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伽背著樂桑,一路殺到了南天門,此刻的他渾身是血,雙目通紅,一身的殺戮之氣,已經全然沒有了天界三殿下的輝煌。


    兮伽為了一個鮫人要對抗天界,天君知曉後,怒不可遏,親自前來捉拿他們。


    他的身後有著數萬天兵,和塵著實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居然對這一個鮫人樂桑,用情至深如此,為了救他而反抗自己,幾乎到了法力耗盡的地步。


    盛怒之下的天君已經不再容忍,他直接親自動手,僅是一掌便將兮伽打的如同落葉一般,直接震飛了。


    他眯起眼睛,大手一揮,將樂桑的身體懸空定住,隻見他掌心逐漸用力,似乎是要將樂桑小小的身軀挫骨揚灰。


    兮伽倒在地上,猩紅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前方,心愛之人在自己的父親麵前猶如螻蟻一般,她的眉頭漸漸擰緊,兮伽心痛的嘶吼。


    “不要!!!!”


    “啊啊啊啊啊啊!”


    天君的殘忍,徹底將已經昏迷的樂桑重新疼醒,她的一聲慘叫幾乎是響徹天際。


    這一聲慘叫,也叫進了兮伽的心髒,讓他顧不得自己的傷勢,重新拿起自己的焚天戟,傾盡全力的最後一擊,卻還是因為法力耗盡無濟於事,被天兵纏住,不得脫身。


    這是他最在意的兒子,是他寄予厚望的兒子,他不會允許一段孽緣就來阻擋兮伽光明耀眼的路。


    天君手上的動作更狠,直接加大靈力,這時,樂桑的胸前冒出藍色的光芒,將樂桑整個護在光中。


    這熟悉的法力,天君隻一眼就知道是兮伽給她的,而他知道,此女不除,將會給他的兒子帶來多大的隱患,情,最為害人!


    看出了天君的殺心,他想碎了那塊靈石!


    兮伽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害怕,恐懼,他的淚水瞬間滴落,幾乎瘋狂的丟下武器跑過去。


    “父君!不要!”


    任憑天兵的刀劍在自己的身上劃出數道口子,他也奮不顧身的想要衝上前。


    樂桑渾身的衣衫已經被血染透了,天君越用力,樂桑口中的鮮血就越是流個不停。


    血液噴湧而出,幾乎要把兮伽的心撕成碎片,他腳下一軟,根本無法站立,昔日意氣風發的戰神將軍,此刻卻像個卑微的乞丐,乞求著自己的父親,不要傷害他此生摯愛。


    他幾乎是哭著跪爬到天君的腳邊,不住的磕頭,心中的悲痛爆發,兮伽高大的身形不住的顫抖,他緊緊的拽住和塵的寬大的衣袖,一遍又一遍的哀求。


    “不要,父君,孩兒求您了,不要……”


    這麽多年來,他是頭一次跪著抱住和塵的腰,這是一種孩子和父親表達親昵的方式,他希望以這樣的方式,讓和塵對自己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然而,得到的,卻是和塵憤怒的一掌,打的兮伽整個人往後滑了好幾丈,撞在堅硬的石柱上,石柱坍塌,砸了下來。


    “兮伽!你太讓本座失望了!”


    又是這句話,兮伽捂住心口,淚水不斷的流下,鮮血自口中流出,他掙紮著從石柱的廢墟裏起身。


    “砍了鳳棲手臂的人是我,您為何不殺了我?”


    兮伽拖著殘破的身體,向前走去,質問著和塵。


    不回答兮伽的話,和塵現在隻想殺了樂桑,斷絕了他的念想,思及此處,他鐵了心要毀了雲幽石。


    雲幽石是他當時送給她的護身符,那塊靈石如果碎了,就真的沒辦法救樂桑了。


    可是眼下,他真的無法救她,既如此,便一起去吧,兮伽認命的閉上了雙眼。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巨大的白光掠過,生生的打斷了和塵的動作,淚眼朦朧的兮伽定睛一看,發現這人居然是冗月!


    冗月衣袂飄飄,麵上依舊不帶任何表情,他輕飄飄的接住掉下來的樂桑,神情漠然的開口:“天君,不可。”


    天君收起法術,眸中帶著慍怒,看樣子也知道,他對冗月插手這件事很是不悅。


    “你怎麽來了?”


