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雲宮裏,樂羽獨自坐在梳妝台前,垂眸看著手中的信件,剛剛看完,就聽見門外傳來的敬拜聲,她趕忙握拳,手中的信件便瞬間化為粉塵。


    她抓緊時間上了榻,重新躺好。


    和塵進了門,樂羽起身就要迎接:“樂羽恭迎天君。”


    “不必多禮,你受了傷,好好躺著就是。”


    天君今日倒也溫和,按下樂羽的動作,便坐在她的身邊,素來威嚴的眸子裏,還是一樣的沒有任何情愫,樂羽知道他不喜自己,同樣的,她也是。


    和塵過來,不過是例行公事,看望一下她這個鮫人族的“祭品”。


    畢竟,神是公正的,憐憫眾生的。


    樂羽虛弱的靠在一邊,溫柔道:“天君今日怎麽這麽早就來了這卿雲宮?”


    本來就白皙的麵容,此刻因為受傷,倒是顯得我見猶憐。


    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茶水,天君小抿了一口,雲淡風輕道:“先前發生的事情你也知道,本座也被氣勢洶洶的天鳳族族長鳳弈吵得頭疼。”


    聞言,樂羽瞳孔微微顫抖,心裏有一股不好的預感,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見她隻是低頭不語,天君知曉她是不敢問,也就直接開口。


    “天鳳一族在上一次大戰中出了不少力,也為六界的和平作出了貢獻,所以死傷無數,鳳棲身為他的獨女,鳳弈自然視若珍寶,前天發生的事,鬧的人盡皆知,又被兮伽斷了一臂,雖然接上了,但還需要時間恢複,傷的太重,鳳弈本就疼愛自己的女兒,剛方才吵著鬧著要樂桑以命來賠。”


    聽到這,樂羽驚恐的唇瓣顫抖,回過神來,目光對上天君冰冷的表情,她趕緊下床跪地求饒:“天君,桑桑不懂事,樂羽已經教訓過她了,求天君網開一麵。”


    天君抬眸,臉上的神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愛,卻裝模作樣的出聲寬慰:“不急,樂桑無論如何,也是天族與鮫人族的質子,哪能說殺就殺的,傳出去,我天族還有何顏麵?”


    這番話,使得樂羽心裏的石頭放了下來,她輕輕的舒了一口氣,感恩的謝道:“多謝天君體恤。”


    “嗯,起來吧。”


    天君理了理自己的衣袍,瞅著樂羽逐漸坐回身邊,便又開口:“可是呢,這鳳弈也確實愛女心切,本座,也就應了他一個條件,畢竟是樂桑起了殺心在前。”


    樂羽心裏咯噔一聲,她的美眸有些懼怕的盯著天君的臉龐,聲音裏控製不住的抖動


    “什麽條件?”


    他淡淡的勾起唇角,輕鬆道:“鮫人的皇族一脈,身上也是有逆鱗的,這逆鱗堅不可摧,要是裝在甲胄之上,也可避免很多的傷害,天鳳一族本就是天界的左膀右臂,有了這個逆鱗,一來也能讓鳳弈閉嘴,二來,也可保樂桑性命,況且,三片逆鱗而已,不至於讓樂桑喪命,這已經是最好的權宜之計了。”


    “天君?!”


    樂羽被驚的滿頭大汗,她又撲通一聲的跪下,聲淚俱下的苦苦哀求:“天君,三片逆鱗,片片連心,拔下一片,都足以疼掉桑桑半條命,拔逆鱗不亞於剜心之痛啊,更何況三片?桑桑資質本就不高,沒有過強的術法護身,她會活不下去的天君!”


    樂羽何嚐不知,這哪裏是鳳弈苦苦相逼,明明是天君拿著樂桑的逆鱗去討好天鳳一族,沒有天君的主動開口,鳳弈又怎麽會公然打一個質子的逆鱗的主意?


    總共就三片逆鱗,現在居然要全部拔掉!


    沒有這三片逆鱗傍身,他是要將樂桑徹底變成廢物,一個連自保都做不到的廢物,他的目的再明顯不過,就是要將樂桑徹底的拉入泥潭,讓兮伽怎麽也護不住她。


    況且,這件事,樂桑本就沒有對鳳棲做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出手的明明是兮伽,退一萬步說,鮫人族就算戰敗,不殺投降的俘虜是六界公認的規則,可是和塵卻默認了鳳棲的動作,不加阻攔。


    可這些話她又怎麽敢說出口,這件事裏應該承擔責任的那些人,統統因為高貴的身份而不用承擔。


    “夠了!”


