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明,帶著帝王與婕妤的轎攆就出發回宮了,當霍成君又一次來到溫泉宮,又一次離開溫泉宮的時候,心境、思緒也像被涮洗過,不複從前那般稚嫩。


    她撩起簾子再看一眼巍峨的宮宇,再看一眼層巒疊嶂的山峰,再看一眼濃綠亂花,從此,也就沒什麽機會親近於此了。


    溫泉宮從開始到現在,在她心中留下的,都是悔恨與悲傷。


    “放下簾子,太冷了。”


    成君放下手,去握身邊人的溫暖。


    從前是劉弗陵在這裏給了自己想要的一切,那些幸福又不幸的日子,如今細數起來,都像是大夢一場。清冷宮殿中清俊溫柔的男子,他的溫存像雨,可以通過肌膚浸透骨血。但他匆匆來了又走了,酸酸的雨水,點點滴滴妥帖安放在她心底,永不忘記。劉弗陵是她永不可觸及的那道光芒,純淨如斯,寂寥如斯。他隻要好好地沉睡在那個安全的地方,然後等待她去尋找,去尋覓就夠了。


    成君回首望向那個一直緊緊注視著自己的人。


    “劉詢,你要一直站在我身邊。”


    劉詢回以俊朗一笑,唇角微微彎起,宛如冷月的彎度,卻沒有月的溫度:“想到了往事?”


    “嗯。”


    她想到他了。


    以前每想一次,就刺痛一次,而現在每想一次,就妥帖一次。


    他以為自己就要離開的時候,狠狠推拒開了自己,那時,劉弗陵,你到底在想什麽?想她有一天會有今日的心境嗎?


    回到宮中後,日子快的就像手掌間的流水,張悉魚在兩個星期後被接回宮。雖然給予婕妤高位,卻隻能住在桂宮的廂房中,沒有得寵後的驕奢傲氣,她不受關注的日子,總是靜的像片羽毛。


    另劉詢最意外的是許平君,她不像以往經常來往於長樂宮,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奭兒身上。而長樂宮的那位更加孤僻,除了在宮中念佛,出宮禮佛,幾乎不問世事。劉詢日日去張悉魚那裏留宿,麵上看著,好像張婕妤比霍婕妤更得寵些。但隻有下人們才知道,皇帝陛下隻有每個月固定的一兩天會全心全意待在張婕妤那裏,剩下的時間,都是打著看望張婕妤的旗號,到霍婕妤屋子裏歇息。


    “小姐,怎麽又這麽早就起身了?”如煙端了熱水進來給成君淨臉,成君這兩日總是睡不好,半夜就迫不得已醒過來,偏偏這兩日陛下的政事太忙,顧不上成君。


    成君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隻能早早梳洗用膳,等太陽出來後去園子裏溜達溜達。


    “小姐還要去園子?”


    “嗯。”


    如煙放下杯參茶:“張婕妤已經在那裏等著給小姐問安了。”


    “難為她日日惦記著我。”


    “沒有小姐,她哪裏來的福氣當婕妤?那可是光耀門楣的大好事,不是每個有姿色的女子都可以輪到的。”


    “話是如此說,可誰又能如她如此隱忍又知書達理?”成君笑了笑:“爹爹找的人,我還是放心的。”


    “小姐!”門外雲匆匆跑進來:“小姐,雲有一事。”


    成君看著雲失神落魄的樣子:“什麽事?”


    “剛剛看公子的信箋,公子說老爺這兩日身子不爽,想讓小姐回霍府看望看望,但……但陛下沒有同意,隻是下旨讓老爺不必上朝,安心在府上修養。”


    成君眉頭一皺:“爹爹身子可有大礙?”