    冗月垂眸看向樂桑脖頸上的靈石,再望向不遠處已經疼到麵色煞白的兮伽,提醒道:“天君難道看不出來?這護命的靈石,可是兮伽的心魂,碎了它,他焉能存活?”


    這麽一說,天君恍然大悟,原來是心魂所製,難怪這靈石帶來的感覺如此熟悉。


    可越這麽想,他就越生氣,身為下一任天君,做事竟然如此莽撞,自己的心魂也可以隨便為一個女子所用,荒唐!


    “阿月,把它給我。”


    知道他是在指這靈石,冗月垂眸,懷中的樂桑已然昏迷,身上的逆鱗也被剝的隻剩一片了,現下實在是生命垂危。


    冗月搖搖頭,卻說了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這要看他如何選擇。”


    選擇?什麽選擇?


    在天君疑惑間,兮伽踉踉蹌蹌的站起來,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笑道:“叔父,多謝你能在這種時刻站出來。”


    話鋒一轉,兮伽轉換神色,朝著天君走過來,撲通一聲跪下。


    “父君,孩兒一生並無所求,隻願求得一人足以,孩兒隻要桑桑,為此,甘願承受父君的雷霆之怒,無悔!”


    “混賬!”


    聽到這話的天君氣的抬起手,狠狠地打了兮伽一個巴掌,聲音之響,震驚在場所有人。


    這個孩子天賦高,處事穩重,性子冷漠卻不無情,自己辛辛苦苦的培養了他這麽些年,到頭來,卻還是走不過情關。


    先前無論如何乞求,和塵都不曾妥協,那他就隻能實話實說了。


    兮伽頹敗的扭過被打的側向一邊的頭,流著血的嘴角微微上揚,嗤笑一聲,自嘲的說出了心裏話。


    “父君,天人總說人間是煉獄,凡人的一生要吃過足夠的苦才可以苦盡甘來,可孩兒總覺得,自己從誕生開始,就變得極其不幸,苦難,從來沒有遠離過我,凡人隻要短短數十載的生命,便可逃離苦難,可我呢?我這漫長的生命,要如何才能得以解脫?”


    他眼睛酸澀的將目光放在樂桑身上,淚水再度下落,哽咽道:“桑桑是我數萬年的生命裏唯一的甜,這心魄早已認她為主,父君如果真的要殺她,就滅了心魄靈石,讓孩兒隨她一起去吧。”


    “你!”


    他是在拿自己的命在和他這個父親做交易,天君幾乎被氣到語塞,他伸出的手指,顫抖的指著兮伽。


    冗月看著眼前這一幕,心底倒是對兮伽有些許敬佩,這孩子對感情的堅定,比他父親當年要好。


    天君的位置多少人眼紅不已,雖是天道選中的他,可如果他因為情被天道摒棄,那天道自然會選下一個天君。


    可這孩子,卻甘願一無所有,也毫不在乎,這就是阿曲所說的愛嗎?


    見兮伽如此硬抗,絲毫不退步,天君終究是舍不得這個兒子,隻能揮揮手:“來人!暫時收押!”


    **


    湮靈天獄中,冗月走到神柱前,看著被困在神柱之上的兮伽,披頭散發,眼神空洞,那模樣,瞧著確實讓人揪心。


    兮伽抬頭,發現了冗月,便趕緊起身,不料撞在法陣上,被天雷打的彈了回來。


    他痛苦的半天才重新起身,不再激動,忍著身體上的疼痛道:“叔父,桑桑如何?她還好嗎?”


    冗月緩緩的抬起眼眸,俊美的麵孔上滿是不解:“她還好,有了你的靈石在,天君暫時不會動她,可是兮伽,值得嗎?”


    知道樂桑暫時安然無恙,兮伽心中的石頭這才落下,他臉上緊繃的神情也有了點舒緩,聽到冗月的話,兮伽淡笑一聲。


    “自然,不值得的事,我為什麽要做?”


    不過是伴侶的問題,沒了樂桑,還可以是其他人,為何這麽固執,將事情做到這種地步?


