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池硯之懷疑自己分化成柑橘味的omega和那支糖是有關係的。


    陸珩全程沒看他,等他終於能邁動腳步的時候隔著幾米遠邊打遊戲邊跟在後麵。直到他進了宿舍樓。


    除了那句“醒了”,兩個人沒有任何溝通。


    那是池硯之第一次感受到“陪伴”,無聲的,卻救他一命。


    不知道是兒時自閉症的原因還是什麽,池硯之十八歲才分化,這個年齡和別人相比稍微晚了些。


    他是在學校外麵突然分化的,沒有任何預兆。意識稍微清醒時他發現自己在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好幾個alpha圍著他。


    衣服還沒被撕爛,但扣子已經少了兩個。


    池硯之沒見過這種場麵,卻奇怪地不感到意外。正常分化一定是有預兆的,家人會提前重視和保護。


    他大概是被誰暗算了。這世上看他不順眼的除了他親哥還能有誰呢。


    池硯之從不歇斯底裏,除了那次。


    他大聲呼救卻被按著根本無法逃脫,那些人的體溫、混亂到讓人惡心的信息素,一切都像一場醒不來的噩夢。


    池硯之所有的可能性都想過了,他確信自己要死掉——無論這些人得不得逞。


    但黑毛陸珩又出現了,痞痞的,說他很吵。


    他太及時了。


    池硯之從來沒有得到過這麽及時的保護……盡管他也沒得到過什麽保護。


    接著一件外套罩到他頭上,陸珩單槍匹馬撂倒那些alpha,然後報了警。


    他沒在那裏等著警察過來,而是一把將已經竄上窗台的池硯之薅下來,輕聲說:“有門,我知道你急著去醫院,咱用不著跳樓走捷徑。”


    他用的是n國語,青年音溫和悅耳。


    用外套把他裹起來之前,看起來脾氣很差的富二代沒看他,遞來一隻口罩:“不用窘迫,我不看你,不記住你的臉。”


    陸珩帶他去醫院打了抑製劑,並沒有像是小說電視劇裏描述的那樣事無巨細照顧,再留下一句“有麻煩可以找我”之類的話。


    他仿佛隻是順手拉了一個過馬路不看紅綠燈的人,不需要對方道謝,也不想要認識,幫完了就直接離開。


    但坐在醫院吊鹽水緩解分化症狀的池硯之確實忘記了自己準備去死的決定。


    他在想為什麽會有人心細到這個程度。


    陸珩兩次不肯看他,不願記住他的臉,隻是因為不想讓他覺得有人記住了他狼狽的樣子。


    陸珩幫他,然後把尊嚴留給他。


    或許陸珩誤打誤撞,可這對池硯之真的很重要。


    再一年之後,一次聯誼會上,池硯之才知道陸珩是國內到隔壁美術學院的交換生。


    屬於花錢出國玩的那一類。


    當時池硯之的抑鬱很嚴重了,已經到了即便吃藥,還是會從睜眼就想死的程度。


    失眠、焦慮、頭疼,畫圖的時候他會手抖到握不住筆。


    他被迫陪著池韶安去參加聯誼,被酒吧的音樂震得腦子發昏去洗了把臉,出來遇見了喝醉要上洗手間的陸珩。


    他下意識伸手去扶,陸珩一個沒站穩把他撞到洗手台上,狗血地唇貼唇。


    池硯之看見一雙滿是醉意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映著他的樣子,他忘了推開。


    陸珩先一步反應過來,匆忙扶起他,第一句不是道歉而是:“你哭了嗎?”


    確實剛哭完,那時情緒上來時會沒理由地流淚。


    “你這雙眼睛,笑起來一定更好看。”那時的陸珩說。


    他確信那不是恭維。


    這是他和陸珩第三次見麵,他從來沒有那麽感激池韶安過。


    他短短的十九年生命,似乎隻見過三次光亮。


    第一次是橘子味棒棒糖,第二次是黑檀木味道的外套,第三次是一個吻。


    池硯之無數次想放棄自己,可他又有些期待。


    下一次見到陸珩會是什麽時候呢,陸珩會再救他一次嗎?


    這是一種很病態的心理,池硯之硬是把這當成希望,生生熬到了下一次見麵。


    從包廂裏逃出來的時候他知道他要夢想成真了,陸珩絕對不會不管他。


    池硯之沒想過要陸珩負責的。


    他的生命似乎早該結束在池韶安失蹤的那天或是之後無數次的黑暗中。


    陸珩對他來說是白色的,沒有塵埃的,他不舍得和陸珩待在一起,怕自己弄髒他。


    但陸珩的外公找到他時的說辭是,希望他拯救一下陸珩——一個不學無術隻知道玩和闖禍的臭小子。


    讓他來拯救拯救過他的人啊。


    陸珩不喜歡他,他一開始就知道。


    真和陸珩結婚了他發現陸珩並不是他以為的嘴硬心軟的性格。他是純硬啊。


    陸珩拒絕他的靠近和理解,也拒絕理解他靠近他。


    陸珩沒有不學無術,他會畫漫畫,而且畫得很好。隻是在這樣的家庭裏,畫畫就等於不務正業。


    嚴格來說他是被硬塞給陸珩的,陸珩厭惡他也很正常。


    陸珩討厭被家裏控製,更生氣的是這一次企圖控製他的是對他好的長輩。


    又生氣又不能拒絕。


    陸珩不再回家之前的那幾個月,是池硯之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他可以常常見到喜歡的人,盡管這人並不搭理他,也不安撫他。


    池硯之不是沒收獲的,他見過陸珩很惡劣的樣子,把對他死纏爛打的omega毫不憐香惜玉地推出去幾米遠,忍著火氣說再有下一次他會動手打人。


    很不道德,但池硯之心裏在偷笑。


    然後再為陸珩非常拒絕愛別人卻有個白月光這件事感到一點難過。


    池硯之承認自己是病態的,陸珩跟他說有喜歡的人之後他就選擇隻沉默地陪伴。


    發情期他再難受都不會主動索求信息素。


    他的哽咽、委屈全都說給小兔子聽。


    遇見事情他也不求助。


    他全都忍著,然後等陸珩自己發現。


    一點線索都不留,但等陸珩自己發現。


    他想等陸珩和最初的三次一樣,主動看見他,主動救他。


    他無法停止這種自我折磨,或許從出生起他就是瘋的。


    他想要陸珩主動心疼他,而不是他示弱要求來的施舍。


    可是這次陸珩沒有救他,陸珩欺負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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