    天君皺眉,臉色鐵青的起身指責:“本座沒有想過,你身為天妃,竟然如此不懂事?三片逆鱗而已,難道不抵她一條命重要嗎?”


    樂羽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伸出白皙的手,抓住天君的衣擺,卑微的乞求著:“天君,桑桑資質差,她受不了的,天君,我也有逆鱗,我把我的逆鱗給你好嗎?我給你!”


    說著,她一揮衣袖,流光溢彩的鱗片便展現在手臂上,她伸手就要去拔,迎來的卻是天君重重的一巴掌,打的她暈頭轉向,嘴角的血液直流。


    本就受重傷的身體,此刻有些吃不消,不光頭暈眼花,還連帶著一股嘔吐感。


    他蹲下身,用力的鉗製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對上自己的眼眸:“本座告訴你,這件事到此為止,樂桑的逆鱗,她非給不可,否則,你拔下一片,本座就卸掉樂桑身上所有的鱗片,你拔下三片,本座就剔了樂桑所有修煉的根骨,讓她徹底淪為廢人!羽兒,不要讓本座生氣。”


    話畢,他惡狠狠的甩開樂羽的臉,起身離開前留下一句話。


    “樂桑受刑完成前,樂羽天妃,不得踏出卿雲宮半步!”


    與此同時,花二曲正得了冗月的允許,才拿了酒回去,半道上,就被一群天兵圍住。


    她警惕的盯著這些來者不善的人,沉聲問道:“你們這是何意?”


    為首的人漠然開口:“你這個小妖,前些日子衝撞了鳳棲殿下,天君已經應允,捉你回去,鞭笞三日,以寬慰鳳棲殿下的委屈,帶走!”


    眼看就要碰到花二曲,隻見她眸光一狠,手迅速的在那個天兵的脖頸上一點,速度既快又準,他便被打倒在地。


    見狀,他們都做進攻狀態,槍指花二曲:“大膽小妖,你敢抗旨?!”


    記住了冗月讓她放開打的話,花二曲冷笑一聲,微微的上前一步,譏諷道:“現下就抗旨了,你能如何?”


    這些天修煉成就頗高,她還正想試試身手呢。


    這鳳棲倒真是她見過的最陰毒的女人,她在那件刺殺的事情裏可有可無,甚至可以說是救了她一命,就因為自己和她鬥了幾下,沒打贏,就要拉自己去鞭笞?


    見帶不走,那些天兵便準備用強,花二曲微眯雙眸,張開手掌劍便已經幻化在手中,正欲開打的時候,被身後的聲音製止。


    “放肆!”


    回頭便見是冗月趕來,那些天兵行禮致歉:“神尊,我等也是奉旨辦事,還請神尊不要為難。”


    冗月毫不退讓的擋在花二曲的身前,修長的背影給足了她安全感,他冷聲警告:“奉旨?那你就再度轉告天君,想要人?來離怨宮,本尊和他親自談談。”


    話畢,他鮮少的伸出手去拉住花二曲的手,離開了。


    這一幕,震驚了天宮上在場的所有人,沒人想得到,這冗月神尊,竟是這般護著這個身份低微的小花妖。


    走了一段距離,冗月的步伐才逐漸緩慢下來,他鬆開花二曲的手,繼而道:“阿曲,如若不然,你還是先回忘川吧。”


    花二曲搖搖頭:“我不要。”


    冗月歎了一口氣,轉身邊走邊解釋:“鳳棲本就是想拿樂桑開刀,你不過是陪打的,兮伽本就作為下一任天君培養,和塵想借此機會,徹底斷了他的念想,讓你回忘川,不過是不想讓你摻和這件事罷了。”


    花二曲滿臉震驚,她不敢置信,天君真的敢對質子出手,這無異於在打鮫人族的臉麵,她忽然間反應過來,冗月剛剛稱呼天君為和塵?他對他連最基本的恭敬都不存在了?


