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海的上方,那座島嶼上,不死樹逐漸的恢複了生機,崧河的河水也不再倒灌了,妖界用來困住瘴氣的結界也一天天的被修複,四處遊蕩的瘴氣也淨化了許多,而代價,便是胥靈的神壽。


    不死樹的樹根深紮海底,恢複了些許的盎然生機,抽出了細條。


    樹下,有一個身形瘦弱的女子依靠著樹根,她長發披散,氣息不穩,淩亂不堪的衣裙遮不住腳踝上惹眼的鎖鏈,與它接觸的皮膚被磨的鮮紅結痂,血液流淌進樹根,給予它最好的養分。


    他們在用她滋養著妖界的不死樹。


    胥靈煞白的小臉上,眼神空洞,臉上掛著一道又一道的淚痕,眼神呆滯的仰望夜空之中的月亮,眸中哀傷委屈。


    這是她嫁來妖界的第十天,就落得一個被囚禁的下場。


    新婚之夜,她還在想著以什麽緣由來拒絕和蒼梧行周公之禮的時候,他已經派人將她拖到這不死樹下,以玄鐵鏈困於此處。


    自幼享受著萬千寵愛,又怎會甘願受此折辱,胥靈大怒:“我乃天界的和親公主,你們豈敢動我?”


    蒼梧一把扯下胸前的紅色綢緞,扔在地上,用腳狠狠的蹂躪:“公主,你今日出嫁,天君卻連麵都不出,你還看不清嗎?你是被拋棄的。”


    “你胡說!”胥靈雙眼目眥欲裂,她強忍著眼淚,堅定的搖頭,“父神一向疼我護我,他不會拋棄我的!他不會!”


    蒼梧看了一眼胥靈身側護著她的丫頭,是樂羽身邊的那個九英,據說是樂桑從鮫人族裏挑選了許久才選出來的,很得樂羽的歡心,一直陪著胥靈長大,這次和親,也是把她帶來了。


    知道她短時間裏是不願意相信的,蒼梧也不著急,他緩緩道:“你知道為什麽天君會這麽輕鬆就同意你嫁入我妖界嗎?”


    胥靈看著他,不是說話,這幾天的事情發生的太多了,多到她根本無法反應,好像隻是一瞬間,她從一個人人豔羨的天界公主,變成了一個可憐蟲。


    她所享受的一切,都是假的。


    蒼梧來到她的麵前,低頭,靜靜地注視著這個容顏絕美的女子,不,她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可是,為了他的妖界可以存活下去,他不得不這麽做。


    “公主殿下,你能嫁來妖界,是我和天君做的交易。”


    聞言,胥靈睜著淚眼婆娑的眼眸,疑惑的抬頭看他,嘶啞著嗓音道:“交易?”


    “神尊下界時,看到的那些妖兵團,是我帶領我妖界的將士以血肉之軀為代價,對他們進行趨化的,否則,那麽多城池的人,真要殺,根本殺不完,為了安撫我妖界將士的勞苦功高,我向天君提了這麽一個要求。”


    說到這,蒼梧停頓了一下,他本也是看胥靈受寵的很,若是真的娶了她,必定能得到天界的支持,也讓他妖界有一線生機,說實話,天君同意的那一下,真是讓他開心的忘乎所以,直到看清了和塵對胥靈的態度,他才幡然醒悟,根本不是這樣的。


    和塵不在乎這個公主,蒼梧在上天界迎接這個公主的時候就知道了,他娶了一個毫無價值的公主,可無奈於當日六界之人皆在場,他隻能強顏歡笑。


    既然這個公主不得和塵的歡心,他又何必在乎她的感受?


    “所以,我隻是父神送給你們的一個慰藉?”胥靈冷笑一聲,“你覺得我沒有價值了?”


    “也不是沒有價值,你起碼是真的可以淨化我妖界的瘴氣。”蒼梧往後揮揮手,“來人,帶公主去她該去的地方。”


    胥靈隻覺得自己以往和樂的生活皆是假象,她始終不願意相信自己會被放棄,那些侍衛正準備將她拖下去的時,被九英一巴掌打在臉上。


    “放肆!公主是天君之女,容不得你們有半點不尊!”


    胥靈強裝鎮定,她握緊大紅嫁衣之下的手,惡狠狠的瞪著眼前的蒼梧:“無論如何,我都是天界的公主,你如此待我,不怕父神怪罪你怠慢天界公主,降罪於你嗎?”


    原以為這樣能唬住蒼梧,可那人隻是笑了幾下,絲毫不為所動,他抬手揮開了那些圍住胥靈的侍衛,對胥靈道:“這樣吧,公主,我們打個賭。”


    九英張開雙臂護住胥靈,一雙眸子鎖緊蒼梧,生怕他會做什麽。


    胥靈道:“什麽賭?”


