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涼鎮四周被桃璽湖環抱,湖泊倒是罕見的清澈,而湖泊之外,山峰層巒疊嶂,樹木鬱鬱蔥蔥。


    眼下正是入春的季節,晨曦透過薄霧鋪在這整個小涼鎮上,隻不過有一半晨光被一座最高大的山所擋住,所以,小涼鎮有一半的人們率先體會到了陽光的溫暖。


    湖泊之上,有一座小石橋橫過整個水麵,往前便是密林,一條蜿蜒的小道直入樹林深處,住在小涼鎮的人們都知道,往裏去,便是小涼鎮名字的由來。


    因為那裏麵,是小涼鎮背靠的小涼山,亦是小涼鎮最高,樹木最茂盛的山峰。


    炊煙嫋嫋升起,人們三三兩兩的出門勞作,趕集,孩童們上學,女人們來溪邊浣洗衣物,男人們集結出門,打獵,上集市,一切都是生機勃勃的。


    鎮口有一處破敗的廟宇,裏麵的神像也不知是被砸的還是年久失修,自己腐敗的。


    不遠處,兩道身影越走越近,一老一少,是兩個和尚,小和尚的右腳似乎有點問題,走路一跛一跛的,卻在經過那廟宇時停下腳步,看了眼裏麵破爛的神像,有些呆愣,老和尚蒼老的手掌摸了摸他的腦袋,示意他快些走。


    從鎮口來來往往的人們注意到了這兩個和尚,對他們二人不僅沒有冷眼相待,反而各個都駐足,朝著他們雙手合十,行了個佛家禮。


    一連好幾個人都這樣,老和尚麵容慈祥,長長的眉毛向下垂去,幾乎和他發白的胡子連在了一起,小和尚人雖小,卻罕見的沉穩,他在回禮的過程裏,看了路邊的屋舍,幾乎每家每戶的門上,都貼了不同的驅邪符咒。


    他和老和尚相視一眼,都深表理解,五百年前,天地間的那場浩劫,幾乎把人間攪得天翻地覆,天火縱橫,惡靈闖入人間,到處都是一片血紅的景象,哀鴻遍野,屍體漂浮。


    隨之而來的,就是一場又一場的饑荒,幹旱,洪澇。


    小和尚自有記憶起,就和老和尚在一起,踏遍紅塵世間,替那些死去的孤魂野鬼誦經超度,到如今,也有十個年頭了。


    惡靈隨時隨地都會出來殘害人,所以,各路修仙門派林立,人們為了求得生存的法子,什麽都拜。


    這就導致他們一戶人家裏,門口貼著修仙者的辟邪符,可門裏卻供起了觀音菩薩。


    老和尚在鎮子裏走了一大氣,也沒有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他朝著路過的一個砍柴的樵夫行了個禮。


    “阿彌陀佛,敢問施主,九公子是否住在此處?”


    樵夫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聽聞是來尋九公子的,他望了眼一邊有些跛腳的小和尚,年歲約莫隻有十三歲,看那腳被一圈又一圈的包裹著,明顯是舊傷複發。


    他重新把柴火往肩膀上送了送,轉頭,用手指著前方的桃璽湖,熱心道:“您啊,就順著這條路,往小涼山的方向去,九公子喜靜,從來都是獨自一人住在山上的。”


    獨自一人?


    那看來這個傳說中的神醫,也是個脾氣秉性較為怪異的,那他還會給自己治腳嗎?


    小和尚有些擔心的扯了扯老和尚的袖子,小聲道:“師父,算了吧,我這腳已經有些年頭了,跛了就跛了吧……”


    老和尚有些擔憂,這孩子的腳傷已經拖延了很久了,先前用了很多的草藥都不頂用,再不治好,怕是要瘸一輩子了,他們也是在路途中聽聞了這個九公子行醫的名聲,多方打聽才知道這個人住在小涼鎮,


    那樵夫眼尖,一眼便瞧出了小和尚的腳傷是被捕獸夾傷到的。


    “小師父別擔心,九公子雖然住的偏遠,但是為人隨和,我們小涼鎮上的人,但凡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會去找他,九公子也會給我們醫治,他是個好大夫,你們啊,順著那桃璽湖去,過了小石橋往裏走,進了林子,也一直走……”


