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禮這趟出來要辦的事都辦完了,卻沒急著離開。


    一是他要準備些東西,二是蕭白燕的身體尚未完全恢複,不適合趕路。


    於是,孟禮選擇了繼續逗留。


    翌日上午。


    江玉燕給蕭白燕煎好藥,在端藥回房的半路上忽然聽到一番意外的談話。


    “聽說了嗎?放閻王賬的胡左出事了!”


    “真的假的?”


    “不會吧!他姐姐可是縣太爺的第三房小妾,聽說很是受寵。在這一畝三分地上,他能出什麽事?”


    “據說他碰了不該碰的東西,今天早上起來以後,手指腫得跟那蘿卜一樣,然後發癢,不停地撓、蹭、磨,弄得皮開肉綻的,流出來的血發紫,看著嚇死個人!”


    “這是得了怪病?”


    “大夫說這不是病,更像是中邪。”


    “中邪?我看是缺德事做太多,遭了報應!”


    “就是,自他姐姐嫁給縣太爺當小妾,他便開始橫行鄉裏,還做起了閻王賬的生意。也不想想,閻王賬這種買賣完全就是在損陰德。將來到了下麵,閻王爺是要算賬的!”


    “現在好了,陰德折損太多,閻王爺直接給了他現世報。”


    “呸,活該!”


    “噓!”


    後麵的話,江玉燕沒有再聽,而是加快腳步。


    蕭白燕喝完藥,她聊了兩句便來到孟禮的房門口。


    敲門得到準許後,她推門而入。


    “少爺,胡左出事了!”


    剛收好東西的孟禮一愣:“胡左是誰?”


    江玉燕表情一滯,隨後解釋道:“胡左就是昨天故意來找麻煩的人,有很多胡子的那個。”


    “哦,是他啊。”孟禮恍然,繼而問道:“他出什麽事了?”


    “我剛聽見有人說……”


    江玉燕如實把剛才聽到的情況說了一下。


    孟禮聽完後微微頷首,而後問道:“然後呢?”


    然後……


    是啊,然後呢?


    江玉燕被問住了,接著眨了眨布靈布靈的眼睛,斟酌道:“他姐姐嫁給了縣太爺,他算是縣太爺的小舅子。現在他出了事,縣太爺肯定會派人追查。”


    “我們昨天和他有過交集,我怕這事會牽連到我們。”


    孟禮的表情越發疑惑:“我們昨天和他的確有過交集,但他來要債,我還了債,五兩銀子。”


    “當時客棧很多人都看到了,這有什麽問題嗎?”


    聽到這理所當然的話,江玉燕愕然。


    這的確沒什麽問題。


    難道自己猜錯了,胡左的事並非少爺所為?


    應該是。


    畢竟昨天少爺和那胡左並未爆發衝突,也不曾有過肢體接觸。


    想到這兒,江玉燕點點頭:“是玉燕多慮了。”


    “無妨,凡事想多一點是好事。”


    孟禮隨口將事情揭過,接著問道:“你會唱曲嗎?”


    江玉燕頷首,眼底不自覺地劃過一絲黯然。


    她娘蕭白燕是歌伎出身,生下她以後便離開煙花之地,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以賣唱謀生。


    她耳濡目染之下,也學會了一些。


    隻不過,這並非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


    孟禮笑道:“那正好,現下無事,我寫一些詞,教你唱。等你學會了,回到府上,閑暇的時候唱給我聽。”


    少爺寫詞,教她唱?


    江玉燕很是意外。


    緊接著,她反應過來,自己貌似誤會了。自家少爺並非有意觸及她的痛處,隻是一時興起,想要聽曲了。且對唱曲這種事,他沒有輕看的意思。


    意識到這些,江玉燕情緒瞬間好轉,眯著眼笑道:“好啊,我去給少爺拿筆墨紙硯。”


    孟禮點頭。


    很快,江玉燕取來文房四寶,在旁邊研墨。


    孟禮正要動筆時,有人敲門。


    江玉燕停下動作去開門。


    來者是兩個捕快,一中年,一青年。


    她眼皮一跳,心裏有些慌,但想到孟禮的話,又迅速平靜下來。


    這時,孟禮走了過來,略一抱拳:“兩位差爺上門,不知有何貴幹?”


