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二曲進入深林之中,阿毛大老遠的就聞到了她的味道,蕩著林間的藤蔓來尋她。


    “阿曲阿曲,你真的回來了?我還以為你留戀天界上的那些神仙和美酒,忘了我們了呢。”


    說到這,花二曲臉上原本神采奕奕的模樣,霎時間低沉了下來,不過隻是一瞬間,她又揚起了笑臉:“那哪能啊,天界一點都不好玩,我還是喜歡昆吾山。”


    天界她以往也隻是聽聞山間靈獸談過,據說那是個人人向往的地方,可她真的去了後才發現,不是這樣的,那裏的人不喜歡她,甚至於討厭她,討厭到一見麵就要殺了自己。


    阿毛酸酸的心情在聽到她這句話時,煙消雲散,它也開心的上下蹦噠。


    “就是,天界哪有我們昆吾山好,我們在昆吾山無拘無束的,不曉得有多自在。”


    花二曲笑了笑,並沒有否認,她突然間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問道:“對了阿毛,孟極呢?它的傷還好嗎?”


    “它在那邊,你跟我來。”阿毛牽著她的手,往林間走去,邊走還邊跟她說這話,“你被抓的那天,孟極傷的很重,當時滿山的大火,嚇得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還好這時候來了個白衣的上神,救了孟極,不然你可能就真的見不到孟極了。”


    花二曲垂下眼簾,看來那個人就是冗月,他在雲頂天闕上說的話並不是假話,他是真的先來救了孟極的,現在想想,整個天界,隻有他是不一樣的,那是除了九闕和藍鳬以外,對她最好的人。


    跟著阿毛來到了一處石峰底下,那裏有一塊頗大的石頭,孟極雖為神獸,可是脾氣秉性卻像極了一隻慵懶的貓,最喜歡趴在上方曬太陽,隻是現在倒是看不見它了。


    “阿毛,孟極呢?”


    阿毛同樣百思不得其解,它撓了撓後腦勺,疑惑的東看看西看看。


    “不對啊,我剛剛還看見孟極在這的,怎麽轉眼間就不見了?”


    孟極喜歡到處亂逛,眼下不在這倒也正常,花二曲沒說什麽,隻是跟著阿毛到處看看,還沒有走兩步,前方的山洞裏傳來一陣極為憤怒的吼聲,聲音飄散出來,也是震耳欲聾的。


    花二曲和阿毛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裏看出來深深的不解,這聲音怎麽有點耳熟?


    這裏麵是孟極用來打盹兒的住所,除了些雜草,裏麵也沒有什麽。


    一人一猴進去後,發現孟極果然在裏麵,隻是它弓著背,目露凶光,渾身炸毛,很明顯它的窩裏進了個異類。


    “孟極。”


    白嫩的手掌心撫摸上孟極的臉頰,頃刻間就把孟極危險的氣息降了下去,它轉過頭,舔了舔花二曲的手,又親昵的用鼻尖蹭了蹭她。


    花二曲安慰的拍了拍它,而後目光被地上的血液吸引了,她心裏有些緊張,以為是孟極受傷了,可是細細看去,孟極並沒有受傷,那這血跡是誰的?


    洞裏有一個突兀的石塊,像是個桌子,花二曲小時候因為個子矮,夠不著孟極,通常都會踩著這個石桌子,趴在孟極毛茸茸的背上玩鬧,可是現在,那血液一路流向石桌後麵。


    那後麵躲著個人!


    所以孟極才會怒吼,自己的地盤進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花二曲撿起地上一根比較長的樹枝,小心翼翼的挪動腳步,往後走去,石桌的後麵,靠著一個玄色衣衫的女子,那女子麵色蒼白,頭發淩亂,氣息虛弱,露出的雪白的藕臂上,沾滿了鮮血。


    一看就是跟不少野獸廝殺出來的傷。


    看她怪可憐的,隻是這血淋淋的模樣,花二曲也不太敢靠近,她把樹枝伸過去,想要戳戳她的肩膀,看人是不是還活著。


    可就在樹枝碰到的一刹那,女子陡然家睜開眼睛,電光火石之間,花二曲隻覺得脖子一緊,人便被狠狠的摁在身後的石壁上,女人看她的眼神十分的狠戾,墨發遮住臉,隻露出一隻眼。


    可是露出來的那隻眼睛,布滿血絲,可怖的很。


    孟極和阿毛嚇了一跳,撲過來就要救人,被女子一把就揮出了洞口,揚起了漫天的灰塵。


    花二曲臉色漲紅的拍打著她的手臂,明明這女人看起來瘦弱,怎麽力氣這麽大?