    說到這,樵夫看了一眼小和尚的腿,看起來二人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苦行僧,修行不易,這小小年紀的和他家兒子一樣大,卻風餐露宿的,臉上蠟黃,沒有一點肉,隻不過,圓溜溜的大眼睛,倒是看的人心生憐愛。


    “小師父,我正巧砍柴結束了,你走路不方便,和你師父又人生地不熟的,我背你去。”


    小和尚受寵若驚,趕忙要擺手拒絕,可那樵夫大哥心腸實在是熱,一轉眼就把砍的柴送進了身後的酒館裏,賣了些錢,二話不說的就把小和尚背了起來。


    盛情難卻,小和尚紅了臉,倒是一邊的老和尚不斷的道謝。


    樵夫大大咧咧的說:“沒事,如今這世間,妖魔鬼怪的什麽都有,像你們這樣的修行之人,我廖成直敬佩,等你們得道成仙,隻求能鏟除這世間所有的妖魔,還我們一個太平日子過。”


    老和尚聽到這話,想起了鎮口那個破敗不堪的廟宇,不解道:“既然是這樣,那為何鎮口的那個廟宇會斷了香火?施主,老衲愚昧,這小涼鎮似乎比其他的地方,看起來祥和多了。”


    一說起門口的那個廟宇,廖成直的臉色一變,神情厭惡,他滿是不屑的呸了一口。


    “那個廟宇裏的神像,就是五百年前,掀起那場浩劫的妖女,以前真是瞎了眼,祖宗們才會給她建立廟宇,早在很久之前,先祖們就把它拆了。”廖成直領著他們上了山間小路,察覺到背上的小和尚快要滑下去了,他又把人往上抬了抬。


    “我們小涼鎮之所以這般的安寧,也是托了九公子的福氣,您應該也看到了,鎮上每家每戶門前的那些驅邪符咒,都是九公子給畫的,但我們不光收九公子的,那些什麽道士啊,修煉者的符咒,我們也買,就是為了個平安嘛。”


    小和尚低眸不語,一路上斑駁的陽光投在他的臉上,明明是暖陽,可是聽著樵夫的話,卻叫他打心底裏生起了一股寒意。


    這樵夫一路上都在數落著那妖女的劣跡,不一會兒就到了地方,眼前是一座純木質結構的屋子,屋前屋後盡是花團錦簇的春意,柵欄內,一個身著青衫的男子,手裏提著一個水桶,正在往一個花盆裏澆水。


    “九公子!”


    廖成直一見到那人,便興奮的大喊了一聲,背著小和尚就過去了,九公子說實話,還是神秘的很的,平常也不見他下山來,就這麽一直住在山上,他雖然一直給人治病畫符,可這一身的世外高人的隱者氣質,著實讓人著迷。


    那九公子轉過身來,小和尚忍不住眼前一亮,這男人長得是真好看,銀灰色的眼瞳,眼尾微挑,麵若冠玉,身形修長,隻是眼神裏有些淡漠,又似乎有一股疲憊感,感覺他的身子骨不太好。


    廖成直話匣子一打開便收不住,他嘰裏呱啦的把老和尚他們的來意說了個明明白白的,小和尚都生怕這個廖成直話太密,給這個九公子惹煩了。


    可眼前的人卻沒有絲毫的不悅,他反而是放下了手中的木舀,把水桶放在地上,態度散漫,他背過身,側頭道:“跟我來吧。”


    看不出來他到底樂不樂意給他治腳,小和尚也沒說什麽,抬腳就要跟進去,卻在經過門口的時候,聞見了一股酒味,他低頭看去,九公子的窗邊有一盆花,漆黑的泥土裏,什麽也沒有。


    但是卻有濃烈的酒味傳來,他又細細的聞去,才發現,除了花盆裏的酒味,剛剛的水桶裏也是酒味。


    這個九公子,居然用酒來澆花,難怪這盆花不發芽。


    “九公子,酒水澆花,對花朵是不利的。”


    小和尚指出了其中的弊端,對於他的坦誠,老和尚本想阻止,卻沒有來得及,本以為會讓這個傳說中的九公子不快,沒想到男人回頭,對著那盆花,耐人尋味的說了一句:“你不懂,她喜歡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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