    “明明是鳳棲淩辱鮫人族在先,手段殘忍,而且,樂桑可是質子,天君對質子動手,不怕六界戳他脊梁骨嗎?”她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所以,和塵並不是殺了樂桑,他隻是要拔了樂桑的逆鱗,使其變成一個廢物,一個連低階術法都不能再修煉的廢物,這樣的人,無論兮伽如何惦記,都不可能了。”


    花二曲震驚的瞪大雙眸,原來是這樣,她驚訝的嘴巴都合不上,她快步追上冗月的步伐。


    “為什麽?他為何突然間要這般做?”


    說到這,冗月的語氣裏有明顯的恨鐵不成鋼的意味:“自然是兮伽做事不考慮的後果,他能為樂桑斷了鳳棲一臂,就說明了自己對樂桑用情至深,而他的父君,不喜歡這樣一個情種兒子。”


    “天君可真是心狠手辣!那桑桑怎麽辦?有沒有什麽辦法能救的了她?”


    “自然有,就看兮伽如何與他的父君交易了。”


    交易?


    花二曲聽的有些迷糊:“兮伽手裏有籌碼?什麽籌碼?”


    “籌碼?那便是他自己。”


    不等花二曲繼續追問,冗月突然間停下腳步,眺望著不遠處急馳而過,奔向天闕大殿的兮伽,無奈的感歎:“這次,和塵做的太過心急了。”


    “那我們現在去哪?”


    冗月抬步踏出去,雲淡風輕道:“回宮。”


    花二曲愕然的跟上:“你可是他的叔父,不幫忙嗎?”


    他微微的側過頭,反問道:“如何幫?”


    花二曲語塞,確實,他能怎麽幫?一來也無人求他,二來,事關下一任天君的繼位,他就算插手也無濟於事。


    這件事,最終得看兮伽自己,可冗月又是那種滿不在乎的神情,讓花二曲又有一瞬間看不透他了,這種不近人情的疏離感,讓她覺得有些許的不舒服。


    感覺不到花二曲跟上的腳步聲,冗月回頭:“怎麽了?”


    花二曲有些落寞道:“我聽桑桑提起過,兮伽從小到大,也是被趕鴨子上架似的,一路催著成長,這其中的痛苦和心酸,隻有他自己知道。”


    “我以前總覺得像我們這種低賤的小妖怪,活的這麽艱難,你們這種高高在上的上神,肯定活的比我們瀟灑多了,可我沒有想到,不光是兮伽,還有你,過的也沒有多快樂。”


    “兮伽可是堂堂的天界三皇子啊,連一個心愛之人都無法自己選,有時候,或許活的不如一介凡人,凡人的命再苦,也就幾十載的光景,過去了,下一世可以從頭再來,可是我們不老不死的,這種苦痛可能會一直伴隨,這麽說來,長生不老又何嚐不是一種懲罰呢?”


    冗月知道她來了天界後,看到了許多事,都在顛覆她的認知,心下有些不忍,便上前去,順了順她被風吹亂的頭發。


    “阿曲,有些事,不用想太多,事情該如何發展都有命數,不必在意。”


    盯著他俊美的容顏,花二曲囁嚅了半天,還是抵不過心裏的疑惑,問出了聲:“阿月,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還有這丫頭不敢問的?


    “你問。”


    “你征戰這麽多年,每一回受傷的時候,有怨恨過嗎?”


    冗月的目光一頓,怎會沒有呢?他雖然是石頭不假,但是十幾萬年過去了,開了靈智,有了心性,又怎會真的沒有感覺呢?


    “有。”


    聽到冗月的回答,花二曲心裏泛起一股酸酸的感覺,她從流丹鐲裏放出一個錦囊,遞給冗月。


    在冗月疑惑的眼神裏,花二曲解釋道:“上次你在妖界喝藥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你不愛吃苦的,所以我們去人間界的時候,就偷偷的買下了這個什錦糖果,不如上次的蜜餞那麽甜,是好吃的。”


    花二曲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處:“你下次如果這裏悶悶的,苦苦的,那就嚐一顆糖果,會好受很多的。”


    冗月出神的凝視著手裏的糖果,問道:“阿曲,你對我,是不是有點太好了?”


    妖界奮不顧身救他是一次,在凡間為他抵擋惡靈又是一次,現如今,自己所有的喜怒哀樂,她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分辨出來,原來被人熟知是這種感覺。


    “因為阿月本身就很好。”花二曲笑意連連道:“所以,我對你好。”


    可是,阿曲,我如果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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