    “你放開我……”


    女子用一隻眼,惡狠狠的盯著她,下一刻,她眼中的厲色退去,逐漸恢複了清明,眸中居然帶著的一種久違的喜悅。


    “姑娘……姑娘你沒死?姑娘……”


    話才說一半,女人便鬆開了花二曲,昏死了過去。


    自花二曲離開後,九闕也就懶得給整座山設結界了,浪費法力,這也就讓澤燁有了可以直接進山的機會。


    澤燁由紅雀領著來到了半山腰的涼亭裏,九闕已經煮好了茶,茶香四溢,大老遠就能聞見,看得出來他一直在等他。


    即使上次見過一麵,澤燁還是覺得如今的九闕,比記憶裏的那個混小子滄桑了不少,眸中的沉穩之意也比三千年前更甚,也就更像朗月了。


    “看來青丘的事確實是不忙了,老祖有空一直往我昆吾山跑?”


    澤燁皺眉,這小子是真的打算要跟他們分道揚鑣了?連師公都不叫了?


    坐下後,澤燁歎了一口氣:“你的脾氣,真是跟你爹一模一樣。”


    九闕冷笑一聲,出言譏諷道:“我以為我上次已經說的夠清楚了,老祖一直往我這跑,會讓人覺得,青丘之所以能在六界之中有一席之地,靠的就是塗山氏的血脈。”


    “九闕,我知道你在怪師公,可是師公也是為了青丘的子民,不得不保全你啊。”


    澤燁先前和他硬著來,沒有任何的效果,反而形成了這樣的敵對局麵,所以這次,他軟了語氣。


    喝了一口茶水,九闕銀灰色的狐狸眼中,盡是不屑。


    “說到底,你還是隻在乎我這身血脈罷了,您處理事情的方式,我可真是不敢苟同,若不是您當年在閉關,我甚至懷疑我娘當年的死,有沒有你的份。”


    “九闕!”澤燁拍桌而起,他氣的胡須在顫抖,指著九闕的臉,“我堂堂青丘老祖,又怎會與一介凡人女子為難?”


    “那阿昭呢?!”九闕一把將手裏的茶杯摔在一側的柱子上,茶水四濺,“你明知我當時因為小曲的事,分身乏術,我將阿昭托於你照顧,你竟然放她自生自滅?!那可是我中意之人,你怎可如此對待她?!”


    澤燁的怒火因為相思而降了下來,這個凡人女子,是他活了這麽些年來,第一個殺的凡人,也是他心裏唯一的愧疚。


    “闕兒,我此生無子嗣,你爹是我最得意的徒弟,我將他視如己出,對他的教導我毫無保留,隻盼他有朝一日可以平穩青丘萬年不變的祥和。”澤燁的聲音變得沙啞,似乎回憶起往事,他的心裏也滿是惆悵,“你知道嗎?他如果當年放棄你娘,放棄那個凡人女子提早回青丘,後續就不會死。”


    “我這個人,並沒有和塵那樣大的誌向,不在乎六界是否是青丘當家作主,隻要不被人欺淩便可,可是時移勢易,各界人才輩出,青丘引以為傲的塗山氏,也幾乎絕戶了,倘若我們仍舊止步不前,那麽當年的鮫人族便是我們的下場,你要明白師公的一番苦心。”


    九闕淡淡的笑了一聲,抬起眼眸,聲音清冷:“說的大義凜然,歸根究底,還不是你們這些人對權力的爭奪而釀成的局麵?你們這些人,與那些凡夫俗子又有何分別?”


    澤燁被說的臉色羞紅,他不滿的反駁:“這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道,不論是人還是神,都逃脫不開。”


    “所以啊,我不想要這些。”九闕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也難為老祖這般惦記了,您此番回去後,就當塗山氏絕戶了吧,自此之後,青丘的死活,與我再無瓜葛。”


    澤燁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他慌忙的喊住九闕即將離去的背影。


    “闕兒!你當真要離開青丘嗎?”


    九闕駐足,修長的背影滿是寂寥感,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


    “小曲如今還活著的消息你聽說了吧?”


    澤燁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間提起這個,卻也還是點頭:“知道。”


    “那是我自斷九尾,耗盡修為才救回來的人。”微風吹起他臉頰上的發絲,九闕繼續道:“我那時瀕臨死亡,你所謂的青丘子民,並不能救我於危難,我長大成人,也沒有靠過他們,所以,我不欠他們的,也不欠你的。”


    他知道花二曲的複活絕不是易事,卻沒有想過,九闕是這樣把人救回來的,自斷九尾,得多疼啊?


    澤燁的眼眶一紅,聲音裏也哽咽了一點:“你這孩子……”


    “索性今天就把話說明白了。”九闕轉過身,坦言道:“六界傳言與白矖有情的凡人男子,就是我,我如今能好端端的站在你的麵前,就是她動用女媧石為我療傷而犯了忌,被責罰,我的命是她給的,此生隻是她的人,絕不更改。”


    “你說什麽?”澤燁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白矖上神為何要這麽做?”


    “因為……她就是你看不上的那個凡人女子,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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