    似乎看出來冗月心中的疑惑,兮伽輕笑一聲,開口道:“叔父不用疑惑我的做法,這其實也很好理解,倘若今日是那花二曲被父君重傷如此,叔父肯袖手旁觀?”


    阿曲?


    冗月一時無言以對,如果是花二曲被天君如此對待,他當然不會坐視不理,可是,他和他的出發點真的一樣嗎?兮伽袒護樂桑是因為愛,那他袒護花二曲是因為愛嗎?他不知道。


    “哦,不對。”兮伽恍然大悟,像是調侃似的,“我忘了,叔父無心,就算是救了花二曲,想必也是為了心中的大義罷了。”


    “……”


    兮伽換了個姿勢,舒服的躺在法陣中央,眼神裏開始變得晦澀起來,對著冗月吐露心聲。


    “你很強,這是我從誕生開始,就知道的事情,我活著的意義,就是為了超越你,你知道是為何嗎?”


    冗月不語,兮伽不在意的繼續道:“因為我要替代你,叔父你做事風格太過死板,你的心中有六界蒼生,是不會單單為了天界而戰鬥的,所以,我要替代你。”


    “你知道嗎?我真的很羨慕其他的兄弟姐妹們,他們活的都比我恣意瀟灑,隻有我,從出生就開始背負著襲位的命運。”


    “修煉這種事,有天分確實很好,可天分也是要分高低的,我自認為天賦沒有你高,可父君母神似乎是要把我榨幹了,從我有意識開始就在不停的修煉,剛一百歲,我就要開始承受天雷晉升,我都不知道到如今,我曆了多少道天雷了,那天雷真的很疼啊,叔父。”


    提及傷心處,兮伽眼中的痛苦不曾掩蓋,那種往日的悲和痛,直到今日提及,也沒有絲毫的減弱。


    “我太累了,可他們不許我停下腳步,一著不慎,就是懲戒,我讓他們失望這句話,叔父你知道我聽了多少遍嗎?”


    “直到我五千歲的時候,桑桑被送了上來,我開始還在想,怎麽會有人修為這麽差,連自己的耳朵都化不了形。”


    “她在天宮沒什麽地位,一直以來也被人欺淩,自我救過她一次後,這丫頭就像小尾巴一樣跟著我,甩都甩不掉,被人欺負了,就在我回宮的必經之路上等著,一看到我,淚珠就劈裏啪啦的掉個沒完,那時候,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擁有強大的法力,是一件正確的事,我可以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後來,我每回被天雷劈的遍體鱗傷,都是她照顧我,讓我在她的懷裏伴隨著歌聲療傷,入睡,我被父君母神責罵,也是她來安慰的我,桑桑和我說,追求最強的人是永無止境的,有時候,也可以小小的滿足一下。”


    “這個小尾巴在我的注視下長大,在我心裏,也逐漸占據重要的位置,叔父,你如果愛過一個人就能知道,心裏惦記的人被人傷害,你是心甘情願的願意與六界為敵的。”


    聽到這,冗月才開口,心中詫異的很:“拿六界陪葬自己的愛人,情愛當真會讓人迷失至此嗎?”


    他的出生就是為了六界安寧,為了愛的人可以不顧六界,這話他也從花二曲的口中聽到過,可,當他再從兮伽的口中再一次聽到,心裏對情愛則是多了一份畏懼,這種東西,還真是碰不得。


    兮伽明白冗月的驚訝,他淡笑一聲,毫強調道:“自己的東西,別人動一下,都!不!可!以!”


    見狀,冗月也知道自己勸說無果,他歎了一口氣:“這件事究竟會怎麽處理,還尚未可知,你既是我侄兒……”


    “那便聽天由命!”


    冗月話還沒說完,就被兮伽奪了話口,他本來想說自己一定會護他周全,沒成想,這家夥愛而不得連活下去的願望都沒有了。


    可是兮伽明白,冗月雖無心,卻並非真的無情,不然,他不會公然在天君麵前救下樂桑和自己了,這次的事情,父君不過是想讓自己低頭,他不想把冗月也扯進來。


    看他心意已決,冗月也不再多言,隻能轉身離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兩世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半角忍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半角忍冬並收藏兩世湮最新章節