    蒼梧指著九英:“你讓她去給天君通風報信,就把我今日所作所為悉數告知,我們一起看看天君的態度。”


    如果說之前她還有十足的把握,覺得和塵是愛護她的,那麽蒼梧的這一番分析後,胥靈動搖了,可盡管這樣,她還是想要試試。


    昂起頭顱,胥靈的聲音雖有些發顫,卻還是努力的按住心裏的恐懼。


    “可以,賭注是什麽?”


    “若是天君在意公主的安危,我必當親自寫和離書,風風光光的送公主會天界,且自行跪於南天門外,向您陳表懺悔,懇求天君退婚,可若是天君不在意……”


    蒼梧的聲線拉長,那雙眼睛落在胥靈的身上,像是在看一個寶貝:“若是天君不在意,公主,從今往後,您在妖界的日子,可就任由我做主了。”


    胥靈斬釘截鐵的回了一句:“好!”


    回想起自己的自信,胥靈慘笑了一下,而後又垂頭低低的笑出了聲,聲音緩慢的增大,淒厲的笑聲飄蕩在海上,漸漸的又轉為了哭泣聲,她抱著膝蓋哭的悲慟,宛如一個被拋棄的孩子。


    結果當然是她輸了,九英回到天界向天君稟告了此事,被他以禍亂兩族交好為由,直接以雷刑擊殺。


    九英死了。


    息相佇立在海岸邊,看著上方的不死樹,聽著胥靈的哭聲,心中有些許的不忍,她知道蒼梧的做法太過於殘忍,可因為胥靈的犧牲,妖界真的開始慢慢的走向好的方向。


    妖界用不了多久,就會恢複成往日的風光和平安喜樂。


    收起她心中的憐憫,息相轉身離開了。


    九英被擊殺時,暮瑰正巧從天界回魔族,疑惑之中,把事情告知了羅睺的時候,那人已經重塑肉身完畢了,正在後院悠閑的澆花。


    聽聞消息,羅睺放下手中的木舀,譏諷道:“這個妖界的妖主蒼梧,還是蠢了點。”


    暮瑰還是那身黑色華服,隻是臉上多了一道黑色的麵紗,之前被冗月傷的臉出現了一道醜陋的傷疤,根本消不掉,她引以為傲的容貌,被她最愛的人毀了。


    “蒼梧是瘋了嗎?虐待和親公主,他是真不怕和塵找他算賬?”


    羅睺踱步到她的麵前,笑的輕蔑:“你不是看到結果了嗎?他根本不在乎。”


    這麽一說,暮瑰倒是真的不懂了,她皺眉問道:“和塵到底想幹什麽?”


    大張旗鼓的把天界公主嫁過去,又不在意人家是否善待自己的女兒,他是專門送一個公主給妖界玩的嗎?


    後院的正中央擺著一道棋局,棋子晶瑩剔透,隻是棋局是他很久之前自己跟自己下的,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破解之法。


    羅睺撚起一顆白色的棋子,落子後道:“你可曾聽聞妖界的禾凝公主與天君的那一段情?”


    和塵的那段情史當年鬧的是沸沸揚揚,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這與胥靈嫁往妖界有聯係嗎?


    “這與這件事有什麽關係嗎?”


    羅睺的眼神始終放在棋盤上,可是卻能一心二用,一遍自顧自的下棋,一遍解答暮瑰的疑惑。


    “如今的這位天君,是個心腸極其狹隘的天君,負了他的人,縱使是死了,他也要盡全力的讓她付出代價。”


    暮瑰眯起眼眸,她坐在羅睺的對麵,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說,和塵從一開始要報複的,就是整個妖界?僅僅因為一個人的背叛,他就要整個妖界賠償?”


    和塵為了能名正言順的去討伐妖界,不惜讓自己的女兒去送死,也要找個由頭去滅了自己的心頭之恨,以報當年被禾凝欺騙的仇恨,這樣的人,簡直狠辣。


    看她這副驚詫樣子,羅睺嗤笑一聲:“有什麽好驚訝的,他能與因為一己私欲,同你一道做出對自己的弟弟剜心的事,還有什麽做不出來?”


    突然被提及這件事,很明顯是踩到了暮瑰的痛處,她不悅道:“這與你無關。”


    做過的事不願意承認,羅睺發現暮瑰這個女人也挺有意思的,明明不是什麽好人,卻非要以良善自居,也不知道是想做給誰看。


    收起自己的脾氣,暮瑰再次問道:“眼下,我們就這麽靜觀其變嗎?你在凡間培養了那麽久的妖兵團,一下子被砍了一半,是打算忍著嗎?”


    不說還好,一說到這羅睺就滿肚子的火氣,他一子落下,生生的鑿穿了棋盤。


    “欠我的,我也要拿回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羅睺的嘴角扯出一抹森然的笑意,“再等一會,我們送天君一份稱心如意的大禮。”


    拿妖界人的鮮血,祭奠他未成型的妖兵團,才是最好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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