靈族都沒對他有這麽大的惡意,反而是自己人老是想著觸碰他的底線,他也能難過的好不好。


    隻是他依舊對百相清的消散有些不太理解。


    祂的消散與蘇槐無關。


    蘇槐的本意隻是先囚禁祂,而後再慢慢想辦法弄死祂,比如帶回月靈界讓月神大人出手之類的,他自己是沒辦法完全磨滅對方靈魂的。


    就比如一塊布能包住一塊鈍鐵,但它無法摧毀一塊鐵。


    別看蘇某人喊的凶,實際上祂動用神格狀態下的實力也就堪堪達到域神的門檻,除非像上次那樣讓沙克斯半接管他的身體控製權,否則他連傀山那種小卡拉米都很難打地過。


    借來的力量終究隻是借來的。


    百相清的消散......反而有些像是自解。


    他遺留的大部分靈魂力量都融入了七情大陣之中,以此維係這座大陣的運轉,不至於因他的死導致人族失去一座神陣。


    但這樣一來,蘇槐心情卻反而更沉重了。


    誰對,誰錯,無人可以評判。


    百相清雖然迂腐,雖然變態,但他身上確確實實帶著為族群付出一切的執念,連自己女兒的終生幸福都可以罔顧。


    甚至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確認無法翻盤後,他依舊選擇了對人族利益最大化的做法,將自己的靈魂力量灌入了七情大陣。


    他懶得與別人解釋,固執地踐行自己的理念,直到死去。


    即便很多人都會討厭他,但卻不能把他定義為一個純粹的壞人。


    當年的聯姻確實讓人族迎來了一位強大的盟友,讓人族的戰爭壓力小了很多,讓人族戰士的傷亡也小了很多。


    而他對藥靈聖體的規劃也確實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也許他被人厭惡的同時,也是許多人的英雄。


    隻不過對於蘇槐來說,對於百相天蒼來說,他是一個惡人罷了。


    但蘇槐也並未後悔殺死他。


    即便重來一千次一萬次,他也依舊會選擇揮刀。


    每個人的選擇都有所不同。


    成功的道路有許多條,他蘇槐,這輩子都不會選擇最屈辱的那一條。


    蘇槐後退幾步,將楚思雨的手緊緊握在手心裏。


    .


    跟蘇槐一樣神色複雜的,還有李思道。


    這位天命之女並不知曉蘇槐與剛剛那位靈魂體之間的糾葛。


    她甚至不認識對方,隻是剛剛那一刹心裏非常煩躁,下意識就斬出了壓箱底的幾招之一。


    就像是上一世她也沒有聽蘇槐解釋一樣。


    是的,輪回,輪回。


    楚思雨以上帝視角觀看自己成為女帝的一生時,天命之女也得到了自己的機緣。


    輪回古樹對於天命之女定然是有一定優待的。


    特別是在古樹之靈被蘇槐那一箭嚇醒時......


    它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李思道身上那種虛無縹緲的氣運之力。


    在洞悉李思道的內心後,古樹之靈發現了她心中的疑惑。於是,便運用自己的能力進行了一次輪回。


    輪回古樹也是神物之一,其掌握的能力雖然沒有銀的【循環】那麽霸道,但也與之相差不大,尤其是在銀隻是個界主的情況下,它雖然無法扭轉銀的【循環】,但通過輪回重現昔日的循環景象還是能做到的。


    於是,李思道便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了蘇槐八世輪回。


    從第一世嗷嗷降生,到幼年喪母,被父親排擠,七世廢材,七世慘劇。到第八世與那個名為楚思雨的女孩山穀邂逅,互相救贖,相伴數百年。


    再到最後因追殺刺客,誤入自己靜修的紫竹林,而後一切的美好都戛然而止。


    除了蘇槐域外天魔的身份外,她幾乎已經知道了蘇槐身上全部的秘密。


    旁觀一個人的一生,帶來的觸動是很大的。


    在電影院看一部好的電影,又或者讀到一本好書尚且有可能引起共鳴,為那些虛構又或者複現的人生而哭泣,喜悅。


    更何況故事的主角,是自己暗生情愫之人。


    故事的前半段,大概是一場滑稽式的悲喜劇。


    畢竟親眼看著如今無所不能的蘇槐被區區三階的惡虎吞食,各種各樣滑稽的死法,又或者始終在凡人的城池中坑蒙拐騙摸爬滾打,最終卻依舊一事無成......


    就像是讀了一本堂吉訶德。


    而故事的後半段,卻是甜度拉滿的戀愛小說。


    連死七次,天賦奇差的滄桑倒黴蛋平凡男主角與童年悲慘心思單純的社恐公主的戀愛故事,又或者應該叫《我被煉丹天才老婆包養的那些年》。


    他們一起躲雨的屋簷。


    屋簷外隨著大雨搖搖晃晃的藍色花海。


    他們一起觀星的屋頂。


    屋頂上那張已經老舊的木質躺椅。


    冬天一起蜷縮的被窩,一起烤火的火爐,夏天一起戲水的湖畔,一起嬉戲的原野,一起追逐的螢火蟲,一起走過千千萬萬次的歸家小路,乃至一起偷偷摸摸逮走拔毛的肥胖靈鶴......


    都像是一滴又一滴清水,在李思道的心裏暈開一圈圈漣漪。


    就連對男女之情不太在意,不太理解的她都難得產生了一種名為羨慕,又或者名為嫉妒的小情緒。


    如果真能複刻那種生活,棄劍從丹也未嚐不可。


    可惜......


    李思道終於理解了蘇槐對她的冷漠,對她的疏遠。


    如果把他們兩人的經曆互換,李思道自問,她也做不到若無其事地原諒,甚至自己的仇恨會來的更加瘋狂,更加偏執。


    畢竟自己曾經毀掉了那個人的整個世界。


    她,在他們的故事裏扮演的,是毫不講理的劊子手。


    偏偏這一世,他依舊對自己諸多忍讓。


    那還有什麽好去介懷的呢?


    衍月聖子,骨子裏依舊是個溫柔的人啊......


    這種人放在日漫裏是會被很多女生喜歡的。


    李思道有些茫然,她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再麵對那個男人。


    好在,蘇槐的注意力也並不在她身上。


    等他想起來要稍加關注某位暫時作為盟友的天命之女時,李思道已經悄無聲息地點碎了額心的印記,離開了百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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