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推移,已至未時二刻。


    賈璉身後的那一桌已換了客人,是一幫頭戴儒冠士子打扮的一群人。


    待酒菜具備,便開始高談闊論,聊起京中風聞的事,酒愈醇、言愈高、聲愈壯,鬧的觀戲的陸預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麽了。


    其實就三件事,一是工部尚書、經世學派北人代表的李軻請明歲修竣黃河自開封府以下河堤;二是前幾月皇帝陛下在內閣大學士夏崇提議下起複舊員的,如今待候選的官員名單都已好了;三是今日內閣擬詔招湖廣兵備道總管何會年後入京,調任京師護軍營都統,另加封其為三等惠遠伯。


    士子們更關心第二件事,因為李尚書請求修竣河堤的提議已不是一日了,隻是國庫沒錢,一拖再拖,早已不是新聞。


    而起複舊員這事顯然更讓盼著出仕的士人關心,而為了起複舊員,早已預備了一批空缺,其中有幾個天下皆知的肥缺,備受關注,比如川西茶馬道總管、泉州市舶司提舉、山西平安州馬市官、濟南府知府、金陵府知府等,而候選官員名單一早便已公示,眾人都在熱烈討論地。


    席間有說自己和哪位待選官相熟的,準備找個佳時去行帖,若是他日那位中選,也好日後再上門求薦書。這話頭一開,便又將討論引向高潮。


    有說他前日見了哪位待選官往內閣宋大學士家拜帖的,想是他中選的概率大些,也有說有人往京中王公侯門遞了帖,更有甚者說,他前兒瞧見有人往忠順府遞帖的,最離譜也最找死的許是酒喝多了禿嚕了嘴,說他瞧見有人去了幾位皇子府上的,話一出口,旁邊的同伴就忙不迭的用酒封了他的口,同桌的人都當這話沒有聽過,繼續討論起向那位行帖的好,討個名熟。


    陸預聽了這群人的話,卻把興趣轉移到第三件事上——何會入京,與何會入京的詔同時下的還有撤銷湖廣兵備道的詔令。


    而且對何會的加封也出乎他意料,前日他將何會會入京的消息說與賈璉時,賈璉下斷言,陛下會升何會做護軍營都統,加封一等將軍爵,他覺得不錯,很合適了。


    可不料隻對了前半句,後半句不能說錯,隻能說誰也沒料到今上是位如此恩寬的,竟封了何會三等伯。本朝除有降等襲爵的規定外,對於封爵的要求也很嚴苛,要求有戰功,爵越高要的功越大。


    何會當然功高,兩次平定苗亂,而且第二次行軍之快,克眾之甚,可比前朝明萬曆年間的播州楊氏之亂。


    但他出身差,就是昔年有上官賞識,提拔不斷,但因上皇在位時對官爵下賜要求甚高,何會在40年也隻得個三等將軍爵。


    且何會名聲更差,自他任嶽陽守備府總兵以來,地方官員和禦史的參奏就沒斷過,多是說他不恤下士,常用鞭杖罰眾,用兵不合規製等。


    而待他升任兵備道總管,參奏之罪便更勝一籌,說他在平定苗亂時,向地方士紳索賄,若不答應,便就有性命之憂;對隨軍中下階文官,更是動輒打罵羞辱;在任期間,縱兵劫掠地方百姓,廣納財貨絹帛的。


    念及此,想讓他璉二哥哥分析分析,結果他二哥哥估計是看景看癡迷了,不解他問什麽,隻得將方才的說與他聽。


    賈璉沉吟片刻,說起了前世上學時的一個故事,“你知道高適嗎?”


    “哥哥欺我,我怎會不知道,他是唐代少有的作詩做官兩成名的人,寫的邊塞詩好,很合我的心意,做官做到劍南西川節度使,是唐代詩人中僅有的官至節鎮的。”


    “高適初做詩時,有首詩,叫燕歌行,想必你是唱過的。”


    陸預點頭認同。


    “這首詩有個為文人津津樂道的地方。


    山川蕭條極邊土,胡騎憑陵雜風雨。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尤歌舞。


    其中這後半句曆來被文人騷客視作對主將荒淫,沉迷酒色,不下體士兵性命的諷刺。若單從句子看好像不錯,加之唐邊塞詩多有此意,這樣解讀也可以。


    可現今本上這首詩的詩序是這樣寫的:開元二十六年,客有從禦史大夫張公出塞而還者,作《燕歌行》以示適。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


    但唐天寶末年編的《河嶽英靈集》和北宋初年編集的《文苑英華》中將‘開元二十六年’記作‘開元十六年’。這裏有個問題,開元十六年時張守珪為隻是瓜州刺史、墨離軍使,到開元二十三年張守珪方為河北節度副大使兼禦史大夫。


    若以官職而論,應該是開元二十六年適宜,但以成書年代看,《河嶽英靈集》和《文苑英華》不當有錯。


    舊唐書中張守珪傳有一段記載,開元十五年,吐蕃陷瓜州,朝廷以張守珪為瓜州刺史、墨離軍使,率眾修城,不料吐蕃軍又至,張守珪以敵眾我寡、我軍早有死傷,不能硬戰為由。在城上與眾將士大擺酒宴,取絲竹之聲為樂,敵軍懷疑城中有備,不敢攻城而撤兵,張守珪後縱兵攻之。


    若聯係此文,則高適是在開元二十六年聽到一首張守珪幕僚於感慨開元十六年所作的《燕歌行》後,有感此詩而作。但當時張守珪已是河北節度副大使兼禦史大夫,所以詩序隻能寫禦史大夫張公。


    那這句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尤歌舞就變成對開元十五年瓜州空城計的描寫了,何來諷刺之說?”


    陸預聽完自然是高興的,津津有味,日後可說與他人。


    但想了半會發現,“不對呀,我問的是何會授爵的事,二哥哥說的這故事雖是好的,但沒回答我的問題呀。”


    可又覺得賈璉說了什麽,隻得按下不表,回去再細想想,琢磨琢磨。


    賈璉在模棱兩可回了陸預的問題後,關心起身後的這幫士人來,這時他們從討論行帖到了對朝政被奸黨把持的不滿,矛頭直指內閣首輔謝臏,說他包庇貪汙下屬,阻塞言道,用人隻論親疏,大肆打壓異己,此番起複舊員就是對他清算的開始。


    其中一個提議說不如集體上書陛下,澄明利弊,嚴懲謝氏一黨,還朝野一個朗朗乾坤。


    情到此處,不能不有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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