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將至萬物回春的時節,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席卷了整個京潭市。


    omega裹著滿身風雪衝進市人民醫院住院樓。


    池硯之下了電梯,對著旁邊的玻璃門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仔細確認臉上沒有血跡後深呼一口氣,平直的嘴角熟練地扯出一抹微笑的弧度,朝著陸珩的病房走去。


    病房裏隱隱傳來說話聲,聽清裏麵在說什麽的時候,池硯之整個人都僵住了。


    “嗯,已經確定了,所有器官都在衰竭,”醫生搖搖頭,語氣帶著惋惜,“即便是通過後續的治療……”


    “不治了。”陸珩失語太久剛能說話,嗓音有些沙啞,消瘦的麵龐依稀可見以往的俊美模樣。


    池硯之從大腦嗡鳴聲的空隙中分辨出陸珩的聲音,幾乎是瞬間,一股無名火竄上心頭,方才怎麽也挪動不了的腳步此刻充滿了憤怒的力量。


    他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


    陸珩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醫生還沒接話,病房門就被用力推開,門板重重打到後麵的牆,砰的一聲巨響,伴隨著池硯之咬牙切齒的聲音:“治!”


    病房內的幾名醫生同時詫異地看向池硯之。


    “繼續治療的話,會需要一大筆費用……”主治醫生試圖跟這個憤怒但看起來無法繼續負擔高額治療費用的年輕人解釋繼續治療是沒有必要的。


    “治!”池硯之語氣堅定,眼睛直直地盯著陸珩,胸口起伏劇烈,“多少錢我都會想辦法,必須治!”


    “你這……”


    “算了,我來跟他說吧。”


    醫生們趕緊出了病房,把空間留給這對“小情侶”。


    “過來。”陸珩躺著,他身體癱瘓沒辦法自己起來。


    池硯之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過陸珩用這種堪稱溫柔的語氣跟自己說話,哪怕一肚子的氣,還是乖順地往床邊挪了幾步。


    “聽我的,不治了。”


    陸珩確實鮮少這樣跟池硯之說話,他自己也有些不適應。


    從他意識醒來到現在的半年時間,他視覺聽覺語言功能全部受損,近幾天才堪堪恢複。


    原本以為是好消息,醫生卻說是回光返照。


    池硯之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突然一笑:“我今天買了你喜歡的鱸魚,燉了湯,扶你起來喝點?”


    “阿硯,”印象中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稱呼池硯之,他看著對方溫柔的眉眼,有種難言的心痛傳來,以至於他的嗓音都有些顫抖,“聽話。”


    “我扶你起來,魚湯要趁熱喝。”


    “阿硯!”


    “今年天氣真怪,快驚蟄了又下這麽大的雪,”池硯之固執地自說自話,伸手要扶陸珩坐起來,“這樣也好,等你好起來正好趕得上花開。”


    “池硯之!”陸珩加重語氣又喊了一遍。


    池硯之臉上的笑意瞬間消散:“如果你恢複語言功能就是為了說這種廢話,那還不如不恢複!”


    陸珩努力抬起酸軟無力的胳膊,想要拉住他的手安撫,卻被他狠狠拍開。


    那個向來溫文爾雅的人氣急敗壞地拉開自己背包的拉鏈,把裏麵的東西嘩啦啦全都倒在病床上。


    都是一遝一遝的鈔票,大約有二十萬。


    “我有錢!”池硯之看著他,眼裏交織著不解和心痛,“這些不夠我還能賺更多,我們不是治不起!”


    陸珩在這些日子裏早已嚐過無數次心碎的滋味,可失明狀態下感受到的到底和他親眼看到時不一樣。


    他是真的錯了。


    這麽好的池硯之,他當初怎麽忍心辜負他?


    “阿硯,”陸珩態度更軟了幾分,“我這個病已經治不了了,這半年我已經拖累你很多了,你不該這麽心軟的,我對你又不好。”


    “別說廢話,”池硯之用手背重重蹭了下眼睛,“我有錢,你就老老實實接受治療。”


    陸珩還是搖頭:“器官衰竭是一方麵,醫生剛才還說,我的信息素已經消退到幾乎沒有的程度了。”


    池硯之如遭雷劈,身體虛晃幾下,險些栽倒在地,他扶住床頭櫃,不可置信地喃喃:“怎麽會……”


    無論是對於alpha亦或是omega,任何原因造成的信息素消退都是致命而不可逆的,一旦信息素潰散,人也就離死不遠了。


    所以真的已經回天乏術了。


    就算池硯之砸再多錢也無法逆轉結局。


    半年前車禍後陸珩被醫生宣告腦死亡,陸家直接對他放任不管了,隻有當時已經跟他離婚的池硯之沒放棄他,瘋了一樣地給他砸錢治療,硬生生給他續了半年的命。


    否則他早就死透了。


    剛恢複意識的時候他隻知道有人在照顧自己,後來聽力恢複,才知道身邊人是池硯之。


    那時他處於失明狀態,聽見池硯之自嘲地問:“陸珩,如果有天你好了,看到的是我,會不會覺得很晦氣啊?”


    他無法回應,隻有愧疚。


    池硯之跟他結婚又離婚,整個過程都沒得到過他的好臉,如今他卻連懺悔彌補的機會都沒有了。


    池硯之對他掏心掏肺不離不棄,他之前又是怎麽對待池硯之的?冷言冷語,漠視無視。


    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池硯之被他如此對待為什麽還願意為他傾盡所有。


    心中的愧疚將陸珩整個人都吞沒,他看著池硯之袖管露出的那一截細瘦手腕心疼得無以複加。


    池硯之呆呆站了半晌,雙膝一軟,猝然跪倒在病床邊,雙手捂著臉崩潰地嗚咽出聲。


    陸珩眼眶跟著一紅,以前他不待見池硯之,現在見他流淚都心痛。


    陸珩吃力地抬手,輕柔地摸了摸池硯之的頭發:“別哭,我走了是好事,你以後要好好生活,沒有我的拖累你會過得很好。”


    池硯之哭得說不出話,隻能不住地搖頭。


    陸珩還想再安慰幾句,餘光忽然瞥到池硯之手腕繃帶下露出的圖案一角,呼吸倏地停滯,撫摸池硯之發絲的手不斷顫抖,最後沉痛地閉上眼睛。


    那是他出事的那個地下賽車場的參賽標誌。


    池硯之一向不碰任何危險運動,如今為了他竟也去那種要贏不要命的地方參加比賽。


    有自己這個前車之鑒,池硯之明知道一個不慎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可他還是去了。


    二十萬,甚至這半年來的所有醫藥費,大概都是池硯之用命去換的。


    而他隻能躺在病房裏當個廢人,任由一個已經跟他離婚的omega去為他拚命。


    他可真不是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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