    “公子並未明說,隻是奴婢想著,老爺若是能忍,也不一定會求陛下特許小姐回霍府探親。”


    “爹爹不是魯莽行事之人,而且回府探病雖然有違禮製,但看在爹爹身居高位,而我又是婕妤,並不是不能同意的事情。陛下的心思我捉摸不透,隻能看形勢行事。雲,今日你出宮代我回霍府,看看爹爹的身子如何。”


    “諾。”


    成君又道:“你若回府,就以哥哥派遣的名義。對了,幫我盯住霍顯,自我出府嫁到宮中之後,她雖然明裏安生老實,但我總不放心。”


    生怕她會被長樂宮那位利用。


    細數自己身邊,也就跟她有過節的霍顯有一些利用價值。


    成君更加肯定,此事沒有那麽簡單。她披上衣服:“如煙,跟我去後花園,我有事要找張婕妤。”


    “諾。”


    已是春夏交接的時候,園子裏百花未開,迎春應落未落,微風拂麵,倒是愜意,成君的長裙拖曳在光滑的鵝卵石路上,水碧的顏色,清清冷冷,看著就仿佛有一股清涼入心。她隨意挽了墮馬髻,歪歪插著一根紫檀木簪子,幾縷散亂的發絲垂在肩側,隨風舞動,嫵媚又窈窕。


    遠處亭子中,張悉魚小坐著,婢子為她添水,她舉起茶杯,輕抿一口,又放下。無論怎麽看,都是有禮有製,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


    看到成君一行五六個人走過來,張悉魚趕緊站起身,親自走下亭子,在地上跪迎。


    “你還是如此知禮,明明我們是享一級的妃嬪。”成君輕扶她起身。


    “奴婢時時刻刻未忘記自己的身份。”張悉魚扶住成君上了亭子,成君坐在主位上,她就站在一邊。


    “坐吧。”


    “諾。”


    聽到成君吩咐,張悉魚才敢落座一邊。


    “我許久未見陛下,倒是有時候陛下會去你那裏坐一坐。”成君道。


    “奴婢不敢奪了娘娘的聖寵,每次都是陛下與侍候的人待在一處,奴婢不敢與陛下同室。”


    成君看向她:“這就不必了,你好歹是婕妤,怎麽弄得自己反倒不如下人了。”


    張悉魚趕緊搖頭:“有了娘娘的吩咐,宮中上下都對悉魚格外觀照,悉魚感激不盡,不會奢求別的。”


    “我終是明白了爹爹選你陪我的一番苦心了。”成君安心。


    “這是悉魚的福氣。”張悉魚讓婢子拿出小廚房的點心擺到桌子上:“娘娘平日都不吃這些亂七八糟的,今日的小廚房做的是奴婢家鄉的小點心,特特帶來給娘娘品嚐。”


    成君看那一疊疊小點心,忽覺腹中空空,有些嘴饞,就笑道:“平日一點胃口也沒有,今日倒是奇了,看見這些花花綠綠的小食倒是很感興趣。難為你有心。”


    成君捏起一口酥放進嘴裏,隻覺得裏麵玫瑰花餡清香撲鼻,加上酥酥脆皮,味道好極了。


    如煙看見成君在意起這些小點心,肯多吃一些,心下也開心:“多虧了婕妤娘娘的良苦用心,才讓娘娘開了金口。”


    成君點點頭:“這兩日身上乏,帶著胃口都不如從前了。”


    張悉魚笑道:“能得娘娘的心,奴婢打心眼裏覺得值。”


    成君吃了三四塊,如煙給端上水順了順,這才想起今日來的正事:“悉魚,平讓你看著點長樂宮的主管丫頭,如何了?”


    “並無動靜,因著太後身子不適,閉門不出,她縱是想翻江倒海,也沒有人在背後撐腰。”


    “如此最好,但我想,總不能處處受製於人,我需要你幫我除掉她。”成君悠悠道:“以什麽名義不要緊,扣帽子這件事我幫你籌劃好,哪怕是最簡單的落井而亡,我也必須要她死,明白了嗎?”


    張悉魚肅穆:“奴婢明白。”


    “還有一事。”成君看著點心,又捏起了一塊放進嘴裏:“我要你每日最少去一次溫室殿,無論是送湯水還是送點心。”


    張悉魚疑惑:“每日一次?”


    “是,我要讓你在一個月間奪得所有盛寵,至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東山再起已是很難。”


    外麵傳她不能得孕已傳的沸沸揚揚,此時張悉魚的出現,已讓所有人以為,陛下知道霍婕妤不能生育,所以被受冷落。


    隻有所有的焦點被轉移,她才能快速除去上官小妹身邊那個能生事非的紅兒,才能更快得到回霍府探望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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