    話說完,他伸手把江玉燕拉到自己身後。


    這下意識的舉動讓江玉燕愣了一下。


    把她護在身後?


    在江玉燕的記憶中,會這麽做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她娘。


    但現在,又多了一個。


    她微微抬眸,望著孟禮的背影,覺得一陣心安。


    這種感覺,江玉燕在昨天孟禮如約給她三十兩銀子的時候就有了,隻是沒現在這麽明顯。


    至於心安的原因……


    一是她娘親的病有了希望。


    二是她簽下賣身契,未來已定。


    三是孟禮的態度平和。


    平和,平等、溫和。


    這是江玉燕接觸孟禮後,對方給她帶來的感覺。


    這種感覺,她在其他人身上從未感受過。


    所以,她覺得孟禮很不一樣。


    她不知道他為何會不一樣,卻能感覺出來這源自於他這個人,而非穿著和身份,同時對此很喜歡。


    因此,她昨天才會對蕭白燕說自己喜歡孟禮,喜歡他這個人。


    現在孟禮下意識把江玉燕護在身後的舉動,讓她原本有些模糊的感覺變得清晰,喜歡的萌芽進一步催發。


    這種變化讓江玉燕有些恍神,不自覺地生出一些遐思……


    不一會兒,孟禮和兩個捕快交涉結束,關上門,回頭一看,見江玉燕目光呆呆的,布靈布靈的大眼睛裏甚至泛起了一絲迷離,不禁覺得奇怪:“怎麽了?”


    江玉燕沒反應。


    孟禮凝眉,曲指在她掛著空氣劉海的額頭上輕輕一彈。


    江玉燕瞬間吃痛,從遐想中回神。


    “想什麽呢?這麽入迷。”孟禮好奇地問。


    江玉燕低下頭:“沒,沒什麽。”


    孟禮不信,卻也沒有追問:“幫我研墨吧。”


    “好。”


    江玉燕答應一聲,而後問道:“那兩位官差方才可是為了胡左的事?”


    孟禮知她剛才走神了,此刻並不奇怪,隻隨口道:“沒錯,不過隻是例行公事地問了幾句。”


    “就這麽簡單?”


    “嗯。”


    ……


    另一邊,兩個捕快離開客棧後,找了個沒人的角落歇腳。


    青年捕快對這例行公事的做法有些微詞:“叔,咱們這麽做是不是有所欠妥?那胡左的情況明顯有蹊蹺。”


    中年捕快斜睨他一眼:“什麽蹊蹺?”


    青年捕快想了一下回道:“我看那情況,十有八九是中毒了,極可能是江湖人下的黑手。”


    “然後呢?”中年捕快問。


    青年捕快略感錯愕。


    不是應該先問我怎麽看出來的嗎?


    怎麽直接問然後了?


    心中疑惑,他嘴上卻順著話回道:“咱們應該嚴加審查,把那江湖賊人揪出來,依法處置。”


    “揪出來?”


    中年捕快表情古怪,旋即一巴掌拍在青年捕快腦袋上:“我看你是壽星公吃砒霜,嫌自己命太長!那人能悄無聲息給胡左下毒,對你和我也一樣。”


    “真把對方揪出來,怕是人家還沒被法辦,我們先去陰曹地府報到了。”


    青年捕快怔住,轉瞬反應過來,驚訝道:“叔你早就看出來胡左是中毒?那為何不說,還裝作不知。”


    見他腦袋還沒轉過彎,中年捕快又給了一巴掌,接著不答反問:“你我一個月俸祿多少?”


    “我七錢銀子,你九錢。”


    中年捕快嗤笑:“一個月一兩銀子都不到,去冒丟命的風險?你腦袋被驢踢了,我可沒有。”


    說著,他似想到什麽,又補了一句:“為的還是一個為虎作倀的替死鬼。”


    “為虎作倀,替死鬼?”青年捕快愕然。


    中年捕快掃了眼四周,壓低聲音道:“你不會真以為那胡左能仗勢欺人,甚至放那缺德的閻王賬都沒人管,僅僅是因為他姐在大老爺那兒受寵吧?”


    “難道不是?”


    “是,但不全是。”


    “這話怎麽說?”


    “不可說,自己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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